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我五年前离开家那天起,我就发誓一定要带爸爸妈妈离开这个小镇。
这里太安静了,夏天的晚八点后,冬天的晚四点后,小镇的马路上就鲜有人出现了,这里没有能让年轻人留下的理由,但爸爸妈妈喜欢这里并且也希望我一直留在这里,对此,我们总有分歧。
当初因为妈妈一句“去哈尔滨吧,离家近妈也能时常去看你”就放弃了大连的学校留在了离家近的哈尔滨,但这我妈五年里一次没来哈尔滨看过我,从哈尔滨到北京,从北京到哈尔滨,我做了无数的工作体验了各行各业的百态人生,我妈她从来没管过我,说的最多的一句话是“没事,下次换个好的。”
2019年夏天的时候妈妈来看了我一次,回去后给我打电话意味深长的说“你要想留在哈尔滨你就留下吧,别总换工作了,踏踏实实的。”那一瞬间我觉得这五年是值得的,因为它用实力把妈妈征服了,更准确的说,是时间把妈妈征服了。
这只是第一步,第二步我要做的就是,努力在哈尔滨买房子,把他们接过来。
每次和室友提起这件事,她们就很不惑,女孩子为什么要买房子,结婚买房子是以后男孩子的事,一个女孩子攒钱买衣服买化妆品就好了啊,可是我从来没有这么简单的想过,不是装,是我真的骨子里告诉自己一百次,我不是普通的女孩子,我要付出比男孩子还要多的努力才可以把他们接到我这里,接过来以后还要想到他们的生活,会不会和邻居相处好?会不会和小区里的大爷大妈一起家长里短跳跳广场舞。
迫于现实的残酷和能力的差距,我二十二岁在哈尔滨漂了五年,嗯,我得承认,我确实是一事无成。
2020年真的是不平凡的一年,我在1月19号晚上擅自改了火车票一路狂奔回家的时候打死也想不到这一奔就没了尽头,也算是一个好事情吧,我已经好几年没在家过元宵节了,借着这次病毒,能跟爸爸妈妈好好过个节了。
刚进屋没多久就听妈妈说要把房子翻修,准确的说,是推倒了重新盖。
我很不同意,老房子是爸爸出生时候就在的,我不知道它到底有多少岁,六十岁,或者是更久。
我觉得这个地方就这样了,重新建房子的钱也不会是一笔小数目,这笔钱可以留下来让爸爸妈妈再住几年给我点时间,我攒一些钱,我们留在哈尔滨,是的,在这个时候,我还是抱有一点点希望,我还觉得我可以。
我利用过年休息这段时间精确的算了一下我要努力多久才能在哈尔滨买一套两室的房子,我曾想让爸爸妈妈在这个两室的房子里看着电视养着狗过幸福的晚年生活,我下班了回家脱了外套换好拖鞋后热腾腾的饭菜已经摆在桌子上了,那一定很幸福。但最后冰冷的数字摆在我面前的时候,我有点想去死。
但真正让我改变想法,让我“认命”的不是这些现实,是后来发生的事。
2020年2月8日,农历庚子年正月十五,让我不再犹豫,彻底改变我的日子。
原本是我无意间买的烟花,但介于我已经待了温室的花朵受不了小镇冬天的温度,爸爸妈妈拿着烟花在院子里玩的不亦乐乎。看到这个画面,我一直坚定的信念好像被融化了……
我忘了我有多久没在家里跟他们好好聊一次天了,我忘了多久没在家里跟他们好好吃一顿饭了,我甚至忘了,园子里红透的柿子该是什么味道。
忽然我就释然了,我觉得我“认命”了。
坐在烧的温暖的厨房泡脚时看见蚂蚁在灶炉边爬的时候,穿着厚棉袄棉裤蹲在仓库里翻我上学时旧书本的时候,刚刚看爸爸妈妈在院子里放烟花的时候,我就“认命”了。
当父母老了的时候,在前园子种种柿子辣椒茄子甜杆,在后园子种种玉米豆角土豆白菜。养养鸡鸭鹅,听他们打鸣捡他们的蛋,坐在热乎的炕头翻翻老照片。
再若干年后,我带着我的孩子回到这个他姥爷和妈妈长大的地方,在园子里摘柿子,在灶炉旁看蚂蚁,在没有车马的路上蹦蹦跳跳,跟着姥姥去摘新鲜的蔬菜回来做饭,跟着姥爷一起做做手工钉一个小凳子,跟着小姐姐去篱笆尖上捉捉蜻蜓,这才是我想给我孩子的童年啊,如果我走了,如果都走了,我的孩子再也不会知道,他的妈妈,他的姥爷有一个怎样有趣的童年,他会认为那些乡野快乐的日子,都是在书里。
我一直在往上爬,因为我跟大多数人不一样,我自尊心强,好胜心强,骄傲且固执,我怕落后别人,我怕失败怕嘲笑,我一次又一次的维护着自己的玻璃心,然后给它贴上一层又一层胶带,给它绑成漂亮的蝴蝶结。
但真的在眼前,在当下,我开始愿意把这个安静的小镇,夏天晚八点后,冬天晚四点后马路上鲜有人烟的小镇,接受了,当作了自己的老家。
小镇挺好的,这儿邻居笑的声音,好像也比大城市里的邻居笑的声音,更爽朗……表情
2020年2月8日花骨朵朵儿记
一个想了很久,又迟迟不敢动笔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