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去找我以前的设计稿,突然意识到一个挺可怕的问题。
当初为了打消苏怜的警惕和怀疑,我把身份还给她,就差金盆洗手不干了。
而那些设计稿,能销毁的也都销毁的差不多了。
只是有一份,是我大学时一个很好的导师带我做的一份设计项目。
我没舍得扔掉。
我总觉得,这份设计稿……
萧陌离开书房后,在健身房打了一会儿壁球,我听着乒乒乓乓的击打声,心里有种异样的滋味。
萧陌运动结束洗了个澡,此时换了居家服,湿漉漉的短发上随意用毛巾擦着。他走进来的时候,我觉得身后自带那种国外高逼格香水沐浴液广告的背景音!
“画什么呢?”
他俯身凑过来看,我赶紧把画稿抢过去:“你身上滴水,当心弄湿了。这可是小阡一下午的作品呢!”
“这是帮我画的设计稿?”萧陌单手拿过去。
“是呀,小阡真是个天才呢。”我夸赞道:“你看这线条和腰间设计,分明就是顾氏名爵品牌的明星经典款,你以前给他看过宣传册?”
我话音未落,就见萧陌突然几下就给扯碎了!
“你——”我惊愕不已。
“我让你帮我做衣服,谁叫你找帮手了?”他微微跳了一下唇,眼里的意味却一点不像开玩笑!
坐在一旁不明所以的萧阡突然哇地一声就哭了,我顿时傻了眼!
我从来没有看到过这样子严肃的萧陌,此时他眼看着那哭得跟什么似的弟弟——却完全没有像我想的那样赶紧上去哄他。
我心里纳闷到极点:他不是最疼爱他弟弟的么?到底是唱哪一出啊。
萧陌在原地站了有几秒钟,然后转身出门,临走前对我说:“没事,小孩子脾气。你哄哄吧,我上楼吸支烟。”萧陌头也不回地走了,而哭得快断了气的萧阡就这么扑在我怀里一边哽咽一边说:
“小阡是不是做错事了,哥哥为什么生气啊……”
“没事,没事啊小阡……”我哄着他,用毛巾擦着他花猫一样的小脸:“别理你哥哥,他嫉妒你会画画,他不会画。乖啦,不哭不哭啊。”
“我的画……”萧阡抽嗒嗒地,指着地上那一团废纸。
“不要了不要了,脏脏的。咱们再画漂亮的哦。”
就这样,我大概哄了有一刻钟,总算是把他安顿到床上去睡了。
真是的,还没有小星星好哄,我叹了口气,无奈地想。我一个人站在原地,稍微发了会儿呆。然后目光一瞥,落在地上那团被萧陌揉烂的画稿上。
我捡起来,铺铺平整,然后小心放进口袋。
之后我上楼去找萧陌,只看到他一个人侧倚在阳台的栏杆前。手里的烟蒂忽明忽暗。
他的侧颜在夜空下仿若月色吻成,星空点作。
“我能过来么?”我站在距离他三米的距离,轻声问。
“不能。”萧陌冷着声音,吓了我一小跳。然而他旋即熄灭了手里的烟,这才冲我招了下手:“过来吧。”
我才明白他是顾及到我是孕妇,情况特殊。
心里莫名地一阵暖,我轻轻走了上去:“你……还好吧?”
天很冷,他却穿得单薄。
身子如标杆一样颀长临风,气质有种让人说不出的味道。
那天萧陌开车的时候就只对我说是意外堕楼,变成植物人后昏迷了三年多。别的都没提过——
“萧陌,小阡他到底是怎么弄成这样的?”
小阡看起来只有二十出头,三年多前,应该还只有十七八岁吧?
堕楼,难道是自杀?
我看着萧陌,他眼里有种无法被碰触的悲伤。
良久,他告诉我说:“*。”
我倒吸一口冷气。
“小阡他是——”
见萧陌看我的眼神有点异样,我赶紧整理了一下语序。
我说我没有歧视的意思,现在这种事很常见的,只是——
“没错,是很常见。可你觉得,像我们这样的家族,我继父我母亲,我外公这样的身份,可能允许这样的存在么?”
我哑然失声。
我明白,萧陌说的很残忍,却也很真实。
“我跟这个弟弟的感情很好,可是因为从小就被培养得很严格,实在没有太多的时间陪伴他。我记得他十六岁*,当时跟爸妈吵了一架,好像是因为他在网上与一个男人恋爱的事。我爸是很传统的人,说什么都不同意,两人吵的挺凶的。后来他就一个人离家去了叶城。他念的是名牌设计院校,在哪总能有口饭吃的,所以一开始家里人也没太在意。结果没多久,就听说了他堕楼的事。”
我凛然打了个激灵:“那么,到底是人为的,还是……”
“是自杀,抑郁症。”
萧陌说,“可是我始终不觉得,他这么阳光活泼的人,会抑郁。除非,发生了什么让他万念俱灰的事。”
萧陌继续解释说,当时整整半年的时间了,他一直音信全无。
几经波折,最后在不明人口福利院那找到他的……可惜他已经完全没有意识,身上也没有任何能证明身份的东西。
工作人员只说按照警方的报告证明是意外堕楼,没有人知道究竟发生过什么。
这么些年来,我们都盼着他醒来,能把事情说清楚。没想到这一睡就是三年。醒来后……又不记得很多事。”
我听着萧陌的叙述,心里始终涟漪不息。虽然他的字里行间并没有特别实质的信息透露出来,但我多多少少听明白了一件事——萧阡的意外当属于是非正常事件,只怕对任何一个家人来说都是很难安心安定的。
“那,你们后来有没有追查——”
“程风雨啊。”萧陌看了我一眼。
我顿时明白了,程风雨这样的职业简直是近水楼台,怎么可能放着萧阡的事情不查不管呢?
“早点休息吧。”
萧陌显得有点疲惫,他拉着我进屋,仿佛刚才那点不愉快的意外全都翻页了。
他说,让我帮他量量尺寸。
“什么?”我没明白他的意思,脸颊却在一瞬间红透了。
“你是设计师。以前,有帮我做过衣服么?”
我有点无地自容。
“其实,你以前有让我做过。只是我……”
“做一身礼服,我们结婚用。”
萧陌低下头,吻了吻我的额头。
就这样,他把我拽进了楼上的书房。微微调低了一点灯光,背景色稍微有那么些许柔和。
他站在我面前,微微拉开双臂。看我捏着卷尺不知所措的样子,
这当然只是句玩笑而已,男人的胸腔自来宽,我发现其实他已经没有什么赘肉了。
我拉开皮尺,像抱一棵大树一样环住他的腰身。他身上有股淡淡的沐浴香氛,背脊平滑而宽阔。他的胸肌十分结实,貌似并没有用力摒着,因为我能听到他胸腔内的心跳平缓有力。
我不记得这辈子给多少人丈量过身材,但却还是第一次,拉着刻度呆了半晌却忘了该读数!
当我试图去攀他的肩线时,身高上的劣势有那么点捉襟见肘。
专业一点的行为应该是需要爬梯子的,但我怀孕了,爬梯子这种行为过于矫情而作死。
所以我没想到萧陌会突然用一只臂膀托起我,将我送上了他的办公桌!
我咬了咬唇,红着脸哦了一声。面对着他的脊背,用手指一点一点压着皮尺度量。微微有点湿润的鬓角下,白皙的颈子上有如此清晰的静动脉。
我突然有点发神经,总觉得这要是来个吸血鬼,说什么都不能放过他这么香艳的一顿大餐。
私以为萧陌如果知道我在心里用‘香艳’来形容他,一定会把我丢出去。
上半身结束后,我摩拳擦掌地下来抱大腿。
此时他只穿了一件咖啡色真丝的居家裤,透过落地窗的晚风吹进来,空荡荡地裤管微微抖动着。
设计师要为客人量身材就跟大夫要为病人看病一样,首先就应当把对象看成无性别的——可他是萧陌。
“你紧张什么?”他大概是发觉到我的手开始不太稳了。
“没有……只是好久没遇到这么好的身材了。”我觉得自己有点失态,不如就坡下驴,夸赞他两句。
“那你给大卫石膏像测量的时候也紧张么?”萧陌挑了下眉毛。
我:“……”
我弯腰已经不是很方便了,他只用一只手臂就扶住了我,但微微一欠腰的细小动作还是让我苍白的唇不小心印上了他平滑绵延的锁骨——
妈的,牙撞得生疼!
“想什么呢,心神不宁的。”他把我给竖直了,一双深邃的蓝眼睛盯得我不敢抬头。
“我……”深吸一口气,我觉得气氛如果再这样下去会有点小麻烦:于是我强迫自己去像一点扫兴的事。为了原则,而不是为了矫情。
“萧陌,这一次,你真的要跟我结婚么?”
我问。
然而萧陌没有回答我,只是用很特殊的方式,让我忘却了一切烦恼。
我愿意用溺死在他怀里的方式,去相信。我们走着走着,会走到一条唯一的路途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