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斥候飞报,大队胡人已在清水河营西北二十里处。郭杖策便令众将按照昨日安排,一一埋伏妥当。过不久,谢百重骑在一匹黄瘦的老马上,领着五十个兵卒自南门而出,悠悠地去得远了。
“照夜白”朝着南门,发出急躁的嘶叫,四蹄不住地跳跃。吴道凝只好紧紧地抓住缰绳,附在它脖颈边上,捋抚着它黑亮的马鬃。营内门边列着一队队人马,俱都用布条裹住枪尖刀锋,又将马口紧紧拴了,不让营外窥听到半点用兵之象。
拒马附近,几个老兵懒洋洋地做些修缮、加固的工作,好像是在向来袭的胡人告知,清水河营决意坚壁清野,闭营不出,尔等尽管来攻。
四个角楼上的戍卒站得直直的、与往日并无分别,但其实都是尉官穿着兵卒的衣甲,牢牢地盯着东边的动静。却没见郭杖策的身影,不时有人在角楼与营房之间跑来跑去,郭杖策应是还在房里。
吴道凝回头看了一眼,陆全发左手倒提了刀柄、盘腿坐着,两眼定定地看着南门外;黄忠信正在相助蒋大海调紧弓弦;陈二富脸色苍白、嘴唇哆嗦,两手抓着枪柄,不住地抖着腿。吴道凝便走近他身边,拍拍他头,指着陆全发道:“一会儿冲出去,你跟紧了全发叔,千万别落单了。”
统管这几个负责接应、救援兵队的都尉姓张,四十几岁年纪,中等个子、下盘粗壮,使两把地堂刀。他一张大脸上长满麻子,在各队之间踱着步。吴道凝方与陈二富说完话,张都尉走到面前,向他道:“吴副尉,我敬重谢副尉是条顶天立地的好汉,你与他交好,一会儿营门一开,你只管冲去救他。你这一队兵,交给我便是。”
这半日来,吴道凝心中记挂,其实都是此事。他本拟率队奔到阵地后、把队伍交给陆全发管束,自己冲去援救谢百重。此时张都尉开口,他如何不肯,便重重地向张都尉拱手执礼。
不一会儿,隐约听到了马蹄奔腾、弓刀相交的声响,知应是谢百重与胡人接上了兵,他又将衣甲、鞍鞯都紧了一遍,提了提腰间的刀鞘,把手里弓箭牢牢攥了,深吸口气,只等南门打开。
营外的声音却渐渐停了,吴道凝仍不见营门有任何动静,心中不禁一阵扑扑乱跳,暗想不会是胡人大部未到、谢百重却已殁在他先锋部队手里了?正自彷徨着,忽听到滚滚闷雷般的声响、紧贴着地面而来,又见脚下沙砾不安地颤动,一时狂风大作,呼呼的风里夹杂着胡人凶残嗜杀的呼哨与叫声。吴道凝心知,是胡骑主力杀到了。
这时几个军士将南门推开,门外拒马早已搬到一边。吴道凝飞身跨上“照夜白”,当头冲出营外。两旁的一切向身后飞逝,他见不远处大批汉军从壕沟里探出身来,向田地中间的胡人射击;一排排箭去如蝗,挤作一团的胡人一片一片地倒下。
吴道凝并不理外围的战况,他纵马飞过壕沟,直向胡人最密集之处奔去。几名胡骑左右隳突逃命之余,见竟有汉军驰近,纷纷要来截他;吴道凝抽刀在手,将胡骑攻势一一架开,并不纠缠,只催着身下黑马前进。“照夜白”仿佛知道主人在前方遇敌一般,四蹄纷飞,在高高低低的垄沟里奔驰迅速,并不逊于平地之上。
吴道凝又拨开一支乱箭,左右环顾,终于见到谢百重身影,他已弃马步战,手中长枪扫荡点刺,一人独斗两名胡骑;他身边汉军却已死伤殆尽,几个胡人杀死了受伤倒地的最后几名兵卒,用宽大的袖子将刀上血迹擦干了,向谢百重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