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陌用最平静最磁性的声音,向我描述着波澜万状的真相。
眼前出现的一个个名字,就像乘风破浪的小船。
每个人都死命撑着自己的帆,却看不到自己的港。
我扬起眼睛,看着萧陌。
半晌才哑着嗓子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我问他,我该怎么做?
“参加你的MW大赛,夺回你的专业光环,开开心心地过日子。”
他笑着摸了摸我的头发,眼低抹过一丝宠溺的笑容。
我鼻子一酸,一头闯进萧陌的怀里。
我用双手环住他的肩膀,从他的喉结一路吻上。
我想撕开他身体上的一切附着物,我想完完全全地拥有他,也属于他。
可我太拙劣了,二十七年的人生里,这样的事我寥寥无几,而且几乎都是在顾青裴单方面的强迫下完成。
我凭着身体里最原始的激烈,去期待,或许萧陌会让我爱上这种感觉。
“晓萝,你在玩火。”
他看着我,眼里流露着真实的欲念,口中却呢喃着故作油腻的霸总语录。
我却一点都不想笑场,只想认真地感受这个难忘的夜里,应该发生的每一寸细节。
可惜,一个电话闯进来。
如箭在弦的气氛再次被搁浅,萧陌骂了句粗话,跳下地。
捡起沙发上的手机,变了变脸色。
他背过身,不说话,一直在听。
我则抱着被子,眯眼看着萧陌的裸背。
军人特有的古铜色,有细腻的光泽,也有嶙峋的疤痕。
他真的好性感。
我看得出身,满脑子都是久违的色色的东西。
直到萧陌转过身来看着我,欲言又止的严肃都没能让我紧张起来。
我还在想着,今晚我们可不可能,还有机会?
直到萧陌再次把我带出家门,一路赶往医院。
我回来三个多月,来回奔波医院的次数比这辈子都多。
我还是得过绝症的人呢!
萧陌一路都没说话,比带我回来的时候,还沉默。
我都快轻车熟路了,进门拉着他就往电梯去。
因为我知道急救室在二楼。
可是萧陌原地没动,反手拽住我的手腕。
“不用上去了。在地下一层。”
地下一层,是医院的停尸间。
我怔愣须臾,由着萧陌拖在身侧,然后深一脚浅一脚地踩下楼梯。
在门口,我看到祁骁和他的几个随从都在。
萧陌过来的时候,他走上来说:“来晚了。不过方瑾瑜正好入套,已经被警方带走了。只是可惜了那个小姑娘……”
我踉踉跄跄进去,穿白大褂的医生看向萧陌,似乎在用眼神问询我的身份。
萧陌点点头,医生将我让到里间。
我听到身后祁骁他们在说,唐韵没有亲人,我和苏怜,是她相对比较亲近的人,所以让我们认认。
我先来了,苏怜可能还在路上。
医生拉开冰柜,我只看了一眼,就忍不住别开脸去。
我不想用任何言词去形容我看到的唐韵,我怕我一旦找到了那个贴切的词汇,就会记得这个词,这张脸,一辈子。
萧陌伸出手臂过来,扶着我,问我要不要紧。
我强忍着悲伤,以及生理心理的双重不适。
摇了摇头,我问:“到底怎么回事?”
“艾彩设的局,按照‘三叔’的意思,把苏怜引过去。或许是故意放出的风声,完全照搬当年何婉晴的悲剧。让方瑾瑜以为苏怜怀了顾青裴的孩子,于是安排了人对她下手。”
萧陌的话,却不能让我认可这样的结果。
“那唐韵呢!为什么出事的会是唐韵!”
“苏怜将计就计,让唐韵替她去了。唐韵以为这是最后的机会,能找到方瑾瑜的罪证,为她的父亲,也为鸿渐。如果不是因为她穿着苏怜的衣服,我们也没那么容易猜到这其中的另有玄机。”
祁骁走过来,替萧陌补充了几句。
疯了!所有人都疯了是不是?
好一招黄雀在后,借刀杀人!
用唐韵为替身,逼方瑾瑜忙中出乱,顶风动手。
如今就算顾丰裕再怎么只手通天,也没可能在证据确凿的情况下,帮自己的私生子脱罪了。那么,如果方瑾瑜栽了,顾家的一切不就都是苏怜的了?
顾青裴不过是个冒牌的嫡系长子,而顾家大伯的三个女儿已经栽了两个。
MV大赛前夕,我就知道苏怜已经动用了一系列法务关系,对顾霜澜的设计品进行抄袭认定的诉讼。
我一直相信人性本善,却不能否认一个人为了利益的执著,可以一步步越走越深,越出手越狠。
她恨我,恨顾青裴,恨顾丰裕,恨方瑾瑜都可以。
唯独唐韵,她是那么无辜又善良的女孩子啊。
我真的想不通,苏怜究竟是怎么下得去手的!
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我转过头,看着身穿黑色风衣的苏怜就站在那里。
失控的情绪再难压抑,我推开萧陌的手扑上前去。
“苏怜!”
“晓萝!”
萧陌喝住我,而祁骁身边的两个下属同时上前,一左一右按住我的手臂。
苏怜看着我,眼底冰冷一片,残忍无限。
“晓萝姐,我知道你很伤心。你和唐韵是最好的朋友,我和她又何尝不是?出了这样的意外,我心里也很难受。不过好在凶手已经被抓走,相信法律和正义,会还她一个公道的。是不是?”
“苏怜,你还有良心么!”
我挣扎在两个保镖的钳制下,怒瞪苏怜。如果我的眼睛能够射出火来,恨不能顷刻就要把她烧成灰烬。
“良心?”
苏怜冷笑,一双眼底轻轻抹过几分残忍的嘲弄。
“纪晓萝,跟命运的无力相比,良心又算得了什么?唐韵的事,你我都是很无奈的。就如同当年,太多无奈的事发生在我们身上,也没有人可以去改变。不是么?”
慢慢走到我身边,她抬手在我满是泪痕的脸颊上擦拭了两下。
我狠狠瞪着她,甩开脸。
然后趁着身旁的保镖稍稍松力,我抽出手来,反手甩给她一个巴掌。
苏怜显然是没想到我会突然出手,稍稍一愣,抬手就要打还给我!
“住手!”
萧陌上前一步,凌空按住了苏怜的手腕。
我能感受到他大掌如钳的力度,耳边甚至传来了咔咔直响的噪鸣声。
我承认被萧陌护着的感觉很好,很安心。
但这一刻,我突然很想自己去面对这一切。
我轻轻挡开萧陌,直视苏怜的双眼,我毫无畏惧。
“让她打,就算是我欠她的。”
我欠苏怜的,虽然这并不是我本愿。
但我终究是顶着林舒年的身份,无忧无虑地过了这么多年。
我的家人是她的,我的财产是她的,甚至于我的顾青裴,也是她的。
我以为,今天彻底挖开尘封的诅咒。
所有人各归各位,开始新一轮罪与罚的逃杀。
我不知道我能对苏怜做什么,但我惟一的念头……
只想为唐韵讨个公道。
可是我与苏怜之间的对峙,并没有我想像的那种,以大义凛然为截。
萧陌翻开了苏怜的手掌,将一枚亮晶晶的东西呈现在我眼前。
那是一只锋利的刀片,只有半寸长。
藏在苏怜的戒指里,无声无息地嗜血瞩目。
如果刚才她那一巴掌正好扇在我的脸上,我几乎可以想象,会出现什么样的惨状。
我倒吸一口冷气,眼里不自持地闪过一丝后怕与恐惧。
我想,我以局外人的身份跻身阴谋的洪流,本来就只是个任人捏圆捏扁的小角色。
我想跟苏怜叫板,真的太嫩太不算敌手了。
其实萧陌已经明示过我了,苏怜跟他们是一起长大的,同样的组织同样的训练。
她想要对付我,都不用百分百花费气力,不是么?
“苏怜,够了。”
萧陌上前挡住我,松开手,将苏怜推出去小半步。
“我们同意帮你设局,可不是为了让你不辨是非的,残害无辜的。你这样的行为,已经涉嫌违反纪律……”
“纪律?我有什么纪律?你们以为,我是个什么角色啊?”
苏怜冷笑,把玩着手里那枚小小的刀片。
寒光凛冽,刺痛我双眼。
我想,想让一个人疯掉其实真的很容易,只要给他留下一个理由,一个执念。
“你们从一生下来就注定了荣耀和光环,你们站在正义的前沿,手握法律与道德的标杆。你们说谁有罪,谁就有罪,你们说谁无辜,谁就无辜。那我算什么?我不过是个没人要的流浪狗,被林千重捡回去,训练成一个随处可用的螺丝钉而已。我跟你们能比么?四大家族的长子长孙们,从一出生起就被送到严密的军校里接受训练。等待你们的,是加官进爵,是荣耀无限。而我算是什么?”
苏怜一边往后退,一边冷笑连连。
可是退着退着,她便撞上了身后的一个男人。
我刚才就看到了,只是一直怔着没说话,而已。
是温之言。
我不知道他这两天去哪了。
艾彩出事后,他带着她的遗体离开。
这一走,就是一天一夜。
我已经见惯了我哥身上那种颓败落寞感,其实我猜想,或许他对艾彩的身份多少有些怀疑,只是从来不敢去证实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