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九儿一袭歌女装扮如约来到温泉山庄,进入天字号包厢后摘下遮面纱巾四顾,山水刺绣屏风上依稀映出一个男人的身影,便轻咳几声提醒,见无反应后又重重咳嗽了两声。
柏云开慵懒矜贵之声这才响起:“你还是一如既往的性急。”
沐九儿回敬道:“郡王还是一如既往的难伺候。”
言罢两人唇角皆不由自主地勾起,往昔记忆涌上心头,孩提纯真年代无男女之别,亦无身份地位之念,仅在乎性情是否相投,纵是久未见面,旧日情意与默契犹未减分毫。
沐九儿为将此番见面安排妥当,费了不少工夫,口干舌燥、腹中空空,见一旁桌上有茶酒、水果与各式糕点蜜饯,便不客气地吃了起来。
柏云开由汤池而出,发髻松散、微微凌乱,仅着纯白中衣,未穿外袍,衣带松松地系着,一副闲适风流模样,见贪吃娃娃脸的装扮忍俊不禁,那水绿色有风尘气的裙衫与她的气质格格不入,就如同调皮的孩子偷穿大人的衣服。
沐九儿见他的眼神久久驻留,疑惑问道:“难不成我脸上开花了吗?”
柏云开落座道:“都说女大十八变,越变越俊秀,可你却是例外。”
沐九儿撇了撇嘴道:“郡王是男大十八变,越变越毒舌,言归正传,今日究竟是怎么回事?”
柏云开想要试试她的本事:“你不妨猜一猜。”
沐九儿思索中圆圆的眼睛转了转:“你是不是怀疑吴青云是厉虎越狱的帮凶?”
“不错,想不到小丫头有几分小聪明”,柏云开将一整碟荷花酥推至她面前做奖励。
“小聪明称不上,大智慧倒有几分”,沐九儿抱拳假意客气,而后说道:“其实是我将所见告诉了爹爹,他猜想事情应是如此,另外你好像是有意纵容吴青云,对于厉虎逃脱一事也并不在意,难道是想设局让狐狸自己露出尾巴,待掌握确凿证据后再行抓捕吗?”
“狡猾的狐狸不止这两只,唤声好哥哥,我全部都讲给你听”,柏云开从儿时起就想听她唤一声“好哥哥”,使用过各种方法都未能成功,执念愈深。
沐九儿切了一声:“知道的秘密越多,活的越累,不然只怕还得大半夜乔装奔波,你让我秘密来此处,究竟所为何事?”
柏云开并未回答,反而问道:“对于鹤娘子的五件随身暗器,你有何看法?”
在罗浮山学艺十年,沐九儿精通各类江湖至毒暗器:“‘金银双环蛇’最具有排查价值,这件暗器被楚捕快的赤霄无常鞭所毁,多个部件掉落,我发现机簧为全新制作,江湖中有如此技艺的唯有两家,罗浮山和蜀中唐门。”
柏云开已懂其意:“罗浮山与鹤娘子素有仇怨,绝不可能为她打造暗器,所以唯一的可能就是蜀中唐门。”
沐九儿点了点头:“据说蜀中唐门近年来与江湖恶徒多有勾结,如今看来传言非虚。”
柏云开深思片刻,脑中已将后续调查之事筹谋周全,轻晃酒杯道:“还记得我们有多久没有见面吗?”
沐九儿嚼着点心想了想:“四、五年吧。”
柏云开一板一眼道:“到下个月你生辰时,就整整五年了。”
“比不得郡王过目不忘的好本领”,沐九儿懵懂不知,深刻于心中的事,并不仅仅是因好记性,更是因感怀而难忘。
漫漫时光,他始终记挂并担忧着她,奈何一人处庙堂之险,一人在江湖之远,难得相见,纵然几番前往罗浮山,怎料都与外出云游采药的她擦肩而过,仅仅可以通过信件向错公子询问她的病情,万幸上苍多慈悲,悠悠岁月长。
柏云开又问:“阿错大哥何时从西域返回?”
沐九儿闪亮双眸倏尔黯淡:“不清楚。”
柏云开察觉她的低落,微微蹙眉:“想不到你如此挂念他,难不成日后还是想回罗浮山做药奴吗?”
沐九儿苦笑道:“我不知道是否还有机会再回罗浮山。”
柏云开不解:“难道因你愚钝贪玩又爱惹祸,阿错要将你逐出山门吗?”
沐九儿送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不愿沉溺于无谓的伤感情绪中,另换话题道:“今日我救六扇门官差有功,不知是否能得奖赏?”
柏云开端起傲娇的架子,指了指瓷杯:“既然想邀功,就该殷勤些。”
沐九儿很识眼色地斟酒:“我冒着生命危险与匪寇周旋,还不幸负伤,一片忠勇之心日月可鉴,还望柏捕头能够向上美言几句。”
这丫头服软的机会可是不多,柏云难忍得意之色:“想要何奖赏,说来听听?”
沐九儿机灵地巴结道:“既然柏捕头开口问,那卑职也就不客气了,可否奖一柄九星日月剑,如果能有些赏银,那便再好不过了。”
柏云开故意吊着她的胃口,悠悠然品着酒,而后方说:“九星日月剑是六扇门精锐的专属佩剑,而我已派人向县衙打听过,你做捕快尚不足三个月,要如此奖赏着实有些非分。”
沐九儿剥好橘子殷勤递上:“官门中确实看重资历,可是运气与能力也不能忽视,我机缘巧合偶遇逃犯厉虎,就说明天将降大任于为我,另外卑职虽未将厉虎擒获,可也算救六扇门诸位大人于水火,更重要的是与柏捕头默契配合,这才使得您那运筹帷幄的神勇智谋得以充分发挥,而且卑职深信,只要神捕您开尊口,奖赏之事十拿九稳。”
虽知是假意恭维,但柏云开十分受用:“想不到你拍马屁的功夫倒是见长。”
沐九儿顺势将溜须拍马之能发挥的淋漓尽致:“此言差矣,卑职对柏捕头的仰慕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所言字字句句发自肺腑,满满的真心实意。”
柏云开反问道:“既然如此,为何归家后你不曾找过我,连信都不肯寄一封?”
沐九儿不懂他眼中那隐隐幽幽的异样火苗:“其实上个月我曾去六扇门递送文书,本想着能有机会见面叙旧,不过看你当时忙得很,又有多位捕快前呼后拥,就没有多打扰。”
“上个月初三对不对?”,柏云开音调不由提高,那天他匆忙中余光无意瞟见一个吃糖葫芦的娃娃脸姑娘,眉目甚是熟悉,谁知蓦然回首却不见,恍然以为是幻觉,如此幻象非首次出现,所以并未多想。
沐九儿颇感意外:“原来你看到我了。”
柏云开心有缱绻,言语却偏偏走向另一极端:“土里土气又贪吃,想不看到也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