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有生之年,从来不曾见过这么大的一场雪。
以我肉眼可见,那积雪大概要在一米深左右。
加上山谷里乱糟糟的风,就好比沙漠中会随着风向而改变的山丘。
但我想的是,昨天才不过三十公分的厚度都已经难以攀爬了,更何况是现在的一米厚度。
我和萧陌是要继续在这里困一天么?否则出去的话,只怕连落脚的地方都很难找了。
“看什么呢,看的这么入神?”
萧陌走过来,就像刚刚起床伸了个大懒腰似的。
能把深山老林的恶劣环境给睡出五星级酒店感的人,怕是也只有他了。
我叹了口气,伸手指着外面。我只知道山里还是一片白茫茫的积雪,并不知道雪的深度。
我说萧陌,今天这个状况,是没可能再拖着我走的。
雪这么深,木筏放上去估计立刻就沉下去了。
“别那么担心,既然风能把积雪改道,那么就还会有改回去的可能。”
“吃点东西,我们保存体力。”萧陌倒是一点儿都不着急,拉着我回到之前的那个石台子上。
我不由自主地哎了一声,手心的伤口瞬间痛得我吸气不已。
“你还没告诉我,你的手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伤口?”
这一次,萧陌彻底拽住了我的手腕,丝毫不许我挣脱。
我无奈,只能由着自己手心的伤口暴露在他面前。
“是昨天割到的?”
他问,我刚想点头,他又否决了。
“不对,这刀口应该是——”
说着,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军靴,半插着的那把军D,当他的眉头不由自主地收紧了。
“你自己割的?”
我咬着唇,抬起眼睛看着他唇边残留的血。
没有热水了,我不得已用自己的血喂了喂他冰冷的唇。
好吧,我承认昨晚是真的是绝望了。
在这样的状况下,萧陌突然发烧,这等同于将我们两人判了死刑。
所以我当时就想,如果他真不行了,我至少能让他死得舒服点。
之于我自己,怎么死都行。
“你是白痴么!”
萧陌将我拉到怀里,似乎真的是生气了。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学不会爱护自己么?你本来就是稀有血型,这种时候割伤自己,你是嫌情况还不够危机么?”
我被他骂得很委屈,眼泪也在不停地打转。
“萧陌,我真的很害怕。”
我攥起拳头,紧紧压住他的腰背,将脸埋在他的怀里,就好像外面的风雪再大,也与我们无关了。
萧陌把我拉过来坐下,然后打开水壶。还有一些饼干,已经昨天烤剩下的那只雪竹鼠。
他说,我们现在必须补充体能,今天不行就明天,总归会看得到希望的。
“其实,如果出不去的话,也挺好。”良久之后,我突然不以为意的开口。
萧陌没有应答,只是小心翼翼地用水帮我擦拭着掌心的伤口。
我将自己散乱的长发理了理,半晌,才又冒出一句,“至少再也没有人能将我们分开了。”
他望着她,眸色忽明忽暗,忽深忽浅,载着太多太多复杂又难以启齿的情愫。
我怔忡的看着他。有些不敢去探寻他眼底那些情愫,窘迫的将目光错开了。
“我出去看看,如果有救援的话,可能已经开始搜山了。”
萧陌将剩下的食物收进袋子里。即将面临的困境,还是要勇敢去挑战的。
“不如让我去吧!”
我说,我发现自己的脚好像没有那么疼了,应该不是骨折,只是轻微的脚骨错位了。
一边说着,我一边揉着自己受伤的脚,这感觉应该不是假的,确实没有昨天那种疼痛感了。
萧陌喜惊了一下,低头谁:“过来,让我看看。”
他放下东西蹲下来检查我的脚,我笑着说:“是不是你昨天的那个竹鼠皮还有不一样的功效啊。”
我自己将袜子脱下来。脚上红肿的部位似乎已经不见了,而且明显比昨天消下去很多了。
“看来真的只是崴到了。”萧陌心里松了口气,但是他并没有同意我的提议,“才刚刚好就往雪山里跑?万一扭伤的地方再冻坏了怎么办?”
我不服气:“那你不也一样?才刚刚退烧,就要往外跑。万一高烧又起来了怎么办?”
“纪晓萝,你吃竹竿长大的是不是?”
萧陌被我气得哭笑不得。
我更加不服气地说:“虽然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但是我觉得你说服不了我。”
“我是说你很会抬杠。”
萧陌白了我一眼。
我笑道:“你是不是觉得,我这样的女人很难搞?不如找个听话一点,乖顺一点的?”
“你纪晓萝要是肯听话,我们两个还会弄到这个田地么?”
我笑了笑,抱住萧陌的胳膊。讲实话,我好像特别享受这样的一种相处方式。
从我认识萧陌以来,我都没想过,这种相处方式竟会在这样一的情景下展开。
真是有够讽刺的。
“萧陌,要不我们一起走吧。说不定再走一天的话,可以再找到一个山洞,再熬一晚上,我们就能上去了。”我想,只要自己可以走,就不会拖累他,速度也更快。
“不行,今天才稍微好一点,不能乱来。”
萧陌坚持把我背在背上,说:“何况你的手也受伤了,不能拿树枝当拐杖。”
我:“……”
“可是你背着我,我们会走得很慢。”
我说。
“先走着再说吧。没准晚一点就有人来救援了。”萧陌总是这样,会把一切事情往最好的方向去期望,其实,我知道他心里做了最坏的准备。
从这个雪洞下去,还有大概两米多的高度才能下到平坦的路上,我们要先下去,然后才能从另一侧摸索着往上爬。
外面的雪已经彻底停了,只是昨夜下的实在有点大,使得外面的雪地非常厚。
萧陌叮嘱我说:“我先下去,待会接你下来,自己当心点。”
我‘嗯’了一声,也不忘提醒他,“你也要小心。”
萧陌颔首,继而试着下去。我给他递了一根木棍,萧陌接过来,刚好可以先试探一下雪的深度。
果然不出我所料,雪的深度足足有一米深。或许这里的积雪有可能是从山上滑下来的,希望山上不会那么深。
我下来之后,地上的积雪直接埋到我膝盖上。
病了刺骨的感觉,让我一下子倒吸了一口冷气。
我无法想象,萧陌到底是怎么从比这还要恶劣许多倍的地方,一次次向死而生的。
这个男人,他会不会是因为经历过太多的生死考验,才会对生命,对爱情执著得那么强烈。
我往山下看,簌簌的雪花落下。
雪崩的时候,每一片雪花都——
呵呵,勇闯天涯。
我宁愿情绪在这一刻翻车,至少我还能和萧陌在一起,苦衷作乐。
只是我看着这片白茫茫的雪,突然想起了裕丰乡的惨案。
当泥石流滚下去,埋葬了上百条冤魂以后,这里的雪是不是就一直没有停过了?
那一刻,我心里凉的跟当下的气温一样。
萧陌已经平稳落地了,他冲我挥了挥手,说:“晓萝你下来,我会接住你的。”
可是我却迟迟没动,我想,这么深的雪,根本就没有办法行走,更别说是他背着自己走了。
那点希望根本就不存在,一点都不存在!
“发什么呆?该走了。”萧陌应该是猜不到我心里在想什么的,说不定,他还以为我是不是害怕了。
然而并不是,我只是突然想到了另一种可能。
“萧陌,”
我蹲下身,趴在这片冰冷的雪地上。我伸手,却握住他伸过来的手。然而我异常冷静地开口道:“萧陌,你别浪费精力了,我们根本走不出去。”
萧陌面色沉重,“走不出去也得试着往上面走。这山底阴气太重,不管是对死人还是活人,都不太好。”
死人。呵呵。
他和我想的一样么?
我咬咬唇,说:“萧陌,要不这样吧。我们还是回谷底吧。”
“你说什么?”
“裕丰乡一百多条人命,七年前被马明磊下令封山埋葬以后,真的就再也没有人来过这个遗址了么?我想,不如这次就冲这个机会,我们两个下去看看吧。”
“你想要下到谷底?”
萧陌的震惊几乎是无以复加的。
我点头:“你本来不也是打算去的么?如果不是被我找到了你,说不定你现在已经到了。”
“可是越到下面,温度就会越低,你明白么?”
萧陌说,他一个人是已经打算背水一战了。
带着我,抱歉,他不能让我冒险。
“萧陌,其实你心里清楚,无论是上去,还是下来,你一个人都能逃出生天,但是带着我。哪条路都走不通,是不是?”
我说,既然这样,我们就下去吧。
临死之前,我想看看裕丰乡真正的真相。
萧陌没说话,眼睛却在往另一边便宜。我知道,他呈现出这个眼神的时候,一般就是只能想方设法说服我。毕竟事实就在眼前,即便他说保证能带我走出去,也是不切实际的谎话。他只是在找理由,拖延时间在骗我。
“萧陌,你走吧!”我松开他的手。
“晓萝……”
“你走吧,别再管我了!”我突然情绪失控,大吼起来。眼眶涌进一股烫热,我咬紧牙关,不让自己这个时候懦弱。
只要能逼他走,我会不惜一切。
“你疯了么!我要是想死,早就死了不知道多少来回了,纪晓萝,我比你惜命,比你还想活下去。你别自作多情了,我才不是因为你才放弃逃生的机会。”
萧陌伸手将她拥进怀里。我挣扎,推他,打他,不管用什么方式,都推不开他的手。
我气急了,就咬他。任由我怎么咬,他依旧纹丝不动。
最后,我妥协下来,把脸埋在他怀里哭了出来。
“萧陌,你知不知道我真的很怕,很怕接近真相的时候,我会感受不到,和你死在一起……会是一种幸福。”
“闭嘴吧。”
萧陌故意瞪了我一眼,然后义无反顾地把我背在身上。
“有这个时间矫情,不如好好保存下体力。”
说着,他顿了顿:“我们不用去谷底,我其实……已经是从那里回来的了。我……是去找东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