八月十五到了,思珞原以为,赏月须得晚上,相爷一早,却来了思珞院里,让思珞随他一起进宫。说是太后交代,要思珞一早就进宫。想来,太后还真的是喜爱思珞。
思珞来到太后寝宫,太后一见,欢喜异常:“思珞,这许多日不见,怪想你的!哀家想再听你的歌呢!”
“思珞蒙太后不弃,亦是时常想念太后的慈祥呢!”思珞的确从太后那里,感到一股浓浓的亲情,那是思珞在这个世界里,除了爹爹,小茹和云妈之外,唯一得到的温情。直到现在,思珞还没有见到原主的外祖一家。
太后和思珞拉了一会儿家常,说是乏了,让人带了思珞去御花园里逛一逛。
思珞随了宫女,来到御花园。
御花园里,人迹不多,思珞随意走着,宫女在后面跟着。
走了不多时,前面有个大大的亭子,亭子上书“绛雪亭”。
以绛雪亭为中心,两边均衡的布置着大大小小近二十座各式建筑。
不论依墙而建还是亭台独立,都玲珑别致,疏密合度。园内遍植古柏老槐,罗列奇石玉座,金麟铜像,盆花桩景。使得圆内的风景显得变化无穷,层次丰富。
院内的假山,叠石独特,磴道盘曲;假山下是石雕蟠龙喷水。
假山上还建有御景亭,可以眺望四周景色。
登上最大的假山,看着四周的奇花异草,葱郁的树丛,映衬着那些亭子上金黄色的琉璃瓦,美极了。
思珞叹道:“只不过冰山一角,就已如此美丽,着实诱人!也难怪世人皆以入主这皇宫为终极目标!”
绛雪亭里,宫女们来来往往,在布置着夜晚赏月的座椅糕点茶水等一应事物。
甬道旁,有工匠在其余的小假山上叠奇形异状的石头,两人扶着,一人在梯子上面固定。
思珞站在假山上,看到,一人推着轮椅,往绛雪亭那边去,正是“冷瘫王爷”。
一群宫女来来去去,“冷瘫王爷”吩咐推椅子的人先让过一边,让忙碌不休的宫女们先过去。
思珞已经是第二次看到他贵为王爷,却给下人让路了。
突然,意外发生了。
冷瘫王爷让过去的宫女,经过正在施工的梯子旁边时,梯子突然倒了,那假山上尚未固定的石头,眼看着直朝一个宫女的头上掉落下来,思珞的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那么大的石头砸在头上,脑袋也要开瓤了!
千钧一发之际,一个人影扑过去,疾扑而上的力道,带着宫女倒向离石头较远,砸不到的地方。
余悸未消的宫女,看到扑倒自己的人是王爷时,连忙爬起来,去扶王爷。
所有的人都去扶王爷,拿来了轮椅,把王爷抬到轮椅上,冷瘫王爷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无碍,命随从推着,离开了。
思珞被眼前刚发生的一幕深深的震惊了。
即使是在呼吁人权平等的现代,也不见得会有人这样去救一个下人。
何况,还是发生在尊卑之分极严格的古代!而且,还是身残的王爷!该是多高尚的灵魂,才能如此平等的对待生命啊!那个残缺的身体里,是一颗比常人健康许多倍的心呢!
思珞的心里,油然生出了另一种叫做崇敬的情愫。
午膳时辰到了,思珞随了宫女回太后寝宫。
太后命思珞卸下面纱,思珞再三再四推辞不过,卸下了面纱,露出了脸庞。脸上,是满脸的痘痘,大小不一,直至耳跟。
思珞早有防备,在脸上化了妆,那脸上的痘痘,化的和真的一样。
太后微微的,几不可见的往身后扭了扭头:“可怜了思珞,如花儿一样的年纪,却被这怪疾毁了容。若非如此,放眼整个帝都,谁能比的上你!思珞,不怕,毁容不怕,残疾也不怕!你只需放开了心怀,开心度日即可。以后,多来宫里走动走动,你的妙处,我自知道,且喜欢着呢!”
“谢太后!”思珞低了头:“思珞惶恐不安,只怕惊了太后懿架!”
“无妨!”太后慈祥的说:“有识之士看人,并不看脸,你无须妄自菲薄!”
思珞心里感动不已,如有机会,定要为太后效犬马之劳,以谢太后满腔的慈爱之情。
午膳过后,太后仍命了那宫女,带思珞到处去走走,看看。
思珞走后,太后对里屋说:“王儿,出来吧!”
冷瘫王爷坐在轮椅上,自摇着轮椅,来到太后跟前。
“你已见到了她的真容,心中是何打算?”太后问。
“母后!”韩青铭说:“儿臣早就说过,容貌美丑,儿臣并不在意,儿臣喜欢听她的歌,喜欢她处事的淡然,喜欢她的一切,并不在意她的脸是什么样子!”
“此话当真?”太后说:“你贵为王爷,皇上的胞兄,要天下什么样的女子,哀家也会为你做主!你可要拿定主意。皇上金口玉言,一旦赐婚,即成定局!今本就时局不稳,她的父亲是当朝相国,外祖是镇南侯爷,想要悔婚,恐于朝廷无益,于你皇弟无益。”
韩青铭说:“儿臣定不会悔婚!请母后定舵!迟了,恐与皇弟对立的人定了亲,即是削减了朝廷的实力。就乘今日,赐婚吧!”
“看来,”太后说:“是皇上多虑了。他说你要他为你和思珞赐婚,恐怕只是为了他的大统之位,意在拉拢梁相国与镇南侯。今日观你如此意决,大概是真的喜欢那丫头了。既如此,我今日即遂了你的愿,为你们指婚!只盼着那丫头能独居慧眼,不要在意你的腿疾!我与她娘乃手帕之交,若她执意不允,我亦不好强逼。”
“母后放心!”韩青铭说:“若她真看不中儿臣,儿臣定不勉强,自当让步。”
“如此,便定下了!”太后说:“在圣旨未下之前,你尚可后悔,如有悔意,及早来说。”
韩青铭说:“儿臣决不后悔!”
太后叹息道:“你一心为了江山社稷,为了皇上,委屈你了。”
思珞在御花园里随意游览,并不曾料到,今日进宫,是韩青铭早就预谋好的,为请皇上赐婚,太后特为举办的赏月聚会。
夜幕降临,一轮明月缓缓升上天空,向人间撒落满地清辉,如轻纱似的温柔。
御花园里,没有点灯,此夜,没有任何亮光能和月亮媲美。
太后笑吟吟的坐在绛雪亭的中间,皇上和铭王伴在左右两侧,亭子里坐满了人。
四周的小亭子里,也坐满了人。都是朝中权贵,以及他们的公子小姐。
太傅嫡长子章昊锐亦在其中。
赏过了天空高悬的银盘,太后意兴大增,吩咐下来,点燃所有的宫灯,让年轻小姐们展示各自的才艺助兴。
霎时间,御花园里亮如白昼。
贵女们纷纷或咏月哦云,或翩翩起舞,或引吭一曲,各自献艺,不甘人后。
意兴至酣,太后让思珞唱上一曲,思珞并不推辞,奉命立起。
她移步来到摆放瑶琴的案边坐下,左手按住琴弦,右手兰指拨动,悠扬婉转的琴声,流转舒缓,有如从月亮上倾泻而下,让在座的人心里一悦。伴着琴声,思珞以新颖独特的风格,演唱了一曲祝寿歌,赢来太后高声说:“好,好!”众人也齐声叫好。
思珞起身,眼睛没有看向在场的任何人,只在太后高声说好时,向着太后谢恩的时候,眼里的余光扫了太后身边的冷瘫王爷一眼,并非它意,只因敬佩他高尚的人格。
那些贵女们私底下嘲笑,废柴大小姐这歌是对着章昊锐唱的吧!章昊锐听到了小姐们的窃窃私语,心里有些不悦:以前怎么从不知道她唱歌这么好听,弹琴这么美妙!不是都传说,她既丑且蠢,一无是处吗?她唱的歌,只怕整个帝都再找不出第二个来!上次,尚且还怀疑是瞎猫撞了死耗子,这一回,却是弹唱双绝!这其中,是不是弄错了什么?心里愈发郁闷。
太后身边的冷瘫王爷韩青铭却爽翻了:他看到思珞露在面纱外面的眼睛,扫过了他!绝对没错,思珞的眼光扫过他,那深邃的目光,璨若天空的星辰,霍然扫去了他心底的阴霾。
乘着热闹的气氛,太后宣布,要为在场的两个人指婚。太后一边说,一边看了看身边的韩青铭。
那些没有定亲的小姐,不禁忐忑不安,唯恐太后指到了自己头上:一个残废,在皇家形同虚设,跟了他,一生都毁了。
思珞在人群中,听到有人在轻声祈祷:“大慈大悲观音菩萨!千万不要让太后指到我的头上!”不由得心里同情大盛:贵为王爷,却没有一个人愿意嫁给他!虽然腿残,只怕比起那些健全的人,他不知道强了多少倍!如果在这种场合,被人拒婚,该是多么难堪啊!
韩青铭眼里精光四射,运功听到了人群里所有的动静,嘲讽的笑了。但愿,心里的那个人,能和她与众不同的言行一样,有与众不同的智慧和见地。
在所有人的紧张中,太后缓缓的说:“今天,在这花好月圆之夜,哀家要为两个人指一桩姻缘。”
场上静的能听到身边人的呼吸。
太后环视众人一眼,继续说:“铭王今已二十四岁了,早该有王妃了。哀家曾与他多次提及,他都推拒了。今儿,他说看中了一个姑娘,我自是喜不自胜,必当成全他的心意。”
众人既盼着太后快些说出铭王看中的是谁家小姐,又恐是自己,一个个惶然不安。偏生太后还故意卖关子,不快些说出来。
思珞冷眼看着四周,为韩青铭担忧:万一别人当堂拒婚,该如何收场?利用皇权压人,似乎不是他的作风。难道就灰溜溜的无功而退吗?
太后终于说了出来:“梁相国嫡女梁思珞,贤德淑慧,才艺双绝,哀家今指配与铭王为正妃!梁爱卿,你意下如何?”
梁相爷猝不及防,楞在当场,不知如何回答。
太后没有继续追问,又转向思珞:“思珞,今配你与铭王为妃,你意下如何?”太后不忍无视思珞的意愿。
思珞也呆住了。
她以那么丑的面貌出现,铭王怎么会看中呢?场上那么多貌美如花的贵族小姐,怎么会偏偏看中一个废柴丑八怪呢?
太后和韩青铭都紧张的看着默不作声的思珞。
韩青铭想:难道是我看错了人?她不过也是一个俗不可耐的寻常女子吗?
太后想:铭王,你可真的是给哀家出了个大难题!如果思珞拒绝了,你今后怎么办?一个众人眼里的废柴丑八怪都不同意,还有谁家的小姐肯嫁给你?
漫长的沉默中,思珞回过神来:“蒙铭王不弃,思珞谢太后恩典!亦谢过铭王垂青!”
太后身边那人,长长吐了口气,终于体会了一回快乐飞扬的滋味,原来是如此美好!
太后也放下心来:“好思珞,你既愿意,哀家自当保你一世无忧,定不会让铭王对你有丝毫轻慢之意!”
思珞脆声说道:“谢太后!”虽听不出喜悦,却也并无半分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