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群混混动手之前，牧一仔细回想了一下今天乃至之前几天发生的事情，然后他发现自己真的十分低调，低调到他实在想不出自己有哪里得罪过人的地方。
除了他上个礼拜喝了一杯银球咖啡而欠了黑老头一个银币，星期一早上在房东科瑞儿的口袋里放着一条女性的粉红小内裤，让那个吝啬到不肯让房租降价一个子币的肥猪在他老婆的愤怒中跪了一天，以及星期三在麦莎的面包房吃了一顿霸王餐，再加上昨天他不小心看到了他的合租同伴艾丽娅在洗澡，是的，光溜溜得在洗澡。
除此之外，牧一自觉没有被人记恨的地方。
毕竟，他只是一个贫穷的贵族。
黑老头以及房东科瑞儿、麦莎和艾丽娅也是请不起混混的人，因为他们有这个多余钱，肯定更愿意好好犒劳自己一顿或者将钱放在自己的保险箱里，而不是用来揍牧一一顿，因为这毫无意义。
所以，身后那群混混一定是认错了人，也许他们找的并不是他，牧一想到。
牧一将报纸叠好，旁边一根成人手臂粗细的木棍贴着他的身体，再次狠狠的击打在铁质的椅子上，就像监狱里的狱警敲击着囚笼在提醒犯人一样，也同样在提醒牧一，他们找的就是他，而不是其他人。
“如果交通局的警察在这里，他们会以蓄意破坏公物的罪名，把你们送进拘留所里，等你们出来后再让你们把这里磕坏的漆再重新粉刷一遍。”牧一转身看向身后那群混混，认真地说道：“如果你们停止这种恶意破坏的行为并且离开，我会当做没有看见。”
然后传来一声嗤笑。
“我更喜欢把你打的像条狗一样不能说话，然后丢在角落里跟臭水沟里的老鼠一起过夜，一个贫穷而卑劣的贵族应该是这样的活法。”那个混混的头目嗤笑道，帆布制作的鞋子上都是泥泞，然后他踩在椅子上居高临下俯视着牧一：“我讨厌贵族，跟讨厌那些月神信徒一样，虚伪而且肮脏。”
月神，是正统的神明，创世神谱的序列之一。
牧一看着混混那翻卷而极具特色的头发，想到了那个因为泄露月神信徒秘密据点而被灭族，然后整个家族只剩下一个人，继而传为笑话的悲剧贵族扎尼丝。
眼前这位混混，正是那位笑话，被普莱斯学院劝退然后流落到下街区的悲剧主人公。
“我知道你，你是那个愚蠢的贵族扎尼丝。”
牧一确认道，不等牧一说完，赤红着脸的扎尼丝已经举起木棍，朝着牧一劈头盖脸抡了下来。
他讨厌，不，他厌恶有人提起这件事！
蒸汽机车上，几个贵族探出头来看着这场闹剧，数根拐杖甚至半截伸出窗外，对着牧一指指点点，然后忍不住摇头叹息。
几个戴着薄纱的贵族少女甚至捂住了小嘴，忍不住惊呼出声，似乎下一刻就会看到惨不忍睹的画面。
“我建议通知警察局，不然这位可怜的贵族将会被这群卑鄙的混混打死。”
“是啊，可惜了一位年轻的贵族，这群凶手会被绳之以法，他们应该被送进监狱，不，他们应该被枪毙。”
“有人去报警吗？”
“电话在站台十米外的电话亭内。”
“这么危险的事应该绅士去做。”
然后蒸汽机车内陷入一阵寂静。
他们怕被卷入这场与他们毫不相关的危险中。
少许之后，一个有点婴儿肥，斜斜得戴着一顶边缘缀着一层细格白纱帽子的少女提着裙摆挤出人群，小步跑下蒸汽机车，然后在一车蒸汽机车人惊叹的目光中快步跑向电话亭。
蒸汽机车每一站停靠时间五分钟，有胆小怕事的贵族看着少女莽撞的举动，甚至建议提前离开。
司机愤怒得拉了两下汽笛。
牧一看着恼羞成怒的扎尼丝抡着木棍砸来，双手将报纸一搓，搓成了一个圆筒状。
然后同样对着扎尼丝抡了过去。
就像螳臂当车一样。
就像弱者最后无力的挣扎一般。
微小而无助。
蒸汽机车上的人是这么认为的，他们认为牧一接下来会头破血流，然后迎来这群混混的一顿毒打，运气好还能在伤残之前挨到警察到来。
前提是那个勇敢的少女能顺利得报警。
下街区的混混可都是一群抛弃了尊严和希望而且不要命的坏种。
不只是蒸汽机车的人是这么认为的，就连扎尼丝也是这么想的。
当软趴趴的报纸撞上坚硬的木棍之时，只要有脑子的人都知道会是怎样的结果。
牧一当然有脑子，而且脑子还很好使。
所以，牧一的目标一开始就不是木棍，而是扎尼丝那只握着木棍的手。
卷成圆筒的报纸顺着扎尼丝抡下的木棍滑下，在扎尼丝的木棍落在牧一身上之前，卷成圆筒的报纸已经狠狠打中了他的手背。
啪得一声，扎尼丝的手就像被毒蛇狠狠咬了一口，剧烈的疼痛让他下意识得缩回了手，手中的木棍都把捏不住掉在了地上。
蒸汽机车上传来一声声倒吸凉气的惊呼。
似乎是觉得非常不可思议。
“我很好奇我得罪了什么人，毕竟我只是一个奉公守法的公民，不知道你愿不愿意为我解惑。”牧一将木棍踢进了铁质座椅的下面，确保扎尼丝已经够不到，然后他看着扎尼丝问道，正经得就像一个学者在探讨问题：“我想知道是谁想要对付我。”
“等你躺在臭水沟里，自然有人来问候你！”扎尼丝愤怒得道，被牧一那报纸打的手背火辣辣得疼，简直就跟木棍打在身上一般。
“那换一个问题，你身上有银币吗？”看到扎尼丝微愣的表情，牧一补充道：“不要误会，我说的是你背后的人雇佣你们打我所需要的费用，毕竟你们也不是搞慈善的。”
“看你这表情，难道雇佣你们打我一顿都不值一个银币吗？”
“你想收买我们？你生的好，就不要想得太好！”扎尼丝道，他似乎误会了什么，然后扎尼丝趁着牧一微微错愕之际，拳头便狠狠朝着牧一的肚子砸了过去，同时喊道：“一起上，做了他。”
扎尼丝来的可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群人，他就不信他们七个全副武装的还打不过一个手无寸铁小贵族！
蒸汽机车上有人愤怒得谩骂了一句：“这群混蛋居然没有一点骑士精神，这么多人殴打一个人，警察局没来，治安队那些人也都跑了吗？”
“哦，不，有人朝那勇敢的小姐那边去了，她有危险！”
“有人在拉电话亭的玻璃门！”
牧一发现少女倒扣住了电话亭的门，并没有那些乘客一惊一乍说的那么危险。
短时间内，那些混混如果不是试图用钝物去砸，电话亭的门是打不开的。
电话亭在普莱斯帝国还有一个名字，叫做安全厅，就是用来临时躲避危险用的。
然后牧一看了眼蒸汽机车，他很惊讶司机的守时，站点停靠的时间是五分钟，司机看样子并没有提前离开的意思。
“我没有太多的时间，今天我可不想露宿街头。”
牧一习惯性得推了下眉心，想到了一些不好的事情。
扎尼丝一拳打到牧一的肚子上，整个人却是奇怪得大幅度前倾，那落到牧一肚子上的拳头甚至没有丝毫实感，就像打在空气中，非常怪异。
扎尼丝的脸色也非常别扭。
牧一的手掌抵在肚子上，微微成一个侧面，将扎尼丝的一拳力量泄尽，借机一个错身，扎尼丝便如同狗啃泥般摔在了地上。
同样是报纸，同样是木棍，就如同扎尼丝的先前惨痛的教训，剩下几个混混还没有走近牧一，便被牧一手中的报纸打中手背，或者直接抡在脸上，留下一道火红的印记。
只是几个呼吸的时间，那些混混不是撒手丢掉了木棍，就是被打翻在地，一时间来寻衅滋事的那群混混惨叫连连。
随后牧一看了眼那个还在试图阻止少女拨打报警电话的混混。
那个混混跟牧一视线对上刹那，就像看到了洪荒猛兽，拔腿便跑了。
电话亭里面的少女惊魂未定得拍拍鼓鼓的胸脯，她打开电话亭的玻璃门，小心翼翼靠近牧一。
然后少女惊讶得看着牧一，很好奇这个看似瘦弱的少年哪来的力量能打倒这么多混混。
“如果你戴上帽子，你会是一个非常有风度的绅士。”少女盯着牧一的脸道，她觉得牧一的脸很好看，也很耐看，就像剑兰花那样，宁静中还带着不可察的坚毅：“我叫洛洛·阿斯兰，你可以叫我洛洛，很高兴认识你。”
那个叫洛洛的少女有一双天空般湛蓝的眼睛，五官并不精致，但却是非常耐看，也非常暖和，像是有温度。
“也很高兴认识你，我叫牧一，不过我没有帽子，也不习惯帽子。”牧一说道。
“你真幽默，你的名字跟你胸口那水晶般的吊坠，一样充满魅力。”
“谢谢。”
洛洛对牧一夸赞道，不过，牧一可不会因为一句赞美，就把那个男人留给他唯一东西送人。
“祝您好运，再见，不喜欢戴帽子的绅士。”洛洛提了一下裙摆，行了一个礼，露出一个淑女式的微笑，便返回了蒸汽机车。
牧一也许可以请她吃个饭，来一顿贵族一样的晚餐，作为感谢，从而认识这位美丽的洛洛的小姐。
也许之后，两人还可以发展出一段罗曼蒂克式的邂逅与爱情。
不过牧一的口袋显然支撑不起他的想法。
而且牧一发现这个叫做洛洛的少女并不是一个普通人，少女那湛蓝的瞳孔深处有微不可查的星屑在涌动，洛洛是一个法师。
牧一不想跟这种人有什么交集，至少现在不想。
魔道和魔法意味着危险，而女人也意味着麻烦。
牧一走到扎尼丝身前，直接道：“我不喜欢问第二遍，所以还是我自己动手吧。”
还在挣扎着爬起来的扎尼丝被牧一再次按在地上，然后剥下他的外衣轻轻一抖。
叮叮几声轻响，两个刻着可爱的普莱斯大帝头像的银币从他的口袋里滚了出来，还附带了几个子币，几枚硬币转了几圈之后倒在牧一的脚边。
“比我预想得多，东家出手很阔绰？”
牧一将两个银币和零碎的子币放进了自己的口袋。
扎尼丝从一开始就对牧一的话有些误解，他以为牧一是想花钱消灾，然而牧一至始至终就是想打劫。
雇佣扎尼丝来殴打的费用本来就是用在牧一身上的，所以牧一觉得自己拿走这个报酬很理所当然，这个是他应得的。
呜呜！
蒸汽机车的汽笛拉响，随时准备启动。
牧一打量着扎尼丝，若有所思。
他想从扎尼丝口中得到试图对付他的那个人的信息，这必然需要时间，然而他又不愿意错过这班蒸汽机车。
如果他在这么多人的眼皮子底下带走扎尼丝，牧一恐怕会引来一场控告，等他到他的公寓，也许会有一堆训练有素的警察等着他。
扎尼丝被牧一盯得非常不自在，下意识握住胸口那个老旧的挂链式怀表。
很好。
牧一心中感慨一声，扎尼丝对他的怀表很在意。
有在意的东西便有漏洞。
然后牧一手中的报纸狠狠打在扎尼丝的手上，扎尼丝在吃痛松手的一瞬间，那块怀表已经落在了牧一的手里。
“如果想要拿回这个，明天晚上八点，来肯纳墓地找我，带上你的答案，还有一把铲子。”
一把铲子，是的，一把铲子。
在蒸汽机车第三声鸣笛响起之前，牧一已经上了蒸汽机车，只剩下扎尼丝在后面愤怒得呐喊，然后追逐已经启动的蒸汽机车。
“这次旅途的费用我请，乐于助人的洛洛小姐。”
牧一请不起一顿饭，但他请得起一趟车费，毕竟他刚才也有了一笔不小的收入。
他把六个子币放在了乘务员的手上。
洛洛坐在蒸汽机车尾部，对牧一笑了一笑。
附近的那些乘客则是心虚得避开了牧一，因为这个少年有点不好惹。
而且，似乎很缺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