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背上皇兄高抬着的那只手迟迟没有挥下,我提着玄冰剑快步走到军队跟前去。日色下,我只自近处抬眸望了皇兄他们一眼。
皇兄他怔怔地望向我:“阿宁!你?”
他说着,皱了皱眉头。高抬起的那只手也随之慢慢的放了下来。
我不语,回转过身去,提着长剑迎着这原城城中高举着刀戟往前走来的北越男子们走上前去。我敛了敛眸子,手腕转动间挥舞着手中紧握着的玄冰剑将为首前上来的北越男子手中的刀戟长柄劈断的彻底。
望着不断近身上来的北越男子,身后的我军将士在皇兄的命令下也跟着迅速的往我身侧周围凑了上来,高举着长戟挥舞着长剑,以防他们会对我不利!
我倒是不以为然,就凭他们倒也伤不了我。我手中的玄冰剑直指向为首的北越男子的脖颈处。我冷着脸打?着前方不曾有丝毫后退迹象的北越男子们。
他们虽然不曾有过后退的,但是倒也没有了刚刚那种如狼般狠戾的气焰。
“我军今日绝不会屠城!但是这并不是东昭对你们格外的仁慈。毕竟你们北越来攻占我东昭城池之时,也曾杀戮无数,对于手无寸铁的城中百姓何其残忍!今日你们在这原城之中的北越之人可以不臣服于东昭!你们大可以拿起手中的武器来反抗,但是你们别忘了,你们觉得自己是北越人,但是你们的朝廷,你们的将士都已经舍弃掉你们了!这样的王朝你们还要选择来效忠吗?”
我紧握着手中的玄冰剑,目光冷冷的往周遭打?一眼,提高声量一字一顿,掷地有声。
“你们今日是可以选择拿起手中的武器来和我军决一死战!你们这些北越男儿是可以选择以死来证明你们自己对于北越的忠心!但是你们也别忘了,你们在这城中有妻儿有高堂,你们要是死了,他们又当如何?”
我说完,视线停留到后方那些哭泣的北越妇人孩童以及老人所在之地去。许久那个为首的北越男子眼神之中似有躲闪和犹豫。周遭余下之人亦是如此,面面相觑似有所动容之情,他们纷纷往后方望去,拿着武器的手也是无奈的放下。
“你们如今怕是也有了自己的选择了!”
我垂眸,缓缓收回高举着的玄冰剑,转过身往皇兄那大步走去。
“皇兄,屠城之事,长宁求你作罢!”
我怔怔地抬眸迎上皇兄的目光。
“为何?阿宁你自己也应当是知道当初北越是如何对待我东昭北疆之地城池百姓的!”
皇兄他皱紧了眉头,言语之间均是对于北越的痛恨。
马匹前的那个姑娘沉默了许久,马背上的萧寒瑾也是饶有兴味的打?着她,似是期待着她的下文,她待会又当如何来劝说她的皇兄慕君煜,又当如何让这城中将士放弃屠城这个念头……
我垂眸思虑了许久,长叹一口气,终是把心中想说的全说了出来。
“皇兄!攻打我们东昭北疆之地的城池,辱杀我东昭北疆百姓的是北越敌兵,不是这些百姓!我们就算是想报北疆之仇,也不该拿这些何其无辜的百姓来泄愤!今日我们要是真的下令屠城,那我们东昭之人与当日那些残忍如同虎豹一般的北越蛮夷之徒,又有何区别?”
我见皇兄他们不说话,就连身后的将士们也在迟疑着……想来我从十三岁开始就跟随朝中将军南征北战这么些年,战场上的血腥场面,城池中的杀戮场面,我实在是司空见惯的太多……我向来不是一个同理心泛滥之人,只不过这苍生百姓又何其无辜,我们如今又何必给自己多增添一份罪孽……
话已至此,放不放弃是他们自己的事了,这些将士若是想要执行,就凭我一人拦得住吗?
我静默着不说话,兀自瞥过眼去。我提着玄冰剑慢慢的往回走去……
……
我独自迎着黄昏时候徐徐吹过的风,站立在这原城的城楼之上,我甚至不想去看这城中现在发生的一切事情……
想来我悲悯这苍生疾苦,战场上将士流血亡命……可是这从始至终,我也从来都没能够主宰过自己的命运,就连自己到底还能活多久都不能确定。想来啊,原来没有人真正的来来怜悯过我……
城楼下还有熊熊燃烧着的残骸与灰烬……放眼望去,满目悲怆……
我放空着自己,不要再去想了,什么都不要再去想……
……
我征战了那么多的岁月过后,在人命面前,也曾无数次的感到那么的无力!
低垂着眸子,迎风而立间,肩头忽的多出了一方温暖来。
我木讷的回转过身去,映入眼帘的是萧寒瑾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与那晚封幽城内那片空地上见到的一袭锦袍宛若月下仙人相比不同,他现今卸下了一身的战时戎装,换了一身清雅至极的鸦青白衫,此刻在黄昏的日色下却是妖孽魅惑至极。
原是他不知在何时起站到了我身后来,解下了自己身上披着的锦裘披到了我双肩上来。
“萧寒瑾,是你啊!”
他缓缓替我系好肩上的锦裘:“边疆城楼上的风大,黄昏时天冷,你如今的身子骨还未好全,这锦裘披着吧!慕长宁,找了你这般久,原来你在这城楼上!你皇兄也找了你许久了!”
“找我作甚?”
我面无表情的淡然出声。
他兀自走到我身侧,并不回应我的这个问题,只是含笑着与我并肩而立:“慕长宁,你今日在这原城的言辞的确又让本宫另眼相看了些许!”
我侧转过身,四目相对间,他又缓缓着道:“慕长宁,都打了胜仗了!你为何不笑,有心事吗?”
我苦笑着,轻叹一口气:“萧寒瑾,攻破了原城,打了胜仗该表现什么样子?难道我至少表面上得笑着是吗?”
他不语,垂下眼帘沉默了许久,再次抬眸间,脸上却收敛了那种玩世不恭的笑意:“慕长宁,你皇兄他没有下令屠城!你不必如此忧心!”
我听罢,点了点头,回转过身去……
……
头顶黄昏的日色让我晕眩,视线之中远处的城楼石阶上忽的出现了一个北越胡人模样的女子,一身浅色的胡服沾染上了斑驳的点点血色。在一些士兵的注视下目空一切的缓缓走上城楼上去……
她眼神空洞的望着城外很远的地方,我不清楚她在望着什么,是静躺在城外一片血河之中的亲人尸身,或者是什么……我像是受到了蛊惑一般的往前走了几步,远远的倒也能够看的清楚那个北越胡人女子的面容极美……她赤着脚落寞的站在高高的城墙之上,迎着黄昏间边关凛冽的风翩然起舞……随风回旋间,她往后轻瞥过一眼,我像是突然间懂得她接下来要做些什么了……
我随之紧张起来,往事一幕幕交织在脑海之中。我迅速跨开步子往着那边奔跑过去……
“慕长宁,你要去哪?”
身后传来萧寒瑾急切的呼喊。
黄昏时候的风呼啸过耳,那个北越胡人女子在视线之中停下了舞姿,她顿了顿站在城墙之上,却是忽然悲怆的笑了……她望了望周遭的士兵,忽的紧闭了双眸决绝的往着城楼下纵身一跃,裙衫随风回旋,消失在一片火色之中……
终究还是晚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