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一别,何宗文时常会和沈加交流近况,睡得如何,吃得怎样,有没有做梦,有没有烦恼,偶尔会有时差,但联系没有断过。
沈加握着手机,似是无心的刷着消息,这还是第一次,何医生三天没有联系自己。
“加加,稿子ok了,排版吧。”
沈加回神:“好的。”
同事凑到她身边:“你是不是有点发烧?请假回去休息吧。”
“排完走吧,挺急的。”
“最近真要忙晕了,你说老板会不会就让我们几个消化这个新平台?我看他好像没有招人的打算。”
“难说,莲姐有问调薪的事,老板说不ok。”
“也太过分了吧,难怪留不住人。”
“心里有数就好。”
“F.U.C.K”
沈加脑袋越来越沉,排完稿子提前下班,回家吃了药躺下,昏昏沉沉中,她觉得胸口一阵发闷,喘不上气来。以为只是感冒症状加重,她忍着不适努力想睡,却在夜半忽然惊醒。
她轻抚着脖子大口喘气,但是周遭的空气好像不够,沈加虚弱中走到窗边打开窗户,直到微凉带雨的风扑面而来,才稍稍缓解这阵窒息感。
待喘得上气来,沈加才有力气回想刚才的梦境,与其说是梦,更像是零碎的记忆,一幕幕闪过,有个女孩子想轻生,那根青碧色的缎带像绕在自己脖子上,勒得人又痛又恶心,沈加很害怕,好像真的会被勒死,即便醒来,也忍不住颤抖,想要挣脱。
有段时间没有做噩梦了,又开始了吗?
抬手抹去额头的冷汗,沈加在床边呆坐了半天,回过神找到手机,有何医生的一条消息:
[昨天下手术发了高烧,一直昏昏沉沉的,有没有等我消息?]
沈加回复:
[有。]
[今天又做噩梦了,很难受,有点害怕。]
[何医生,我今天也梦到了那个淡青色衣服的女孩子,她自缢了……]
何宗文盯着手机,看到沈加说难受害怕,很想此刻就在她的身边,但是他还没有能在深夜陪伴她的身份,即便是医生,也无法拥抱一个未来挂号的病人:
[别怕,我在。]
[这次好像人物交换了,白衣男子在我梦里,被人灌了毒药,]
[说来奇怪,我重感冒的症状和中毒有点像,好像和梦里的人通感了。]
沈加并不意外,她和何医生的感觉总是相似的:
[对,我在梦里就觉得很窒息,醒来好久才喘上气。]
[我怀疑梦里那个女孩是不是我,这个梦简直像我的记忆一样。]
何宗文也有同样的怀疑,只是一时无法肯定:
[先不想了,明天我们一起去见个人。再睡一会儿吧,还早。]
[沈加:嗯嗯,感冒有没有好一点,在休息吗?]
[何宗文:好一点,在休息。]
[沈加:那就好,晚安(还是凌晨安?)]
[何宗文:(笑)反正安吧。]
何宗文握着手机轻笑,好像和她聊一会儿头就不疼了,果然她才是药啊。
……
沈加只躺了一个小时就起来了,实在睡不着,不如做点事情。正好冰箱里有南瓜,她就熬了点南瓜粥,上次在吴记,何医生就是点的南瓜粥,应该蛮喜欢的。
清晨,她把晾温的粥装进保温桶,给丹丹留了字条就出门了。何医生比约好的时间到得更早,想来也是没怎么睡的。
沈加上车,何宗文看她拿着大号的保温杯就忍不住咧嘴笑了:“看来给我带了好东西。”
“煮了点粥,还没吃早餐吧。”
“想接你一起去吃的,还在想带你去吃什么。”何宗文已经拧开盖子倒了粥喝,“没有比这更好的了。”
沈加看他真的吃得很香,内心一阵满足:“加了一点点糖,不甜吧。”
“正好。你吃了吗?”
“我吃过了,蒸南瓜的时候吃了一块南瓜,瞬间饱了。”
何宗文听她讲话鼻音很重:“是不是也感冒了,吃东西没什么胃口?”
沈加点头:“我们可真是病友中的病友。”
“可不是嘛,我前两天也什么都吃不下,正想喝粥,我最喜欢南瓜粥。”
“真哒。”
“嗯。”说话间,何宗文已经把一壶粥喝完了,“这个我洗干净了还你。”
“全喝完啦?”
“好喝。”何宗文本就有点饿有点渴,两碗粥下肚顿时觉得又暖又甜,通体舒畅。
他发动车子,沈加问:“我们去见谁?”
“张明镜医生。”
“去三院吗?”
“不,去他家。”
“去他家?张医生给何医生开小灶?”
何宗文意味不明的笑了笑:“他在家不是医生。”
“那是什么?”
“去了你就知道了。”
沈加点头:“张医生是医生也能算是朋友,我们两个一起找他聊聊,或许能理出一点头绪。”
“嗯。”
沈加一笑,她觉得与何医生很合拍,所以很喜欢与他相处,他很容易就能让沈加振奋精神,让一切都显得不是那么糟糕。
到了张明镜家门前,沈加有些紧张,她把口中没吃完的薄荷糖咽了下去,扯动嘴唇练习微笑。
何宗文看她的样子好笑:“紧张什么?”
“第一次去别人家里,不是都会紧张吗?”
“我还好。”
“你们比较熟嘛。”
“别紧张,他一个人住,家里没有长辈。”沈加点点头。
何宗文敲门,敲了好多遍都没有人应门,沈加想张医生可能不在家里,不过何医生一直气定神闲地敲门,大约过了三四分钟,里面才有响动,能听到有人出来开门的声音。
张明镜开门一看,是何宗文带着他的小女朋友,也不搭理何宗文,只对沈加说:“加加!你怎么和他一起过来?”
“张医生好,真不好意思打扰您休息。”
张明镜瞥了何宗文一眼,招呼两个人进屋,沈加走在前面,何宗文扯着张明镜小声说;“加加?有这么熟吗?”
张明镜知道他心中吃味:“我对待病人向来体贴关怀,无微不至,要是称呼都不亲切,何谈关怀。”
沈加隐约听到两个人对话,向何宗文解释:“我跟张医生聊了挺久了,他觉得这么叫我比较容易放轻松。”
何宗文不置可否,三人坐下,何宗文对张明镜表明来意:“你应该知道,我和加加的梦境,开始是一样的,后面也有关联,最近的梦,我和她梦到的人调换了位置,并且我们都猜测,梦境中的人可能就是我们自己,很久以前的自己,你之前向我暗示过的前世,我愿意去相信,但是我希望你有猜测以外的理论依据让我信服。”
张明镜看看他:“命之一理,玄而又玄,我父兄至今也没能说服我,我恐怕也很难让你心服口服,看八字吧,也有不准的,相面测字吧,也有不对的,信与不信在你们自己心里,我没法给出答案。”
何宗文皱眉:“你引我来这儿总要给个说法。”
沈加越听越觉得不对劲,看何宗文的样子不像是在开玩笑,这是求神问卦来了?虽然没什么不可以,但是跑到医生家里面来不太合适吧,难道这位张明镜医生是个不一般的人物?沈加不禁打量起张医生,他不再是刚才那副嘻嘻哈哈的面孔,撑头若有所思,表情认真,何宗文也静静看着他,等他回应。
“引你来是怕你不信我说的话,带你看看我的生活,让你见识见识平时无法接触的那个世界,你肯定就信了,不过加加出现之后,你就接受了这个看似荒唐的设定,我很欣慰。”
“平时无法接触的世界?”
张明镜笑:“想看看?”
何宗文点头。
张明镜起身走到客厅里侧的供桌边,随手向一个木匣里抓了一把铜钱,给了何宗文沈加一人三枚:“两手合着捂温了。”
过了一会儿,大概铜钱不凉了,便让两个人把三枚铜钱分开放在自己面前。
张明镜敲了敲玻璃茶几:“透明的啊,我做不了手脚。”
“这点信任都没有,就不会来找你了。”
张明镜笑笑:“人有三魂,胎光,爽灵,幽精,分别代表人的生命,灵智,感情。你们两个前世有姻缘,可惜没成,这辈子要是续不上,那就是神仙的失职,命司纠正这种失误的方法简单粗暴,取两人之一的幽精一分为二,替换另一个人的,所以你们有一魂是共用的,合则全,分则缺。”
只听“叮”的一声脆响,桌上原本分散的六枚铜钱,有两枚紧紧贴在了一起,何宗文拿起来看了看,转脸递给沈加,沈加用力也无法分开,小声嘀咕:“这么神奇吗?”
张明镜看两人一脸将信将疑,继续说:“你们梦到的就是前世的一些事,与现实无关,但感同身受。你叫我验证吧,除了这铜钱还真没啥好说的,不过你们两个起码还有一个地方相似,应该都和父母感情不好,交朋友也顾虑很多,总的来说比较寡淡,但是对彼此的感觉应该还挺强烈。”
二人彼此看了一眼陷入沉思,屋里响起一个年轻女孩拍手欢笑的声音:“哦哟,老张还管姻缘啦,人家嘛天生一对的喽,你还是担心担心自己呀,再不谈朋友要孤独终老了呀。”
声音就在耳边,但是客厅里就只能看见他们三个人,沈加有点害怕,往何宗文身边靠了靠,何宗文挑了挑眉:“老张,这就你的生活?”
张明镜站起来,很臭屁地振臂一呼:“Welcome to my world.”
窗户都关得好好的,他却带起一阵半阴不阳的风。
沈加心里又惊又怕,这位张明镜医生竟然是个神棍,真是没想到,何医生好像也有点被带跑偏了。有句老话叫病急乱投医,原来医生们病急了也不能免俗,不过倒是有点意思,比前世有姻缘,天生一对这些事情更有意思。
正事儿聊得差不多,张明镜还留他们喝茶,献宝似的说要送他们一卦,拿出一个老旧的签筒,沈加摇出一根:
从前雨夜盼登化,卿入梦来不望仙。
张明镜觉得怪:“我没见过这支签啊,宗文你摇。”
何宗文不大情愿的摇出一支:
春雨朗月白衣雪,赞君非是蠹书人。
“怪了,这支我也没见过。”他硬着头皮给他们解签,最后拿着毛笔写了八个字:
求仁得仁,心想事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