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间少不了话题。
我把虾壳倒在地上的一个食盆里，哈雷过来摇摇尾巴，拱了。
萧陌低吟了一声，随口转了个话题。
“你养过狗么？”
他问我。
我嗯了一声，回忆肆意。
我不知道他想问的究竟是什么，但既然开了话题，稍微轻松点也总比纠结案子强得多。
于是我挑唇，唏嘘答道：“没有品种，一只土黄色的。叫……阿青。”
萧陌把自己的茶杯就在唇边，一听这话差点呛到。
但见我眼里黯然的伤神，必知这个话题可能并不怎么让人舒服。
“是我和顾青裴捡的。”
我双手捧着茶杯，喝了一口，又说：“名字是他起的。”
萧陌面无表情地沉思了一下，说：“未必吧。我倒觉得像是你起的。”
呵呵，我说谎了。
那条土狗不叫阿青，而是叫年年。
正因为是顾青裴起的，如果是我起的，肯定叫阿青。
一股难以言喻的心塞堵在我的喉咙口，我以为那些不愿回忆的伤口早晚会封闭结痂。
现在想想，过不去的就是过不去，顾青裴对我做过的那些事……
大概，除非他死了才能一笔勾销吧。
“算了，你不愿回忆，就不用说了。”
萧陌表示很理解，反正也就是有一搭无一搭地拉家常而已。
“没关系，都过去好些年了。”
我长出一口气，笑笑道：“那会儿我刚上初一。有天下了很大的雨，我下了晚自习没带伞，远远看到顾青裴从高中部那里过来。他全身湿淋淋的，衣服鼓鼓囊囊。然后一脸神秘地打开衣襟，里面竟是一只刚满月的奶狗。看我惊讶，他做了个嘘声的动作。问我有没有地方？他说他妈妈还不知道，快想办法把狗安顿下，吓得我当时一股脑残地问他……这是你跟别人生的？哈哈哈，哈哈。”
温和的清汤锅里没有一枚辣椒，我无法把眼泪归咎于刺激。
于是我大大方方用纸巾擦了擦鼻子，抱歉笑道：“哈哈，隔壁桌辣锅太辣了呢。然后我们就在学校后山的仓库里，把小狗安顿下来了，每天晚自习结束，都去给它喂饭喂水。顾青裴说他妈妈怕狗，又有洁癖，最讨厌动物毛。就这样过了两个多月……”
“别说了。”萧陌皱皱眉，轻声打断我的话。
“为……为什么？”
我愣了一下。
“没什么，直觉不是太好的结局。”
看着萧陌深邃如星辰的双眸，我吞下那股矫情的哽咽，故作微笑道：“都说了已经好些年了，我早就不伤心了。狗只能活十几年，总归要我们亲手送走的。只是……”
我说，可惜后来是被人毒死的，感觉不得善终，有点唏嘘。
“我刚结婚的时候，它跟着我们搬进的新房。”
在顾青裴守在何婉晴身边的那些日日夜夜，只有年年一如既往地陪伴着我。
可惜后来……
可能是附近调皮的熊孩子，也可能是无意被吓到的无情路人。
那天傍晚，我像往常一样去给它喂食，发现它四角僵硬地倒在地上，口鼻里都是淤血。
地上有半根不知道是谁投喂的火腿肠。
何婉怡怕狗，很怕的那种。
我想，很多事首先有答案。其次，才有人拒绝答案而已。
顾青裴对我的伤害罄竹难书，而我现在，却不得不生赶鸭子上架一样，做好这个随时都愿意回心转意的前妻。
我挺难受的，萧陌趁机递上来一张纸巾。
他以为我是为狗，我却知道，我是为他。
他本来可以救我的，可现在，却只能像个陌生的倾听者一样坐在我面前。
连一个拥抱都不能给予。
“算了，都过去了。”我接过纸巾，再次压了压眼角，“就是觉得，把自己的名字都送给她了，却没能看她善终，心里总觉得像是连累她了一样。”
“你想太多了。这世上不合理的事本就很多，狗一直是狗，人却有时不是人。”
萧陌低声说着，侧眼看到小工过来上菜。
他把椅子往后撤了下，腾出空间来。
我点点头，强撑着唇角的笑意道：“恩，不过后来我生日的时候，程碧莎又送了我一只。沙皮的，没毛。不过我没要，第二天就给退回宠物店了。因为在我看来，不是什么感情都能随意转嫁，有些心境，一生也只有那么一次了。”
我一边说着，一边将半盘小龙虾倒进热腾腾的锅里。
十秒后微微转色，她赶紧用漏勺捞起来。第一勺，分给了萧陌。
“这个不能煮太久了，会老的。”
一边说着，我一边努力地平复着自己的心境。
“来，尝尝龙叔新酿的杨梅酒！免费赠送哦！”
说话间，龙叔端了一个大号玻璃杯。里面装着大半杯粉红色液体，在临近元旦的夜里，冰凉的水珠挂在杯壁上，散发着令人惊醒的浓意。
“啊，谢谢龙叔了！可是我最近不能喝酒，胃不好。”
我赶紧道谢，并不好意思地拒绝道。
“没事儿，龙叔这酒醉人不伤胃。用秘方酿造的，少喝点无妨。龙叔请你的，给这位朋友也尝尝。”
我刚想说他开车，没想到萧陌主动点了下头，表示没关系，可以找代驾。
“那，我们少喝点？”
我轻轻舔了下唇，粉红的舌头一吐，我怀孕了，不能沾酒的。
“这酒该是今年春天的新杨梅，暖胃清肺，入口很舒服。不过劲儿不小。”
我主动给萧陌倒了一杯，递过去的时候，指尖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手背。
说是不小心，其实我就是故意的。
我想他。
无法用言语形容的那种想念，不敢说，不能说。每一秒，都是撕心裂肺的。
天知道我有多想把自己灌醉呢？
可是萧陌终究没有什么反应，只是自顾自慢条斯理地吃菜。
他做饭的样子很从容，吃饭也很绅士。
是谁说当兵的都是狼吞虎咽来着？
我心猿意马着，直到他抬起眸子再看我：“我们刚才，说到哪了？”
我微微勾唇，垂低了眼眸：“说我拒绝了那条沙皮狗。萧陌，你不是说咱们不讲不开心的事了么……”
“那我能最后问你个问题么？”
萧陌的目光漆黑如幕，那种压迫到不容拒绝的电流仿佛一瞬间贯穿了我的全身。
“你，你要问什么？”我有点忐忑、
“你说，你不想接受一条新的小狗是因为有些心境无法重来。那么对人呢？”
萧陌一字一顿认真地说：“再次爱上一个人的那种心情。有一天，会否重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