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裳,坐下。”吕柔儿关上闺房的门,将乐裳安置在座椅上,手忙脚乱的给她上药。
不经世事的大小姐如今这般着急,倒也不负小丫鬟如此跟随。
乐裳含住泪,她跳下座椅,制止了吕柔儿。
“小姐……我没事的,我没事,您不用做这些,让我一个下人来做就好了!”
“乐裳,你胡说什么呢?”吕柔儿急忙把乐裳再次摁在座椅之上,“你可是被那个混蛋打了啊!”
乐裳一愣,旋即羞怯的笑了。记忆里,这还是小姐第一次气愤的说人混蛋呢。
记得她才刚来,被安排做她的贴身丫鬟时。自己仍有些害怕,她从小就是听大人们说,贵族是最喜欢虐待下人这种话长大的。直到她被送到吕府,侍奉吕家的千金。
那个散发着兰花清香的闺房里,同样稚嫩的千金小姐,轻轻的抚弄她的脸庞,对她遭受的打骂报以痛哭与至诚的许诺。
以及那些,不曾与人诉说的心事。
“乐裳,傻笑什么呢?”吕柔儿美眸扑闪,看向乐裳,同样报以轻笑。
“我啊……是在笑……小姐您真漂亮呐。”乐裳轻轻的说。
“傻裳儿……”吕柔儿轻轻把她拥入怀中。
“小姐,那个程毕……该怎么办呢?”
“哼,那个登徒浪子!”吕柔儿恨恨的说,“他如果再冒犯我,我就去告诉爹爹!”
“司空……”乐裳忽然念起这个姓氏。
吕柔儿身子一僵,这个姓氏是自己的母亲的族姓。但乐裳此时念着的,显然不会是叫自己母亲的名字。
那么显然,她是在叫司空……羲么?
“裳儿,司空羲……他怎么啦?”吕柔儿替她说出了名字。
乐裳微愣,“小姐,您认为,司空羲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嗯……白皙的脸庞,一袭贴身的白衣……还有……那明亮无尘的眸子。”吕柔儿喃喃的说。
“还有么?”
“温柔的性格。”吕柔儿说,“还有,挡在我面前的……清朗。”
“小姐……您喜欢他么?”
吕柔儿忽的挣开拥抱,她直勾勾的盯着乐裳,小脸绯红。
“裳儿!你说什么呢!我……我怎么会喜欢……司空羲呢?”
“小姐,喜欢都写在脸上了。”
吕柔儿羞涩的趴倒在床沿,不去看她。
“可是小姐,司空羲,以前可是个贼……”乐裳说,“他先后行窃吕府共四次。能够担任斥候司的司长,我想应该也是老爷想要物尽其用吧?”
“裳儿,我不许你这么说。”吕柔儿转过身,望着乐裳,“或许司空羲以前是个贼,可是现在他却能为了帮助我而将那个混蛋支走!我绝不相信他是一个为人不端的小人。”
乐裳苦笑,她看着鼓着小脸气呼呼的小姐,没有说话。
“喂,我说……”司空羲偷偷的瞥向后方的黑暗,有些害怕,“咱们真的要出去么?”
古钥回身嘿嘿一笑。
“怎么?你怕了?”
“不……不是。”司空羲结结巴巴的说,“现在可是刚过戌时啊……所有人都在公厨吃饭的时间。”
“这有什么好怕的。听我的准没错,吕都督平时不会管束我们太多,而且我作为常备守卫的司长,去外面视察也是必要工作!”
“那为什么前几天我们出去都要偷偷摸摸的?”司空羲反问。
这下倒是轮到古钥结结巴巴的不知道说什么了。
“那……那个啊!前几天是燕翎军都尉来向吕都督交差的日子!”他说,“都尉的性格比较严谨,我不敢做什么出格的行为。”
“行啦,我知道了。哪里的守卫军大晚上的还有外出巡视的工作?你这不是自讨没趣么!”
“嘿,你小子还长能耐了?知道反驳我了!”古钥作势要打他。
“你休要动手动脚的!我说的是事实嘛!”司空羲忽然变了腔,“说,今天是不是你发月奉的日子?”
“这都被你看出来了。”古钥轻叹一口气,“对,没错。今天是我的月奉下发日,我想趁机带着你小子出去快活快活。”
“不要把快活说的这么阴险好么?”司空羲大步跟上古钥。
古钥没有应答,他悄悄的摸出钥匙,往匙孔里一捅,轻微的搅动之后,铜锁应声而开。
古钥率先走出去。
“不过说真的,那新来的总管还真听你的话,居然钥匙都给你了。”司空羲忍不住说。
“放心,他也是有求于我的。我之前也说了,我的司务是负责监察。这监察也包括监察后宅的情况。”
“总管想要我替他包庇,则会施以小恩小惠拉拢我。”古钥说,“可我岂是那种人,我一边收着他给予我的东西,但从不回应他的请求。”
“你这人还真是狡诈,要了别人的东西,还不帮别人。”
“我可没有求着那老东西给我钱财,是他自己非要给我的。”
“好好,你是长辈,我说不过你。咱们快走!”司空羲示意古钥闭嘴,他转身锁上铜锁。
永安街夜市上,昼夜不绝,灯火不息。
司空羲二人悠悠的在街上逛着。
没有固定的去处,只图一份开心。这便是他们的宗旨。说破了,也就是他们囊中羞涩,兜中的铢两不足以他们四处消遣。
“得了!就这儿了!”古钥耸耸肩,迈步走进面前的这家酒楼。
“古钥司长啊……”司空羲说,“凭我们的钱,真的够在这里买些管饱的酒食么?”
“先进来再说。”古钥一把扯过身后欲拒还迎的司空羲。
刺眼的灯笼火光迫使司空羲闭上了双眼。
待得他再睁眼时,已是酒楼内部。
可以说这里是一个十分奢华的地方。可错落有致、由俭入奢的桌椅格局又无时无刻不在彰显着本酒楼何种客人都可接纳的豪情。
古钥选中那个中规中矩的地方,看不出奢华但也不会寒酸的烂桌子少腿。
桌旁,是一位老者跟一位玉面公子。老者身披大氅,面庞被紧紧的裹在其中,徒生几分神秘。公子面如冠玉,手执折扇,倒是个绝代男子之貌。他们遥相对坐,桌上只搁两碟小菜与一壶叫不出名号的陈酿酒浆。
司空羲落座,他匆匆把眸子从二人身上挪开,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酒保欠着身子向这里走来,他讪笑着向古钥问好:“古司长,别来无恙。”
“你近来可还好么?”古钥点头,反是问道。
“嗯,好是极好。”酒保说,“就是不知道族长他什么时候可以把小的召回去。”
“时间未到而已。你且过去忙吧。”古钥伸手接过菜品与酒壶。
“他是什么人?”司空羲伸手要去拿酒壶,不料却被古钥挡住了。
“只能喝一点,等你以后跟我一般大,再让你好好的喝!”古钥将酒浆倒入杯盏中,“那个人啊,就是为我抢夺那个女孩的侍卫,其中一个……”
“那另一个呢?”
“死了。”
司空羲不再多说,他左手接过酒盏,右手拿起筷子去夹那刀削牛肉。
牛肉这种东西,他以前可是很少吃到过,这次遇见,自然不会轻易放过。
“司空羲。”古钥伸筷,夹起一片牛肉,含在嘴中,慢慢的咀嚼,就着一口温热的烧酒,吞咽而下。
“你想问什么?”司空羲放下酒盏,抬眼去看他。
“据说你以前是叫花子的时候,碰到过一个叫秦茵若的女孩对吧?”古钥又是一口烧酒吞下,白皙的脸颊渐渐红润。
“是没错。”司空羲说,“你问这个干什么?”
“你可是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古钥醉醺醺的说,“我猜你绝对不知道。”
“恭喜你,你猜对了,我还真不知道。”司空羲面带笑意,瞧着醉醺醺的古钥。
“她啊……是,”古钥忽的倒在了桌前,手中的杯盏倾斜在桌上,烧酒缓缓流淌而出。
“喂,才三杯烧酒啊,你就这么醉倒了?”司空羲连忙扶起古钥。
“那个秦茵若啊……是个洛茵人……”
司空羲愣住了,他没想到古钥为什么会说出这么一席话。
“你怎么知道的?”司空羲再度摇晃醉倒的古钥,“喂!说话啊,你怎么知道秦茵若是洛茵人的?”
一声脆响响起。
隔桌的老者俯下身子去捡拾地上的碎瓷片。未曾喝完的陈酿洒在了青砖上,经由砖缝缓缓的流淌进去。
玉面公子啧啧说道:“可惜了呀,这陈酿好酒!”
老者没有应答,他将碎瓷片搁在了木桌上。
掌柜的闻声赶来,面色有些难看的看着二人。
玉面公子微微一笑,他抬手将一枚金珠递给掌柜。
“你这瓷盏的做工应是御窖烧制的,还算有些值钱。这枚金珠算是我们的赔礼,拿去。”
掌柜的连声道谢,他似乎没有骨头的脊梁弯的像是条摇尾的败犬。
司空羲看着身旁的这一幕,只微微叹息,权贵的生活真是无法想象。他抬起古钥,把铢两交予掌柜,便慢慢的走出酒楼。
他的身后。身披大氅的老者圆瞪狮瞳,死死的盯控着他离开的方向。他的手,紧扣腰后刀鞘。
“派人去把他的底细查出来。”老者缓缓的对玉面公子说。
公子皱眉,微微不悦。
“老东西,一个少年有什么好查的?”
“照我说的来做。”老者说,狮瞳里绽放着冷漠的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