旗帜因风雪而动,浅雪堆卷落下一路蔓延的马蹄印。浩浩汤汤的人马在柔然族人的带领之下一路缓缓往着远处散落的白色毡包集中处赶去。
“听闻那柔然族人前些年因着北越几经灭顶之灾……这乱世之中若非得我东昭庇佑至今,怕是难求安稳……”
高头马上,我轻敛着一双眸子,静默着听着一侧士卒的低语,亦是早有耳闻前方原先的动静缘故。柔然……
这片荒原漠漠之中,直到那顶俨然高耸的毡包近在眼前,为首的柔然首领才随之下马而去,因着帐外马蹄声铮铮,帐内早已候着的人如今也闻声走将出来。
“东昭恩人,请容许我等先行禀告我族的王,多有怠慢!”那柔然首领回转过身来朝着马背上的儿郎以及一侧的老将军再次行礼,略带歉意的出声道。
“无妨,你且去便是!”见那首领如此,那一袭温润莹白加身的郎君慢条斯理的理罢肩头的雪意,微微点头示意,温声回应。
不多久,在身后族人的跟随之下,缓步走上前来一位青年男子,不似荒原外族一惯粗犷的相貌。这位本是这柔然族人的王一身雪白的衣袍迎风而来,额前一缕雪色兽毛编织而成的抹额恰到好处的遮掩住眉心处的一抹朱砂痣,两鬓青丝各成两股辫发跟随着束于脑后的青丝垂落于后颈,眉眼淡漠却难掩静好的面容,肌肤隐隐带着些病态的白皙,年岁很轻二十出头的年纪。若是抛开他这外族人的身份,这般模样倒是更像中原大地上容貌上乘当为一品的俊美儿郎。
“王,这位是东昭的煜王殿下,身侧之人乃是东昭的李老将军。后头亦有西锦太子殿下以及国师……”
在身侧族中首领的指引之下,他们的王抬眸往着前方之人打?而去,心中亦是一一认清了对面众人的身份。
右手置于左肩胛骨处,微微低头行着族中之礼,片刻沉声道:“东昭与西锦王师今日至此,是我柔然之幸。多有怠慢,望请贵人海涵!”
四目交错间,马背上的儿郎手握缰绳下马落地,莲步轻移而来:“王且不必多礼,柔然慷慨相留,于我东昭而言已是一番恩情所在,更无须如此礼节客套。”
“柔然此番,本是应该,贵人亦是客气。”
……
“郡主……”
那个字‘少衍’的少年郎在我翻身下马过后而来,料想是皇兄的差使一路指引着我往前方走去。
此刻柔然族人正忙着与李老将军安排着周遭的将士的歇息处。而士卒尽头是东昭的煜王殿下与他们柔然的王比肩而立着,风雪吹拂起衣袍间宛若两抹遗落在此人世间少有的温润雪意。来去之言皆是客气之话。与其在一处的亦有西锦的太子殿下以及国师,虽彼此之间见过面亦互识得对方身份,许是君子默交,互不多话罢了。
视线之中兵马缓缓四散而去,微微抬手玉指尖余下一阵冰雪初融的寒意。迎风而立间,衬的那一抹云山蓝于此天地遗世而独立之感。玉骨静立,风雪微映着桃花美目一双。料想那西锦坊间曾有传闻道,千金难得萧郎一顾的戏言不失为真。
“王爷!”
目光微动,微微侧过温莹的眸子,循声往身后来者望去。
在身侧少年郎的指引下,款款走上前来的是一个年岁轻轻的姑娘,自风雪之中走来,一袭月下雪色,青丝间的帷帽垂落而下的重重白纱遮掩之下让人看不真切她原本的容貌。即便是抛开那白纱之下的面容不谈,哪怕远远只此一眼望去也深知其姿容气度绝非这普天之下的的寻常女衩裙。明明看似身骨柔弱,却有着几分令人琢磨不透的坚韧。罗衫微动间,在视线之中愈发的虚无缥缈,好似她生来就是归属于这天地间的一缕灵殊。
缓缓收回停留于那方雪色的目光,那柔然的王怔了怔,眸光流转终是略显迟疑的向着身侧之人出声问道:“这位姑娘是?”
闻言,身侧的慕君煜眸光清逸,眼底浅浅温意:“东昭慕家小女,名长宁,封号‘昭乐’,郡主名号,是本王的皇妹。”
“原……”那王顿了顿,敛了敛眸子:“原是东昭的金枝玉叶,中原的郡公主,有礼了。”
行至近前,见那柔然的王缓缓行着他们柔然族人的礼节。我只好微微福身回我中原东昭的礼节,白纱之下轻敛着眸子。
“今日得迎东昭与西锦王师,是我柔然一大幸事。自北疆而返回朝路远,想必贵人们已甚是倦怠,帐内已备好酒水佳肴,请!”那柔然的王轻指着帐内的方向,摆手道。
“贵人,请!”
“多谢!”
在一侧柔然族人的相邀下,许是盛情难却,锦袖微动间萧寒瑾沉声而应。
众人回转过身往那方毡包帐内相邀走去之际,那东昭的煜王爷却并不急着随之而去。
“阿宁,今日身子如何?”慕君煜眉眼间含着些隐隐的担忧之色,一手轻扶而过眼前姑娘的的肩头,一手为其拂去落满双肩锦裘上的白雪。
“今日这北疆天寒,切要珍重身子,本就体弱,莫要受些风寒才好。”
“皇兄,且放心,长宁很好。”
身后传至耳畔的女声,隔着将近三四载的年岁,入耳而至,本就虚无缥缈。
“无用的,姑娘又何必费尽心思想将一个眼睛瞎掉的废人救出去,你走吧,带着一个废人势必会拖累你的……”
“你要记着,没有人生来无用。只有活着,日后才能有所希冀……这世上很少有我想救却救不走的人,我可不想你成为第一个……”
“明珠,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
“我……我姓慕。”
“哪个木?”
“此经一别,也许不会再见了。你,不必知道我是谁……我如此费尽心思救你一命,你可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不会……不会再见了吗?对了,明珠,我还没有告诉过你我的名字。我……”
“我……我叫阿难,此经一别,也许是不会再见到了。可还是有些私心,希望明珠能记住在这北疆的阿难,一定要记住北疆的阿难,明珠……”
……
经年的思绪翻涌而过,那柔然的王突然间怔在原地。
“王……王……”
不顾身侧族人的呼喊,众人不解其中缘故,静默不言。
转身之间,本是淡漠的眉眼却有了几分神采。这一转身,回眸得见那东昭煜王身侧的女子青丝间的帷帽白纱轻挽过后微露的半张玉颜。
哪怕是时隔三四载未见,他亦清清楚楚记得她的音容。
“是你吗?中原的明珠?”
本以为三年前一别,像她说的往后不会再见到了。现如今再遇之时,他却再难抑制住眉眼间的欣喜,轻声询问出声。
此话一出,众人亦是面面相觑。
“阿宁?”
那白纱轻挽的姑娘一怔,正过身子望了过来。众人终是看清了她原本的容貌。轻敛着一双玉羽眉,脸上肌肤上的血色淡薄,青丝如瀑只一竹纹白玉簪轻挽而成的发髻,鬓前零散的青丝影影绰绰遮掩住她丹凤眸中的神色清冷。她静默着驻足于原地,本就是属于中原的一颗明珠。
那只竹纹白玉簪,原是当日他为她挽过发髻所赠与她的,没想过今日她亦尚且簪在青丝间。如此……如此已是极好了。
萧寒瑾收回视线,一双桃花眸中的神色平和。那云山蓝锦袖之下,缠绕于手腕处的那抹素色发带,他亦是掩藏的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