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一睡又是整整一天一夜,醒来时分不清白天黑夜,掀开窗帘才意识到是因为下雨才使得外面灰蒙蒙的。
我觉得伤口似乎没有那么痛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如温之言说的那样——心里太苦,早已铺天盖地地喧宾夺主了。
我收拾了寥寥无几的几样随身物品,打开手机,接踵而来的都是陆战霆的短信。
“喂……”有气无力得对上了电话那端焦急的声音:“晓萝你在哪!一个多星期了音信全无,你知不知道我很担心你啊!”
我来D成小半年了,陆战霆虽然从来没有过来看过我,但他一直都在跟我保持着联系。
我从来都是报喜不报忧。因为我知道,这些人就像我掐在手里的底牌,用一张,就少一张。
他以为我过得很好,而事实上,我也曾这么认为。
“陆战霆,对不起啊……”我咬了咬干裂的唇:“我,我——”
“我去找你——”
“不用了,放心我没事的。”我抹去眼角的泪,不想让男人听到自己压抑着的哽咽声:“我说过的,我不会因为任何人任何事而放弃我自己的。”
“晓萝,”陆战霆终于舒缓出一口气:“太好了晓萝,我真的好担心你会——你等着,我这就过来接你。”
走出这座别墅的大门,我至始至终都没有再见到温之言。
我喜欢这样的雨天,因为我可以告诉自己再哭一下,哭得再难看也可以借口说那只是一场无情的雨而已。
可是为什么,她就是觉得萧陌还在身边呢?
在驾驶座位上专注直视前方的侧脸,优雅地夹着香烟的动作,看着满座丰盛的食物却始终不动一下筷子的无奈,他挣脱开拥抱时掉在手臂上的一滴眼泪,把狼狈的自己抱回到那本应属于他们两人的家。
只是在雨水和泪水的朦胧中,我突然好像在三楼的窗户上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挺拔瘦削的,淡然优雅的——
我揉了下眼睛,那窗户上空空无一物,果然是幻觉呢。
“晓萝!”陆战霆按了下车子的鸣笛,摇下窗子冲她招手。
我答应了一声,最后回望了一眼整个别墅群。哪怕相识是一场阴谋,哪怕相知的一厢情愿,哪怕离别错过了幸福,那怕再遇是命运作弄。
林舒年也好,纪晓萝也罢,从来都没有后悔爱上过的每一个人。
别墅群三楼的窗前,男人的身子靠着墙,小心翼翼地躲在窗帘后面。他幽幽叹了口气,然后抬起手上的烟放到唇边吸了一口。
刚刚那一瞬间,他亦有一种错觉,与女孩的对视就像冥冥之中的牵引。明明隔着大雨倾盆,隔着生死距离。却能一下子捕捉到对方的瞳孔。
“晓萝,你脸色差的很。”陆战霆一边开车一边看着女孩:“生病了?”
我的肩膀还很别扭,基本上是不能动的,事到如今也没办法再多隐瞒:“没什么,只是挨了一枪罢了。”
“哦……”
“你怎么都不惊讶的?”我对他的淡定表示折服。
“你身边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不会惊讶,习惯了。疼么——”
“有一点。”我垂下头:“带我去找纪瑞,小雨在他那里。”
“你生了孩子,都不请我喝一杯满月酒。”
小雨已经满一百天了,还没断奶。
我原打算叫棉棉过来,好好办一场的。
可惜……
我转过头,看着陆战霆:“棉棉的事,祁骁知道了么?”
棉棉死了……最难过的人是祁骁吧。
陆战霆摇了摇头,说最近没有联系。
“我打算把店盘出去。”
“不做娱乐场了?”
我问。
“没有你,做什么都没有意义。”
我来到纪瑞的影楼。
看到小雨正在小莲的怀里熟睡着,我蹑手蹑脚走过去,纪瑞惊讶地看着我。
“晓萝姐,你,你……”
我没事。
大夏天的,我穿了一身黑色,把自己裹得很厚很重。
我没有让纪瑞看得出我受伤了,血腥味都掩盖在悲伤和坚强之后。
啪——
我丢给了纪瑞一张卡。
就像我当年送给阮棉的一样。
“这里是五百万,我目前全部的家当。”
我对纪瑞说。
“晓萝姐,你这是干什么?”
扑通一声,我直接单膝跪下。
纪瑞吓到了,小莲也吓到了,双手一颤,怀里的孩子被吓醒了。
哇哇一哭,是时候该喝奶了。
我眼眶一酸,我想抱起他,再好好喂一次。
可是我没有奶了。
这些天受伤用药,奶水对孩子不好。
我也不能抱他,左肩的伤很严重,我几乎无法用力。
我看着孩子漂亮的小脸蛋,泪水一滴滴落下来。
不小心落在他的小嘴唇上,他咂咂嘴,舔舔。
我仰起头,看着纪瑞和小莲。
“求你们,帮我照顾小雨。”
小莲是个单纯的姑娘,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所以只能很没注意地看向纪瑞。
纪瑞的神情也很复杂,他握着我的双肩:“晓萝姐,你要去哪。”
“我得把小星星找回来。”
我不知道我的人生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但知道这一刻我才发现,我必须要靠自己的双手去争取一些事。
我不能被压垮。
小雨和小星星是我在这世上最重要的了,他们代表着我两段刻骨铭心,却无力回天的可悲爱情。
我与两个男人无缘,但至少不能再失去这两个孩子了。
我想逃避,可是逃避的结果,依然是不被他们放过
所以,我必须要走出来。
必须要亲自去战斗。
我跟陆战霆一起离开了D城。
我给了纪瑞的那笔钱,让他和小莲带着孩子隐姓埋名地过下去。
我知道,他们是真正的局外人,我知道,他们比谁都更值得拥有正常人的生活。
我来到了阮棉之前的公寓。 天知道我是有多么希望打开门的时候,能够看到她没心没肺跳出来的样子。她的包里有这疯子的钥匙,因为之前就已经把东西搬过来,还梦想着能在开学报道之前好好跟姐妹girls-night.
可是这一切……终究全部化为乌有了。
我一只手不灵活,好不容易才翻找出钥匙。
“我来吧,”陆战霆接在手里,帮我打开了门。
满屋的酒气扑鼻而来,当时我甚至有点庆幸,只要不是满屋子尸体的臭气,我什么都愿意接受。
压抑着泛滥的泪意,我在棉棉的房间里找到了已经醉的不省人事的祁骁。
“陆战霆,你能先出去一下么?我有话想单独对他说。”我俯下身来,跪在祁骁身边,伸手去夺他的酒瓶子。
“晓萝……”陆战霆有点不放心,眼前烂醉的男人万一失去理智会伤害我的。
“没关系,”我坚定地看着陆战霆:“有些话,只有我和他能明白。”
陆战霆转身出去,但只是站在客厅里看着屋内的状况——能看到而听不到的距离,关切的同时也尊重。
“祁骁……”我伸手推了推他:“你别这样……”
“你还活着?我以为……”祁骁抬起惺忪的醉眼,他竟然比我想的要清醒的多。
“如果可以……我也希望死的那个人是我。”我喃喃低语:“祁骁,对不起。”
祁骁扶着墙站起身来,稍微晃荡一下,我下意识去扶他,却被他不轻不重地推开:“那,为什么死的会是她?”
“我知道,”我心里很难受,这种难受非常的不善意——就好像两人同时失去了一样东西,自己以为自己已经够坚强了,准备好了一肚子话想要劝慰另一个人。但对方却表现得比自己还要坚强。人对于开导别人的需求有时候是比八卦和好奇还要强烈的,也许我只是想把要对祁骁说的话也给自己讲一遍而已。
我觉得自己压抑的坚强又要崩溃了:“祁骁,你打算怎么做?”
“找到那个人,杀了他。”男人的回答冰冷入骨,却直截了当。
我把温之言告诉自己的故事讲了出来,祁骁沉吟半晌,只缓缓地吐出一句话:“你相信么?”
“我……”我点点头,旋即又摇摇头:“我只能说,我觉得一部分应该是真实的,而另一部分无法自圆其说的……应该是像装修抹墙灰一样抹上去的。
并非因为我生性多疑……我只是不能接受一个故事完美流畅得怎么看都如同之前就编造好那般。
温之言说的话也许还有保留,而我也已经不想再去探究谁对谁错,唯有棉棉是无辜的。我没办法假装一切就这样过去了。”
“交给我吧,”祁骁攥紧拳身:“我比你知道应该怎么做。”
“你一个人……”
“你帮不上我的。”祁骁转身上楼去,我扶着肩膀跟上去。只看到整个工作室里里歪歪各种剪报资料铺天盖地。
我终于确认祁骁这七八天来一直都没有停止他想要做的事。
“我会给棉棉一个交代,也给你一个交代的。”祁骁郑重的承诺掷地有声:“我相信棉棉也一定不会愿意你再受到任何伤害。”
“我了解了,只请求你一件事,祁骁。”我仰起脸看着他:“这一次,我不会置身事外的。我必须要亲自找到事情的真相。”
我曾与萧陌有过这样的约定,但是结果失败了。
为什么?
废话,因为我和萧陌太相爱。
而真正相爱的两个人,除了腻歪在一起,什么都做不了, 不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