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屏住呼吸,静静等待着萧陌的后文。
屋里还没开灯,昏暗的光鲜,将他深邃的目光切的细细碎碎。
我捉不到他的眼神,却依然能够感受到脸颊的滚烫。
面对萧陌,我难以抑制地心猿意马。
“我身份特殊,很多时候要接触危险的任务。你……确定自己要卷进来么?”
面对萧陌的问话,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无论我作为顾青裴的妻子,还是前妻,在任何一种平常的立场下,我都不应该去多事这些跟我无关的案情。
我总不能对萧陌说,我爱好,我无聊吧?
但我却很清楚,萧陌是个什么样的人,他执著的责任,他奉行的信条。
见我半晌不说话,他游了游眼神,追加了一句。
“其实我很不能理解,你看起来是个非常冷情的人。为什么会对小豆饼,甚至是今天这个男孩,那么用心?萍水相逢之下的悲天悯人,一点都不符合你的气质。”
萧陌的话,字字中地,我心里十分难受,一切辩解都如鲠在喉。
“我……”
无奈之下,我低头看着自己的小腹。双手再次不自觉地移了上去,我发现这小东西最通人性了,每次我跟萧陌见面的时候,它都会动弹得特别欢乐。
“你就当我母性使然,爱心泛滥吧。”
我微微一笑,转身而去。
我进屋,萧陌在外面等。
我走到门后去摩挲开灯的按钮,但不知道为什么,家里有种让我难以言喻的诡异气氛……
不,不是气氛,而是味道。
我孕期反应严重,对味道尤为敏感。
刚一推开门,我就好像闻到了一股腥味。
扑面而来的,令我作呕。
我有点紧张,难不成是早上买了菜以后,有些东西变质了?
我想赶紧把灯打开,却不知道为什么,一下,咯噔。
没反应。
又一下,咯噔。
还是没反应。
奇怪了?
是停电了?不可能啊,我们刚才过来的时候,其他别墅的灯光都亮着的。
那么就是家里的电表出了问题,或者只是客厅有问题?
我踩在地板上,想要往厨房间去。
那边的灯与客厅的灯不是一个线路。
我以为,厨房或许可以打开?
可就在我提步往那边移动的一瞬间,脚下不知道为什么……
一滑。
我吓了一跳,双手护住小腹,摇摆着把身体端正了起来!
我踩到了什么?
一股凛然作祟的寒冷与恐惧,骤然攀升我身体的每一寸肌肤与毛孔。
没等我反应过来,突然一只大手从我后方伸过来,一把按住我的口鼻。
“啊!救……”
我惊叫出声,下一秒就感受到腰间有什么硬硬的!
头皮猛地一炸,耳边却传来了一个阴沉而虚弱的喘息声:“别出声。否则我杀了你。”
女人?
那是一个女人的声音,我听着有点耳熟,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她是谁。
她用一只手捂着我的口鼻,另一只手持着枪,往我腰间压了几寸。
我吓得浑身发抖,只能顺从地点点头。
可我刚才那一声惊呼,显然已经吸引了萧陌的注意。
他往门口迈了两步,冲里面喊出我的名字:“纪晓萝?你没事吧?”
我能感觉到自己身后的女人突然震了一下,哑了哑声音,她对我命令道:“打发走。”
我都快吓哭了好么?
要我打发走萧陌?我怎么能确定我异样的声音,听在他的耳朵里不会有所怀疑呢?
可是我只有三秒钟的时间考虑了,如果三秒钟后我依然没有反应,他肯定会立刻闯进来的!
而我身后的这个女人,完全可以立刻扣动扳机。
枪口抵在我的腰上,子弹会穿过我的腰椎,我的腹部,夺走我的孩子……
情急之下,我脱口而出:“没事!客厅灯坏了!”
“要我帮你么?”
萧陌似乎没有怀疑,可能是因为我的反应挺快的,语速更快。
怎么看都不像是被胁迫的。
但女人家的灯坏了,任何一个稍有些绅士风度的男人都会提议帮忙。
萧陌自然也不例外。
我吓坏了,于是赶紧脱口道:“不用的,我一会儿叫物业来修。”
萧陌没有坚持,我和我身后的女人全都松了口气。
在她的示意下,我把门关上了。
身后的女人放开我,黑暗中传来一声清晰的闷哼。
我这才意识到,那股熟悉的腥气应该是血。
她受伤了么?
我转过头,看着她的身影靠在墙壁上,夜光透过我的窗子,落在她惨白如纸的脸上。
我还看不清她的容貌,却觉得轮廓有点熟悉。
她是伤得很重,动作很别扭。
不过手里那冷冰冰的武器始终没有落下方向。
她对我说:“上二楼去。”
我赶紧摇头说:“不成的,我朋友在门外,他等我拿东西给他的!”
我原打算上楼去找那个发卡的,黄色蝴蝶结的。
那天无意中发现在我的包里,我随手给拿了出来,貌似就放在楼上洗手间的洗面台上。
虽然刚才我灵机一动打消了萧陌的怀疑,但如果久久等不到我出去,萧陌一定会上来的,不是么?
“我不管,打发掉他。”
那女人压低了声音,她跟着我,一步步楼梯踩的很沉重。
我似乎能听到一阵滴答声,好像是什么掉在地板上。
而那股浓重的血腥味,也越来越浓烈了。
她的枪口始终没离开我的腰,很紧张,很恐惧,这让我的每一步动作都好像在刀尖上舞蹈。
快上到二楼的时候,我打开了洗手间的灯。
这时候我才明白,一楼的客厅灯光,应该是被她人为弄坏的。
这一刻,灯亮了。
我看到那枚黄色的蝴蝶结还完好地摆放在洗面台上,我也从我面前的镜子里,看到了这个女人的脸。
她是甄珠。
“甄小姐?”
我惊讶地叫出她的名字,眼底虽有恐惧,但更多的是怀疑。
“打电话给他,让他走。”
“你是说萧陌?”
我提高声音,不由地紧张起来:“甄小姐,你为什么要这样?我这几天一直很想找你,你知道萧陌他……”
“你闭嘴。”
甄珠抬起手,用力抹了一下自己的唇角。
我这才看到她的手上,脸上,衣服上,到处都是血迹斑斑的。
显然是经过了一场恶斗,能逃出生天,已经非常不容易了。
我的心沉了沉,摸不清甄珠的立场,自然也就辨不清她是敌是友。
可我是女人,我又女人的执著与直觉。我一直觉得甄珠是喜欢萧陌的,她是他最得力的助手。
也是她忠诚的卫道士,是他的仰慕者。
“甄小姐,让我先看看你的伤好么?”
我试着跟她打些柔性的牌,试着让她对我放松些警惕。
可是她始终警觉着,看向我的目光就像一匹受伤的孤狼。
她不说话,大抵意味着没有之前那么抵触了。
我就势上手扶住她,她没有拒绝。
也可能是因为伤势太严重了,她有点支撑不住。
我奋力搂住她的腰,却觉得什么地方有点奇怪。
从洗手间往卧室走,一路都很艰难。
我问她,你腰围多少。
甄珠警惕地看着我,显然是对我在这时候问出这样的话,深表怀疑与警觉。
我摇头说:“我是想判断下你的伤势,如果腰围增大,说明你的内出血很严重。”
话音未落,甄珠突然欠下身,吐了一口血出来。
我吓得手足无措,扑身过去急道:“甄小姐!你,你……你这样不行。我得送你去医院,让萧陌帮你好不好?”
“不必了。”
甄珠惨白着脸色,一手紧紧压住腹部。
我这才看到,她伤在腹部,仿佛是枪伤。
“你帮我包扎一下,我……不见萧陌。”
甄珠捂着伤口,挣扎着坐起来。
她的枪掉在了一旁,我几乎唾手可得。
我心里一窒,弯下身来再次将她扶起。
“为什么?”
我问她。
“你为什么不见萧陌?这三个多月来,我一直没见到他,也没见到你和我哥他们。”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做这样的判断,但就是觉得甄珠似乎是知道些什么。
说到这里,甄珠苦笑着摇头:“所以你觉得,我也跟你一样……是么?他已经忘了你了,你却还能霸占着他原本就不属于你的一切。而我,跟了他快二十年了,他……”
就在这时,楼下的门铃响了。
我知道,是萧陌等不及了。
甄珠突然间警惕了起来,趁我不注意,她再次捡起了地板上的手枪。
“让他走!”
甄珠再次命令我,我看着她那张惨白如纸的脸上,呈现出坚强与决绝的决心。
我不知道自己除了服从之外,还能有很么样的反应才算是乖。
其实我并不关心甄珠,我只是非常害怕她在失控的状态下,会伤害我的孩子。
现在萧陌就在楼下,我还能怎么办?
面对黑洞洞的枪口,我深吸一口气,还是觉得不要再铤而走险了。
我拿出手机,给萧陌打了个电话。
接到我的电话,他显然一愣。
“纪晓萝,我看到你上楼了,东西找到了么?”
我就知道,以萧陌心性,我这么长时间没有动静,他肯定会有所怀疑的。
可是现在甄珠不依饶地盯着我,我还能怎么办?
“我没找到,可能是钟点工帮我放到别处去了。我再找……找……”
萧陌在电话那端沉默了几秒,然后说:“要不今天算了。回头你找到了,再跟我联系。”
“好。”
我瞄了一眼甄珠,定定神,咬咬牙。
答应了一声,随后挂断了电话。
甄珠垂下手里的枪,显然已经是到了极限一样。她闭了闭眼,靠在墙壁上滑坐下来,鲜血染红了白色的墙,与褐色的地板。
可能是因为强烈的第六感在提示着我,甄珠其实并不想要伤害我。
我没有刚才那么紧张了,但恐惧从没停止过。
我知道甄珠伤得不轻,我很怕她就这样不行了。
她身上一定有很多秘密,不想分享给任何人,包括萧陌。
但我却真的觉得,她似乎有很多话是想跟我说的。
否则,也不会深更半夜跑到我的家里来了。
“甄珠!甄珠!”
我叫她的名字,不停的拍打着她的脸颊。
她看起来很不好,腹部的伤是贯穿的,血流得很吓人。
我不是专业的医生,即使拿来了医药箱,也只能做一些最基础的包扎。
“不行!再这样下去,你会死的!”
我急得团团转,可是甄珠的脸色越来越白,惨白的唇角下,血也越来越多。
这样的伤,送到医院肯定会被报警的。
甄珠一定有不得不规避警方的理由,而伤害她的人,又会否跟萧陌他们失去记忆的整件事有关呢?
我想起顾青裴带我去找萧陌那天,我在他的军区指挥部里见到了一个陌生的警卫员。
我只是出于好奇和寒暄,跟他提了一下甄珠的事。
可对方明显惊讶的态度,一点都不像假装的。
作为萧陌最贴身的下属,他甚至不认识甄珠。
那是不是说明……
“我回不去了,我是总长直接隶属领导的特派工。萧总长不记得了,我的军籍,我的一切……都被抹去了。”
甄珠吃力地睁了睁眼睛,终于力竭昏倒。
但我却听清了她最后说出的每一个字。
短短的几句话,构成了令我震惊的信息量。
萧陌不记得甄珠了。
甄珠是他埋在身边的一个非常规特派工,身份十分隐秘。
萧陌失去了对下属身份的证明能力,甄珠成了一个无组织的黑兵。
我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突然明白了眼前这个女人的绝望……
或许根本不亚于我。
可就在我手足无措,除了报警和送医,完全没有别的路可走的时候。
哗啦一声。
二楼的卧室玻璃整个被人打碎。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萧陌的身影就已经出现在眼前。
如大片里那些个人英雄一样飒爽帅气,却不像电影里刻画的那么浮躁,反而多了几分沉稳与一击命中的精准。
“晓萝!”
他一把抢上,将我牢牢护在身前。
“你没事吧!”
我有种想哭的冲动,哪怕靠在他体温里的每一秒都是窃据的,我也好希望这一刻时间停止。
我依然是萧陌假戏真做的失控,我的孩子可以名正言顺地享受着父亲的宠爱。
“萧……”
甄珠半昏半醒,眯着眼睛,我看得到她眼底似有一丝惊喜和释怀。
我看得到,其实她并不是真的想要拒绝萧陌的帮助和插手。
只是她和我一样,尊严和执著逼迫我们,选择了逃避。
只是她比我更甚……
这一生,除了萧陌,她别无他人。
我也这样静静看着萧陌,我看着他的眼神落在甄珠的身上,有种令人无法揣摩透彻的情愫。
警惕,怀疑,甚至好奇。
他们的目光有一瞬间的对视,再后来,甄珠便彻底昏迷了过去。
萧陌看看我,似乎在等我说些什么解释。
我没办法去解释连我自己都不了解的来龙去脉。
摊了下手,我叹口气:“萧陌,她伤得很重,这样下去会出人命的。”
见萧陌没有立刻回应,我又加了一句:“但是,她好像特别排斥去医院。如果你坚持把她送个专员或军方,或许……”
“会失去很多本应得到的信息。”
萧陌低吟了一声,目光再次落在甄珠的身上。
我能感觉得到,他似乎想要在这个似曾相识的女人身上,找到一点记忆深处的痕迹。
他看我的时候,也不回避这样的表情。
萧陌毕竟是经验丰富的军人,对这种紧急的伤口处理,多少比我这个门外汉强。
他检查了甄珠的伤口,眉头凛然一顿。
我凑过去,看到甄珠的小腹靠近腰肋的位置,有一个黑色的纹身标志。
我不知道那意味着什么,但萧陌既然有所反应,我想,那或许真的是对他们很重要的一个特性吧。
萧陌将甄珠的伤口做了简单缝合,然后对我说:“我有信得过的私人医生,等下就上门。只是你确定要把她放在你这里么?”
萧陌的话让我不禁寒颤,这里毕竟是顾青裴的别墅。
他出差了,却没说什么时候回来。
所以这也就意味着,他随时会回来。
“我……其实还有个地方。”
我看了眼东方的位置,鱼肚白就要升起了。
我没有来得及收回的目光,静静落在B区方向。我不知道,如果再一次将萧陌带进那个房子里,他会是什么反应?
我们在那里相遇的一幕犹在记忆里,我们在那里分别的一刻,也不过只有短短数月。
我离开了萧陌的房子,就像离开了一段不清不楚的爱。
没有人给我答复,我只能一个人保留着一把钥匙,像是在等待一扇开不起来的心门。
那钥匙,我曾和钻戒一起扔了出去。
后来舍不得,趴在窗户下面一样样捡了回来。
我就是这么没出息,反正人生苦短,我也不想改了。
我和萧陌回到那里,几个月没人入住,也没人打点,屋子里积了一层厚厚的灰。
萧陌把甄珠放到楼上的一间客房里,几分钟后,医生上门了。
这种私人医生很牢靠,做事麻利,却不多嘴。
我等在楼下,有点瞌睡。
不知什么时候,感觉身上的毯子沉了沉,萧陌过来给我压了一床毯子。
我醒了,与他对视的一瞬,恍惚有种再次醒在他身边的错觉。
我喜欢萧陌的早安吻,欲罢不能地喜欢。
不知道是我的眼神太特别了,还是萧陌在专注看我的时候,也像我一样试图去回忆。
他停在半空的手僵了一下,轻咳两声,别开了脸。
“当心着凉。”
客套而疏离的四个字,已经让我做够安心了。
我点点头,打了个呵欠。
“甄珠呢?”
“没有生命危险,医生已经回去了。”
我长出一口气:“呼……”
幸好。
看看外面早已大亮的天,我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腾一下坐起了身子。
“糟了!家里还没收拾。”
那边满地满墙的血,加上二楼的玻璃直接被萧陌打碎了。
这要是顾青裴突然回来了,还不得以为我被外星人给绑架了?
“我已经叫人去收拾好了。”
萧陌淡淡看了我一眼,他总是这样,决断善后很靠谱,从来不用我操心。
我长出一口气,点点头:“谢谢。”
接下来,又是一段沉默。
我知道萧陌有很多话想问我,可是我自己也同样无从解释。
我不知道甄珠来找我到底为了什么。
但有一点可以确定的是,她依然知道以前的事。
我所谓的以前的事,是萧陌温之言祁骁他们都不记得的事。
甄珠是个极其隐秘的特派工,只对萧陌一个人负责。
在军区里,她没有身份,没有名字。
所以‘那些人’是不是忽略了她的存在?当发现还有这一颗失控的棋子存在的时候,才迫不及待想要把她扼杀在手。
我自行脑补着那些危机的画面,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
“你在想什么?”
萧陌问我:“你的表情太专注了,这让我很难不怀疑,你隐瞒了我一些事。”
我有点无措,而所谓的‘隐瞒’两个字,罪名太大,我也不是很受得起。
“我只是,想不起来好多事了。很多人,很多事,都跟我以前想得不太一样。”
萧陌看我的眼睛有点红,于是主动上手帮我抽了一张纸巾。
“没关系。”我接过纸巾,轻轻按了一下眼角,“一言难尽。但请你相信你曾经对自己的印象,你以前,的确是很好很好的人……只是世事无常,命运作弄罢了。”
“这么说,你真的认识我?”
萧陌沉了沉眸色。
我莞尔:“很奇怪么?我是青裴的前妻啊。”
“可我从小就没有跟顾青裴有过来往,一年多前,家里才相认的。”
我:“……”
萧陌冲着我伸出了手,他轻轻拿走我刚才没找到垃圾桶而不得不团成团摆弄的纸巾。
细小的动作,平和又温柔。
指尖不可避免地蜻蜓点水,那诡异又神秘的触感,让我的心难以自持地揪住。
“那,就当我也失忆了吧。”
我笑着调侃他,肚子里又是一阵咕噜噜的。
我饿了,折腾了这么大半夜。我不饿我儿子也饿啊。“我去给你下面。”
萧陌站起身,轻车熟路地走进厨房。
下一秒,他整个人都愣住了。
我知道,他一定是觉得这感觉太怪异了。
为什么会那么似曾相识?就好像他对我,同样有种难以言喻的熟悉感。
而我无法告诉他的是,就在这座他以为似曾相识的房子里。
二楼主卧,有他的毛巾,内衣,洗浴用具。大衣柜里,有我为他赶制出来的手工西装。
他不是萧总长的时候,是我纪晓萝唯一的专属的男人。
缓了几秒钟,萧陌转身过来看着我:“想吃点什么?”
“冰箱里的食物还有什么?”
我正式搬出去也就一个来月,有些速冻食物,应该还有他们存在的意义。
但我更相信,在萧陌的妙手回春下,他们的意义会更加丰富不同。
二十分钟后,萧陌端过来一大碗面。
速冻对虾之前被扔在冰箱里,我是个没有居家感的人,龙一样,东西买买买,只喜欢囤着卧在上面。
面里还有一个荷包蛋,青菜就没有了。
不过这在我看来,已经是堪比魔术师一样的速度和造化了。
以前我就想过,跟萧陌在一起生活,应该会很不错。
他是个很有生活仪式感的人,对一切把控得当,无论是生死大义,还是柴米油盐。
“我先回去了,哦对了,那个蝴蝶结……”
“其实就在洗面台上。”
我整个人都埋在面条里,这么畅快淋漓的汤水,温热而用心的气息,我觉得我自己完全可以死在里面。
好不容易才抽出时间抬起头,我对萧陌说:“刚才甄珠要我打发掉你,我不的不说,东西没找到。你不是派人去那边收拾了么?应该能看到,就在洗面台上。”
“我知道了。”
萧陌点点头,站起身。
“辛苦你照顾着甄珠了,有什么情况打我电话。”
我点点头,将仅剩汤水的碗从眼前推开。
萧陌走了,我又回到了一个原点。
这段日子以来,我总是梦到这个房子。
我像每一天的平常早上一样,在这里告别的即将出门的萧陌,然后,就再也没能等到他回来。
听到楼上有些响动,我以为是甄珠醒了。
不敢怠慢,我赶紧跑上去。
果然,甄珠醒了,正试图拔掉手背上的输液管。
我被她的动作吓坏了,三两步跑上去:“甄珠,你干什么啊!”
“我要走。”
甄珠看向我的眼神,似乎并不怎么友好。
我心说那也难怪吧。
她喜欢萧陌,这件事,从我第一眼看到她,就是完全可以确认的了。
此时此刻,我满心无奈地看着甄珠。我得像个非主流的办法来跟她交流,因为这个女人,也是太特别的存在了。
就好比在饭店,有时候,你说不要了,比催菜好使。
也好比在恋爱,你说不爱了,比死缠烂打好使。
如今我俩这么对峙着,我说你别走,你还有伤,你这样子能去哪里?
也不如我淡定地看着她,然后关心且礼貌地问一句……
“要我帮你打个滴滴专车么?”
来的更有效果。
很显然,甄珠被我不按套路出牌的行为给弄蒙了。
见她一时挂在床边上,去留不是的样子,我不厚道地笑了出来。
“你要是真想走,又为什么专门跑来找我呢?行了!别装了,你就先在这里乖乖养伤。等你什么时候想说话了,你告诉我就行。我可以向你保证,你不打算告诉萧陌的事,我不会说。”
我觉得我这样的态度够真诚了吧。没想到甄珠还是对我嗤之以鼻。
“你说的倒好听,到最后还不是把他放进来了?”
我说我可太冤枉了,分明是萧陌察觉到了问题,自己踹玻璃窗进来的。
“我可没打算找他帮忙,因为……”
说到这里,我的口吻顿了一下。
甄珠一下子捕捉到了我情绪里的异样,女人和女人之间的关系也是奇怪。
好像只要你也过得不好,那我可以很放心地去安慰了。
“因为什么?”
甄珠刨根问底。
“因为他不记得你,也同样不记得我了。”
我说完,甄珠先是沉默,然后又苦笑。
“但至少,他对你的那种感觉还在。对我呢?我本来就是一个挥之则来的螺丝钉。他甚至不记得当年那件任务的一切细节,又怎么可能还会记得我。”
说到这里,甄珠又顿了一下:“他不记得你,你还可以有另一种人生。他不记得我,我的前二十几年就像个笑话一样空白。”
她低下头,目光黯然垂着。
我唏嘘一声,故意把声音挑高夸张。
我说甄珠,你好歹是个雷厉风行的女特工好么!
现在这个样子,可真是期期艾艾的,像足了一个为情所困的小女人。
“你说说看,你对得起你的人设么?”
我没想到她竟然会笑了,这一笑,显然伤口疼得不轻。
我抚着她躺下,又给她拿水,喂消炎药。
良久,她对我说。
“我终于明白他为什么会喜欢你了。不顾家里的反对,不顾仕途阻碍,对你这样一个女人一见钟情。纪晓萝,你真的是个很特别的女人。”
甄珠对我的评价,让我心生暖悦。
我摇摇头,叹了口气道:“那是因为你不明白,萧陌这样的人,对一颗曾经千疮百孔的心脏来说,简直是没有抵抗力的。我也真是佩服你,在他身边那么多年,居然还能暗恋得住……你不知道他有未婚妻么?那个叫凌琪的,看着那么优秀,那么门当户对。”
我说,我要是你,我早就自惭形秽以死谢罪了。
甄珠皱眉,手捂伤口:“纪晓萝,你讲话能不能别那么损。”
我摇摇头:“不损一点,能唤醒你么?”
“我为什么要被唤醒,哪一个女人的哪一段暗恋,不是自欺欺人在装睡?”
我眨了眨眼,心说,有道理。
“好了,既然你也有力气跟我斗嘴了,不如就跟我说一说,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的伤怎么来的,你来找我,又是为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