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了天快黑的时候，陵城内倒是没了白日里那般闷沉，开始有一丝清透。
趁着天还有丝蒙蒙亮，为了防止被人发现，白若非带着我找了一块野地。
他将成品摆在杂草堆里，我蹲在在那方方正正的纸糊盒子外左瞧右瞧。
“这就是烟花盒子吗？”
我期待已久，伸出手指一个个数到
“一、二、三…六…”
透过那纸糊盒子顶面一层薄薄的浆纸可以看见，那下面共有九个洞。
白若非见我呆头呆脑，走上前去，找到火引子，一边掏出火折子一边冲我道
“退后些。”
我一把拦住正准备引燃火引的白若非，道
“点火可用不着这个！”
白若非停下手中的动作
我直起身，集中精力，眼神紧紧盯住那根纤细的绳引
霎时，那绳引燃起。
只见那火星子随着绳引一路攀爬，外头燃尽的绳头部分化作尘灰一节节掉落，直到火星钻到了盒子里头不见了踪影。
我们二人齐齐屏住了呼吸。
一，二，三…
“砰”
只听砰的一声！
紧接着“砰！砰！”“砰！”连着好几声！
那烟花喷得不算高，盛放时也不够大，只有声音炸得老大，转瞬即逝。
快到我还没有开始欢快多久，便已经结束了。
即使是如此，我还是心情舒畅。烟花烟花，果然像花朵一样，这样的美丽。
它虽然小，却是我第一次真真正正见到烟花的模样。
山头有几个巡逻的侍从听到这边的响动，寻声而来
“就是那边，方才我听到了好几声爆竹声！”
“快！去看看，是何人作乱！”
“就在前面！我看见了烟尘！”
我一个激灵，听到白若非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离我近点。”
白若非开启了隐境，只留下未散开的烟尘弥滞在半空。
那山头蹦出来几个人朝我们这里看来，走来走去找了几轮也没见着一丝人影。
“奇怪，方才我明明听见了就是这个方向有声响的！”
另一人道“是不是你听错了？”
那人道“不可能，这里还有烟尘残留呢！”
“也可能是我们上来时弄出了动静，打草惊蛇了，多半是已经跑了吧！”
那人疑狐着巡视，指着一个方向道
“咱们去哪儿瞧瞧！五台陵野山中禁止燃放火烛，可不能掉以轻心！”
“是！”
…
等了许久
白若非确认那几人走远了才解除隐境。
那纸糊的烟火盒子被冲破了，顶面赫然几个黑洞，蜂窝似的。
我拉着白若非道
“跟我来！”
…
夜里清凉，我带着白若非坐在高高的山坡上，抬头瞻望夜空，今夜繁星满天，一轮明月高高挂起。
我指着满天的星星道
“白若非你知道吗？布星挂月，原来是我师父的司职。他那么厉害的一个天神，也是要做事的。”
白若非道
“月神珠玑走了，月亮与星星还是会照样升起。影响它们是否出现的不是布星挂月之人，而是布云施雨之人。”
我惆怅道
“也不知现在是哪个神仙替了我师父呢…”
白若非道
“现在布星挂月一职分在司命局，而司命仙君之位尚且空悬着，是以布星挂月由其下的司运仙人代掌着。”
我想到翁祖的叮嘱，问道
“乾转轮现在分属在司命局吧？”
白若非回答道
“不错。司命仙君座下分为司运、司时、司缘三职，届时你得了榜多半是直接分去司命局了，这样也方便你接管乾转轮。”
我其实不想回九重天
可是我受恩于白杨门，受恩于师父，不得不以这样的形式报恩。
虽然这样一来我也有理由回去三重天看看。
我的思绪飘远
珠玑宫里那棵梨树，不知它长得可还好不好？每年可还照常开花吗？
我懒懒的道
“其实这不是我第一次见到烟花了。”
“…”
白若非只是静静听着
他心里痒痒的
我又否认道
“那个也许算不得烟花吧…”
“…”
“我这一生仅此一次见他使用身器。那场景真是美极了，像是满天的星辰都爆裂绽放了一般！现在想来，原来是更像烟花！”
“…”
“师父他，就和那满天乱坠的火星子融为了一体，我的眼都快要被那昼光射得看不见了…”
白若非知道我说的是九清炼火，那是月神的一个传说。
我偏头问道
“白若非，你知道什么是身器吗？”
不待白若非回答，我又自嘲的笑笑
“也是，你那么博学强识，怎么没听说过身器呢。”
白若非道
“所谓身器，乃是灵族灵息的一部分。由于攻守兼备，被赋予了武器一般的意义，被灵族之人称为身器。一般是以五行施法为主，形态各一，比如月神珠玑修炼的九清炼火…”
他顿了顿
“还有你的玄云火。”
传说中九清炼火乃是由十二道燃烧着的明火组成的一轮圣火，悬在月神珠玑的身后。
我问道
“没有了？”
白若非点点头
我轻笑一声，捉到了白若非的小辫子一般
“我还以为你无所不知呢！”
“是我说的有错？”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娓娓道来
“其实身器分为两种，除了你说的这种以外还有一种。”
白若非道“怎么可能？”
我流露出非常刻意的鄙夷
“这种身器是长在身体中的！”
我解释道
“就好比那个青丘帝姬吧，她元身乃是九尾狐，她那九条尾巴就类似于我们灵族的身器！这类身器虽是本体的一部分，但要耗费大力气才可以养成。往往人们好不容易养成后，又承受不了，便是死了也要除了它。”
“除了它？”
“没错。不然你以为我们灵族哪里来的那么多抽魂飞升之事？不过是受不了这具身体了，想要换个寄居的载体罢了，我们灵族之人可不在乎什么成不成仙的！”
白若非道
“这类身器是不是叫生肉？”
我撇嘴道“你不是说你不知道吗？”
白若非突然沉下声音道
“生肉这东西阴邪，所谓的抽魂飞升不过是夺舍侵灵，这事早在各仙书中被封了。很多人不知道，我也是曾无意间听说过。你以后不要在别人面前提起了，知道吗？”
少见白若非这样严肃
我愣愣答应
又道“不过这一直也是传说，真正夺舍成功的又有几个呢。”
灵族抽魂飞升，真正成功的又有几个呢，多半的不还是在那正邪掺半的仪式之中销声匿迹了…
我不再沉浸在什么身器之事里，扯些话问
“那李如生既然高中了状元，有没有回去娶了那赵芸涵呢？”
白若非直截了当道
“没有！”
“什么？为什么？他们不是以一场烟花定情了么？况且赵小姐与李如生门当户对又两情相悦，应该是没有阻力的啊！”
往常听的一些故事虽然也有不圆满的，但那都是些穷书生一朝得意后高攀上了更好的，才抛弃了糟糠的原配。可要是李如生和赵小姐不在一起，我是如何也想不透。
白若非道
“凡人心性多变，那李如生后来移情别恋上一位一贫如洗的姑娘了。”
我道
“还有这样的事？他不要那身家清白，年少情谊的高户小姐，反而娶了一个没有认识多久的女子？”
白若非道
“这世上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也许他早就腻了那赵小姐吧…”
回去后，我辗转反侧，脑海中反复想起李如生，便起身布灯拿了拿本书细细开始读起来
烛火之下，我气得想将书撕烂！
我狠狠将书砸在桌上，差点将油灯打翻
“这个白若非！竟然瞎编故事来诓我！”
烛火摇曳，时明时灭
只见那书尾页上写到
李如生高中状元，身骑红鬃宝马来到赵家下聘书。
赵家与李家门当户对，双方高堂都十分满意，二人得偿所愿，喜结连理。
婚后如胶似漆，十年如一日，共育有三子二女。
子女多孝，均有功名在身。
活到百年，儿孙满堂，赵小姐因儿子参军得功封为诰命夫人，先李如生一月撒手人寰
夫妻二人恩爱非凡，一生幸福，老来少有病痛，均是寿终正寝。
…
白若非只身前往院外，会面之人正是李嫦娥
李嫦娥道
“今日你带流景去放了烟花？”
白若非不置可否
李嫦娥又道
“按照我俩的约定，这场烟花应该是你带我去看！”
“…”
“你是不是忘了我们之间的约定？”李嫦娥追问
白若非皱眉道
“我没忘。”
李嫦娥道
“那就好。这几次你都没狠下心，我还以为你把我们的约定忘记了。”
白若非将法器扔给她
那正是南枫叱丢失的法器
“下次别再干这些诬陷她的事情！”
李嫦娥接过
“我把这圆轮偷了，想引人来搜，你又使计谋转移人家的注意力。你当真要与我合作吗？我都怀疑你的诚意了。”
如果分离是必然的，他希望自己是那瞬息一场的烟花。可以为她带来短暂的欢愉，但却因为转瞬即逝，成为过眼云烟，随着恒远的时光一同消散。
白若非道
“你懂什么？你就和当年的我一样，眼里心里只有自己那一亩三分田地的蝇头小利罢了。”
李嫦娥道
李嫦娥只觉得好笑
“我知道，我是蝇头小利，你是无私大爱。但是白若非，我不喜欢她，所以你再喜欢她也只能忍着！若她不在你这里受委屈，我便要她受天界的委屈，就看你怎么选了！”
白若非看着李嫦娥的背影，捏紧拳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