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萧鸿渐的楼下,君越怡稍有几分犹豫。
她不知道在自己昏迷的时候,沈浩到底说了什么过分的话,做了什么过分的事。
她只知道,自己临下楼的时候,阿泰在后面拳拳到肉的声音,还是揍得挺实诚的。
君越怡已经快不记得之前谈恋爱的时候是什么感觉了。
跟沈浩在一起的时候,好像一切都那么水到渠成。
但正是因为太过于水到渠成了,才会让生活有种一眼看不到头的平淡感。
或许在君越怡的心中,那样的生活本来就是一种绝望。
又或者这个操蛋的世界总是那么爱开玩笑,正因为你对平淡的生活太不尊重了,接踵而来的,就是打破平静的狗血。
沈浩的背叛,是君越怡这一生中第一颠覆了三观的契机。
她做梦也想不多,自己曾经最爱的男人,会跟自己在警校里关系最好的学姐,搞在了一起。
君越怡见过甄芳。
实话说,那样风情万种的女人就像一朵永生花,仿佛开在什么地方都能被人嗅得到。
君越怡觉得,自己败在她手上,本该是服气的。
可是沈浩败在这样的女人手上,她又是不服气的。
离开沈浩,她来到叶城。通过于桃和陆战霆,认识的萧陌。
那时候,是甄芳逃亡的第四个年头。
君越怡成为萧陌手下的第一天,就郑重而大胆地问了这样一个问题——
你们男人,是不是都拒绝不了甄芳那样的女人?
萧陌给她的回答,是*操场上二十圈负重拉练。
君越怡是个很倔强的女人,得不到答案,她不会罢休。
所以她服气地接受这次交锋和下风,却从不愿意轻易认输并接受这个不了了之的答案。
在三角洲突围救人那次任务中,她和萧陌先后从直升机下来。
命悬一线之际,她再次问了这个问题。
得到的答案略有不同——
那就是,无论男人和女人,在不知道自己未来还会遇到多好的人之前,总会为那么一两个人渣带跑偏的。
萧陌不是神,她君越怡也一样。
所以君越怡想,或许沈浩对自己来说,就像是沾了屎的巧克力。
无论是清蒸还是油炸,视觉和嗅觉上总是难免一股难闻的味道。
如果一直不肯甘心放手,就意味着自己永远不能释怀这样的挫败感。
不过是走马观花了那么久,都没能遇到一个真正的人罢了。
生命那么长,等等又何妨? 君越怡想,自己还从来没有机会见到纪晓萝。
她不知道那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可以让神祇一样的萧总长脱胎换骨到那个地步。
直到她遇到了萧鸿渐,或许才明白——
也许纪晓萝就只是个普通的女人而已,在别人的眼里,没有一点特别之处。
就像萧鸿渐一样。
却只因为她一眼如是,从此因他而不同的,其实是自己的心。
君越怡咬了咬唇,不知为什么突然有种脸颊发烧的感觉。
哪有女人不会害羞的呢?她想。
自己虽然已经三十四岁了,但待嫁如梦幻的少女心,其实跟手里拿枪还是拿花,并没有什么不同。
君越怡走上电梯,站在萧鸿渐的门口。
刚要抬手往门铃上按下去——
门却突然开了!
站在君越怡面前的人,是何沛颜。
“你是谁?”
何沛颜刚刚安顿好了萧鸿渐,正要出门呢。
一眼看到站在外面的君越怡,顿时十分惊讶。
君越怡也愣住了。
她知道萧鸿渐是一个人住的,虽然前几天,得知唐韵的堂妹过来找他。
但并没有太往心里去,反而还为萧鸿渐的重情义而略有唏嘘。
可现在,一个五十来岁的中年美妇站在面前。
实在让君越怡想不明白状况。
“我......您好,萧鸿渐在么?”
“你找我儿子什么事?”
何沛颜上下打量着君越怡,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就是觉得打心里不怎么太喜欢这个姑娘。
原来是萧鸿渐的母亲!
君越怡先是心中咯噔了一下,她并没有忘记自己此来的任务。但萧元一何沛颜夫妇早已在澳洲定居,很多事她原以为不会那么棘手的。
但是她怎么也想不到,何沛颜竟然回叶城了?
“你是谁啊?跟鸿渐什么关系?”
见君越怡一直怔愣着不说话,何沛颜再次提高了声音。
君越怡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有点失仪,赶紧说:“哦,伯母您好。我是鸿渐的朋友,我......我叫君越怡......”
一句话还没落地,君越怡就只觉得自己脸上猛地一痛。
“伯母,你…….你为什么打我?!”
这一巴掌挨得踏实,君越怡甚至没有丝毫防备,只被打得倒退一步!
“君越怡!你就是君越怡?!你还敢上门来!”
何沛颜穿着个褐色的旗袍,围着个青色的披肩,整个人的气场就跟雪姨似的。
打人撕逼,自然是不在话下。
“要不是因为你,鸿渐会变成那样么?!我告诉你,像你这样的女人,我们见多了。不过就是欺负鸿渐是个老实的男人!我儿子傻,我可没那么傻!我警告你君越怡,你们要是再敢伤害他,骚扰他,我跟你没完!”
君越怡觉得自己的脑袋都要爆炸了,也不知是刚才那一巴掌扇的,还是今晚的信息量大得跟洪水猛兽似的。
她不知道沈浩到底对萧鸿渐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但她可以理解一个母亲,在面对自己儿子的伤疤被人践踏的时候,所表现出来的那种愤怒。
“伯母,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让鸿渐受到伤害的。今天的事,我是来解释的......”
“你给我滚!要你解释什么?你这种女人,做都做了,说一句你不是故意的,就够了?”
吼到这里,何沛颜的眼圈也开始红了。
她就只有萧鸿渐这一个独生子。
儿子天资平庸,又善良单纯。
如果不是她和萧元一一直撑着,早就被商场上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敌人给铲平了。
可偏偏的,她想尽一切办法想要守住儿子一生的平顺。
结果却是给萧鸿渐带来了无数的伤痛......
如今,何沛颜夫妇已经别无所求了。
萧鸿渐喜欢开什么公司,就让他去做。喜欢做公益,就当是为萧家当年那些罪恶来赎罪。喜欢照顾唐韵的父亲,也由着他的性子。
只要他可以过得开心点,有意义一些,如果他坚持不愿再结婚生子,也不强求。
只要他不用知道以前那些事,只要他不要被坏人当做利用的目标。
何沛颜已经足够了。
可她就是想不通,为什么都到了这个地步,还有人盯着她单纯无辜的儿子,不放呢!
“伯母,我可以理解你作为母亲,不满意儿子择偶时的那种失落和冲动。就算你今天不分青红皂白地打我一顿,我也认了。我的出身,我的隐瞒,并不是我自己能选的。但我对鸿渐,从来没有想过要有一丁点的伤害。”
“是啊阿姨,越怡姐也不是故意害鸿渐哥难过的。您先冷静冷静,别气坏了身子。”说话间,一个细声细气的女孩从后面赶了上来,双手扶住何沛颜的臂弯,乖得跟个小猫似的。
“唐笑梦?”君越怡定睛一瞧,差点没能认出来。
她今天在外面折腾了一天,根本不知道唐笑梦什么时候出去把头发染成了黑长直,把五彩缤纷的指甲洗的一干二净,还换上了一身半袖保守清纯可爱的连衣裙!
整个一个乖乖女的形象,跟鬼附身了似的。
她之前明明听萧鸿渐说过了,要把唐笑梦送去宿舍的。
怎么今天,还住在他家里?而且......还穿着睡衣?
“你怎么还在这?”
“我难道不应该在这么?”
唐笑梦眨了眨水精灵一样的大眼睛:“越怡姐,鸿渐哥刚刚心情很不好,喝了很多酒。他以前受过很重的伤,喝酒非常伤身。我想,你要不还是先回去吧。我会好好照顾他的,行么?”
阿姨——”
说着,唐笑梦又转向何沛颜:“您也别生气了好不好?越怡姐已经知道自己做错了,她就是登门跟鸿渐哥道歉的。其实我一直都觉得,越怡姐可能只是跟鸿渐哥有些误会而已。说清楚了,他们就能——”
“说清楚个屁!”
何沛颜气得脸都红了。
“少在那避重就轻!我说什么都不会同意这个女人跟鸿渐在一起的!君越怡,你给我听清楚了,只有像小梦这样的姑娘,才能配得上我儿子,你给我有多远滚多远!”
说完,她拎起包直接从君越怡的肩膀上撞了过去。
“阿姨!我送送你!”
唐笑梦看了君越怡一眼,然后屁颠屁颠地跟着何沛颜一起进电梯了。
君越怡怔怔地站在原地,直到肩膀处传来一阵难以自持的剧痛,她才反应过来刚刚发生的一切。
萧鸿渐,他一定是知道了自己的真实身份?
沈浩那个混蛋,把什么都说了是不是? 他一定很生气,很怨恨她的隐瞒。
他一定再也不想要跟自己这么危险的女人有关系了?
君越怡轻轻推开门,走进去。
二楼的卧室,半掩着。
萧鸿渐躺在穿上,醉得不省人事。
窗外月光朦胧,他的侧颜平静又疲惫。
君越怡轻轻走到他身边,犹豫着伸出手,拉住了男人的被角。
“甄珠......”
一声呓语从萧鸿渐的唇中溢出来,君越怡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立刻收了回去。
心里像是被什么挖去一块那样疼,她很久都没感受到那么想哭的冲动了。
“甄珠,别走好不好......我不像让你再做危险的事,我......我想保护你,我们离开这里,好不好?”
萧鸿渐突然坐起身,也不知道意识究竟是残是存。
就这样突然抓住了君越怡的手臂,五指似乎用了失控的力。
君越怡原本是可以挣脱的,即使受了伤,她都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地挣脱的。
可是那一刻,她就像是僵硬了一样,任由萧鸿渐就这样抱着。泪水,终于划过她的脸颊。
她恨自己像个女人一样脆弱地流泪,却期待自己像个女人一样被动的被爱。
真是讽刺。
“你哭了?”
唐笑梦回来了,带着些许讽刺的一句反问,反而让君越怡有些心虚。
她赶紧抬手擦去脸颊上的泪痕,转过头,松开了萧鸿渐的手。
“我们聊聊吧,越怡姐。”
将君越怡拉到外面的沙发上,唐笑梦先是烧了些水,煮了些茶。
看着她那副游刃有余的样子,就好像是这个家里名正言顺的女主人。
从容不迫,气场碾压。
君越怡坐在一侧,始终沉默。
就好像几天前突然用枪指着唐笑梦的女特工,顷刻在爱情和理智面前翻了船。
被打成平民,一无所有了。
“越怡姐,其实,你真的了解鸿渐哥么?”
唐笑梦抱着茶杯,笑盈盈地看着君越怡:“这一生,他失去过两个最爱的女人。第一个是我姐,第二个是杀了我姐的凶手。他能变成今天这副模样,换成任何一个人,也都是情有可原的。”
君越怡:“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什么,越怡姐你心里应该很明白的。”
唐笑梦放下茶杯,正色道。
“你觉得,像你这样的女人,真的适合鸿渐哥么?他才只有三十岁,就已经经历过那么多可怕的事了。他需要的,是一个平凡的,乖巧的,温柔的女孩子。能够听他的话,给他生儿育女。而你呢?你问问你怀里揣着的冰冷的枪,你能给他这样的生活么?”
君越怡:“......”
“你很知道答案,所以你只能默默守护他,帮助他,却又不敢让人知道,你是个多么危险的人物。”
唐笑梦眯起眼睛,笑得很得意:“可是你也知道,鸿渐哥是男人,他是需要独立需要能承担的男人。他不喜欢承受你的恩情,受你的保护。换言之,若是他还有机会要爱上一个女人,至少也是个像我姐一样的。而不是一个像甄珠那样,随时随地都可能死在他面前的。他的心,再也承受不起任何失去了。”
君越怡咬了咬唇,伤口上的痛更加清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