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动声色地坐在原处。
或许所有人都以为我只是在笑话刚才的尴尬。
而事实上,只有我自己知道。
我觉得不对劲,真的很不对劲儿。
是的,从我走进这间萧家老宅开始。
沈彬不对劲,萧陌不对劲,小阡不对劲,肖木然也不对劲。
唯一对劲儿的,是萧天航一如既往地厌恶我。
可是,我又说不出来到底是哪里不对劲。
“爸,我上去看看小阡。”
这时候,肖木然站起身,离席了。
我突然觉得,这种气氛真的太让人不能接受了。
我是谁,我在哪,我为什么要留在这里? 我觉得我也应该找个机会离席才是。
可没想到萧天航突然瞪了我一眼,抬手在桌子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
“坐下!”
我吓了一大跳,全然不知所措也不知该怎么回答。
只能乖乖放下碗,看着萧天航。
“跑什么跑,我能吃了你啊?”
我赶紧摇摇头:“萧老先生,你误会了,我是看萧陌身体似乎不太好,可能是昨天累着了。想去看看——”
“你想看他,有的是机会。*来家里,见了长辈连招呼都不打么?”
我心说,我们也算是*见面么?如果说,这算是*把我当人一样留在餐桌前,我还算能够接受。
我可是这辈子都不会忘记,当初老先生您是怎么把我的小指头切了的。
但是表面上,我还是做足了态度。
因为我是真的很想上去找萧陌。
我想问问清楚,今天他让我来老宅,到底是什么意思? “萧老先生,我以为您一直不喜欢我。”
“你说的还真是没错。”
萧天航把碗一撂,目光冷冽地盯着我。
我简直哭笑不得。
人家都说婆媳之仇不共戴天的,我是怎么做到的连婆婆的爹都得罪了,怎么就把她恨得连后槽牙都快咬断了?
“萧老先生,我和萧陌在一起经历的事情,不说非常坎坷,但绝对已经到了可以考验真心的程度。我能跟萧陌结为夫妻,我自己也蛮意外的,但我已经说的很清楚了,我本来是已经抱着认命的态度来到萧家,让你们接受这个事实,是因为我爱他,我不希望他为了我再被自己身边的至亲至爱所质难。但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一点了。如果您还是不信,那我也没办法了。
您有权有势,可以剁我一根手指头,就能剁第二个。但是,我最多也就只有十根手指头是不是?您和各位长辈要是能容得下我,我就跟萧陌好好的。要是容不下我,我也还是会和萧陌好好的。”
我这一番话说得不卑不亢的,直接把萧天航怼得是哑口无言。
但气势上,他又怎么可能真的能让我这个不受待见的新孙媳妇就这么压下去呢。
狠瞪了我一眼,萧天航冷声道:“你倒是挺伶牙俐齿的。我告诉你我,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有几点约法三章你得听清楚了——”
还约法三章?我真是越发无语了。
约法三章?下一步会不会是军法处置,或者家刑伺候啊?
没想到,还就真被我给猜着了。只听萧天航冷声道——
“首先,嫁过来以后就要恪守儿媳本份,对自己的丈夫一定要恭敬忠诚。如果敢让我知道你在外面跟别的男人有猫腻,别怪我们军法伺候。”
我心里苦笑,面上却不动声色地回答道:“萧老先生,夫妻之间的尊重是相互的。萧陌对我好,我自不会让他难堪。萧陌若是想要离婚,我也不会说半个不字。两个人既然走到一起,不管是为了什么目的,什么动机。但忠诚是最基本的要素,而不是条件。这个不需要您担心。”
“你听着就行,不用跟我表情表态。”萧天航瞪了我一眼,继续第二条道:“其次,萧家的东西是萧家的,我劝你不要动歪心思。我知道你有个重病的儿子,但你要养活他那是你的事,萧陌赚得每一分钱可不是给你和拖油瓶子填药罐子的。听明白了么?”
提及这个话题,我心里顿时升起一股难掩的酸涩。
我最恨别人把小星星当做是我的负担,用带着各种恶意的眼光去品评和批判。
“你放心,小星星是我的儿子,也是萧陌的儿子。他爱我,自然就能接受有关我的一切。至于小星星的身体状况,我现在就只希望自己能找到他。我能养他十年,就能养他二十年,三十年。不属于我的东西,我不会打主意的。但至于萧家的财产——
萧老先生,我纪晓萝虽说不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但就凭我susan林的金牌设计师头衔。如果不是因为你们废了我的手,我现在一副原稿都能卖出上百万。”
我觉得这个世界真的很奇怪。
漂亮的女人不相信爱,是因为他们总是怀疑别人爱的是她们的脸。
而有钱的男人不相信爱,是因为他们总是怀疑别人爱的,是他们的钱。
我与萧陌之间,承受了那么久的非议。
但如果事到如今还免不了世俗的争议,那我真是无话可说。
萧天航冷哼一声,继续道:“下面我就说最后一点,从现在开始,跟你以前的家人朋友断绝一切来往。也不要再出去工作,专心跟萧陌再生几个孩子。”
一听这话,我当时就气炸了肺。
我是真没想到啊,原以为萧天航只是因为护着自家的,至少说出的话还是有条有理,有根有据的。
结果这第三条要求一出,简直让我匪夷所思!
“萧老先生,您也算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了。我跟萧陌在一起,是因为相爱。这已经是我说到快烂了的理由了。生儿育女,是我们水到渠成的事。可我不会因为你的要求,就做一个奇怪的生育机器。而且......”
什么叫做远离家人朋友呢? 我还有什么家人朋友? 顾青裴走了,小星星失踪了。
阮棉死了,我哥死了,甄珠死了,陆战霆能不能活过来,我都不知道。
我还有什么人?
想到这里,我义正言辞站起身,认真地严肃地拒绝道:“萧老先生,我之所以还愿意这样耐着性子听你说这些话,是因为在我的心里,你因为是萧陌的外公,所以我必须尊重你。但是,我对我和萧陌之前的一切相处方式,都保留属于我们的自由模式。”
“你说什么?”
萧天航没想到我竟然敢拒绝?
可能在她看来,我身上挂着的标签早已深刻化。
按理说,像她这样贫穷又贪婪的女人,如果连第一条第二条都做得到,那么第三条为什么不答应?
辞掉工作,安安心心在家生孩子当少奶奶,难道不是所有女人最向往的么!
“首先,我觉得您的要求跟前面很矛盾。您不希望我贪图萧家的钱财,也不能指望用萧家的钱来治疗我儿子的病。现在又要求我辞去工作,不再赚钱。那我儿子怎么办?您是让我眼睁睁看着他死么?”
我的话直接把萧天航给怼懵了。
大概是觉得有点下不来台,萧天航轻咳两声,硬着头皮退让一步,道:“我的意思是让你不要没完没了地听信娘家的话!你要是辞了工作在家生孩子,我们萧家会亏待你么!等两个孩子生出来了,你爱上哪工作上哪工作,爱怎么赚钱怎么赚钱!”
一听这话,我更觉得莫名其妙了。
萧天航这是什么意思?
就好像是说,我嫁给了萧陌,就不应该再跟娘家有任何来往了? 说实话,我完全可以先答应了老人家的话。
因为我并没有娘家人了啊? 可是,我天生也是个硬骨头。
越是有人这样往死里逼迫我,我越是要别扭到底。
“不好意思,我做不到。”
我说,萧老先生你想想看。
您也有一个女儿,且只有一个女儿。
在她嫁人的时候,您还不是万般舍不得她,最后甚至让她的两任丈夫都入赘进来了么? 我真是想不通,怎么会有人双标到这种程度? 特别是这样一个,经历过战争与腥风血雨的老司长? 怎么看他都不应该是个这么不分青红皂白的人啊? 当然,后来的我也万万想不到,今天萧天航能说出这些话的原因——
究竟是为什么。
其实我知道,萧天航心里的小算盘也是非常明确的,之前萧陌就敢当着他们几位长辈的面说,自己只对我有感觉。
这一点上,萧天航是拿我没有办法的。
毕竟萧陌这个外孙子已经是他唯一的指望,也是锦上添花的希望。
老人都是隔辈亲的,即便我再不受萧家的待见,但孙子一旦生出来了,亲爷爷难道还会无所动容?
萧天航是恨不能把孩子留下,把我踢出去。到时候,再找个而门当户对的乖巧孙媳妇在自己身边千依百顺的,那才叫有滋有味。
可这会儿萧天航如意算盘刚打得啪啪响,那边我便义正言辞地打断他的话。
“不好意思,萧老先生。我跟萧陌已经商量过了,一天找不到小星星,我们就一天不会接回小雨。至于其他的,就更不打算再要一个孩子了。”
仿佛晴天一个大霹雳,直挺挺砸在萧天航的头顶上!
不要孩子?他,他没听错吧!
“我,你……你再说一遍!”
“我再说一百遍也是同样的答案。找不到小星星,我们都没有再生儿育女的打算。”
说完,我转身便往楼梯上去。
真是恨死楼上那个莫名其妙的男人了,好端端的把我一个人留在楼下不是搞事情么?
“你给我站住!”
眼看我撂下话就要走,萧天航一颗心都要纠起来了。
“你给我把话说清楚!我,你站住!”
萧天航几乎失去理智了,伸手向前指着我。
可是手指才刚刚伸到半空中,他的脸色就一下子涨红了。
另一手紧紧压在心脏附近。
而此时的我已经上了两个台阶了,冷不丁被身后的的景象给吓到了,倒退着两步跌了下来。
“萧老先生,你怎么了!”
“你,你——”
他手指着我,一口气没上来,突然之间就这么摔倒在餐桌上。
一堆锅碗瓢盆的脆裂响,场面不堪入目!
我整个都吓傻了。
“萧老先生!快,快来人啊!”
萧陌自然是在楼上。
而肖木然每天如一日,只要他在家吃晚饭,那饭后肯定是会到北院
首先无论是身高还是力气,她都不可能扶住这么大一坨身躯。
我眼看着萧天航趴倒在餐桌上,已是急得六神无主了。
“萧老先生,你,你......”
“纪晓萝......”
他偏过脸,眼神死死盯着我。
好半天才用挤得发紫的嘴唇吐露出一句话:“别......怪他。无论发生什么事,谁的话都不要相信......别怪萧陌。”
“你说什么?”
我呆怔当场,如五雷轰顶。
就在这时,萧陌和肖木然问询都赶过来了。
从大厅到北院,光步行也要十分钟了。此时的萧天航已经完全说不出话了,而跟着肖木然一起过来的,还有阿雪。
此时她站在门口的柱子边上,大眼睛怯生生地往这里看。
“快去叫医生!”
肖木然命令同时问询过来的沈彬。
而萧陌则来到我身边,双手轻轻搭在我的肩膀上。
他依然带着口罩,对我说别怕的时候,声音依然沙哑又陌生。
我转过头,看着他搭在我肩膀上的那双手。
他的左手,后面三个手指,依然用纱布缠着。
而他的戒指是看不到的,那个同样为了我而切断的小指,也看不到。
“爸!”
“外公!”
看着萧天航越来越微弱的呼吸,肖木然和萧陌同时上去把老人家翻了过来。
然后下一秒,一切都切归于宁静了。我有那么一瞬间的错觉,好像整个世界都静音了。
我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从地上挣起来,也顾不得去看自己身上有没有伤了。
因为此时此刻的萧天航,就倒在自己身旁,面朝下。
“萧老先生!”
我看到她的腰上插着一把餐刀,脸色惨白的就像是已经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