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浸在黑暗当中，不知道是从何处来，也不知道该往何处去。
整个世界充满了厚重的迷雾，它们宛如一堵又一堵不可摧毁却可穿过的城墙，将身体层层围困。
从某个地方透来的一束白色光芒，好似舞台剧上投向主角的灯光，紧紧地跟随着，漫无目的四处移动的游荡着的灵魂。
原本没有任何声音的世界，忽然传出了阵阵带有不明意味的低吼声。
一时间，杀机四起。
他紧了紧手中的长剑，全身筋肉紧绷，眼神在四周快速来回扫动，耳朵也在仔细聆听着身侧的动静，身心都进入高度戒备状态。
绝望的哀嚎在身后响起，伴随着凌厉的风，呼啸而来。他侧开身体，向后一退，同时长剑横扫，直接将暴露在灯光下的黑影斩成两段。
黑影的出现，像是启动了什么绝对不能够触碰的开关。一时间，他听见了同样的哀嚎，团团围绕住自己，此起彼伏。
这些来历不明的敌人，数量众多！
身陷死局，走神是大忌。
忽然间心头一紧，脑海中警铃大作。他下意识偏过头去，一把残破且缠满着暗红色血丝的长刀，直接蹭着他的太阳穴刺出，在千钧一发之际被躲开，只削下几缕杂乱的发丝。
刺不中，就变刺为斩！
察觉了敌人的意图，他向上挥剑，剑刃蹭着自己的鼻尖在半空划出一道半圆形的弧度，“当”的一声，直接稳稳地架住了向下斩来的长刀。
双方僵持在原地，一时间谁也无法奈何谁。
“嗷嗷嗷嗷嗷！”
更多的黑影从迷雾中窜出，他们有的手持长刀，有的弯弓搭箭，有的手无寸铁，显露出对他强烈的杀意，直冲而来。
他突然身形一矮，剑刃在刀面甩出了个竖直的轨迹，迸出一串火星，洒落地面。
待到对面不得不因为沉重的力量牵引，被迫将长刀抬起，他手中的剑在原地划了个圈，再次回到使用者希望到达的地方，伴随着锋锐的气势，将敌人直接刺穿。
新的脚步声已经临近，他一脚将挂在剑上的尸体踹开，然后毫不拖泥带水地快速挥剑，向正前方横扫而出。
第三个敌人身首分离，重重地扑倒在地面，微微抽搐。
敌人数量越来越多，每次都能出现至少三四个。
他被团团围住，逐渐难以招架，那些缠绕着鲜红血丝的破败长刀，在他的身上留下一道又一道横七竖八且深浅不一的伤口。
鲜血顺着衣袖滴落在地，细密的疼痛感遍布全身。他似乎难以忍受，又好像浑然不觉，手中的长剑持续挥舞，几乎是在用以伤换伤的形式将无穷无尽的敌人斩杀于此。
脚步后移，上挑！
左滑步，斜斩！
右闪步，横斩！
垫步，穿刺！
侧身，退步，竖劈！
按捺住枯燥乏味的练习，日复一日，风雨无阻，虽然全部都是基本功，但它们也在无数次生死之间，给予了使用者最大的帮助。
可无论基本功学得到底有多么牢靠，终究是有它的不足之处存在。
单对单强势，但单对多，就是绝对劣势。
肩膀被砍中一刀，刀刃深入肉，再抽出时，内可见骨。
小腿弯处因为躲闪不及，被干净利落地削下大块血肉，只留下满地殷红。
甚至连握剑的手指因为无法格挡，被或斩或砸，已毫无知觉。
他被迫左手持剑，却因短时间内无法习惯，更是被黑影乘胜追击。
远处持弓的黑影，更是时不时抽冷子补上一箭，有时落在空处，有时直接命中。
不知过去多长时间，他浑身伤痕，满脸肿胀，甚至已经无法自如行动了。
形容不出来的各式各样的痛楚，遍布全身，他双眼已然模糊，手中长剑无法握紧，而握剑的手，也已有两根手指消失不见。肩上，腰腹，背部，腿部，全部都被羽箭射中，没入身体。
眼下，已是必死的局面了。
他咧了咧嘴，没有说什么。
其实他早就试过了，不知为何，自己自始至终口不能言，甚至半点声响都无法哼出。
“叮当···”一下，单手长剑跌落在地。
“噗通···”
他也无力地躺倒。
触觉，嗅觉，味觉，听觉，视觉，都在渐渐消失。
什么都看不清。
什么都听不见。
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在内心的一片迷茫中，他的意识逐渐沉没于黑暗之中，一如刚刚开始般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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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受到身体在微微摇晃，罗摩缓慢地睁开了双眼。
阳光瞄准了马车车帘晃动的空隙，悄咪咪地爬了进来，轻柔的覆盖在他的面庞上。
脸上暖洋洋的，让他感觉很舒适。
但不知为何，一种不知名的疲惫感，像是涨潮般，逐渐蔓延而出，传导遍了全身心。
梦境中曾经历的一切慢慢清晰起来，罗摩回想着记忆里的种种，不禁叹了口气。
他杀人了。
无论如何，那并不平静的几天路程，都将深深地刻在他的脑海里，不管罗摩愿不愿意，都将被铭记。
就算再十恶不赦，那也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在原来的世界，罗摩本就是在“杀人，犯法，受到法律惩治”的观念中成长了将近十九年。虽然这个世界里杀人也犯法，但终究因为监管力度和一系列无法清算的问题，导致无数杀人者仍然逍遥法外。
就像他曾杀掉过的那些劫匪，那每一个都是该死的家伙，手上都有着复数的人命，甚至罗摩不去杀他们，那些被利欲熏心的劫匪都要主动来杀他。
罗摩既觉得自己问心无愧，又觉得自己内心有愧，陷入了一种矛盾无比的纠结当中。
坐在一旁的梅丽法师听见罗摩在叹气，她转过头来，发现罗摩的状态并不是很好，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
“怎么了？”梅丽问道，“还在为杀掉那些劫匪感到后悔？”
罗摩想开口回答，但无奈的是他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只能这样静静地望着梅丽法师，期望她能从自己的眼神中读出想法。
“就像我之前曾和你说过的，在动手之前，仔细想想，你能不能动手，为什么要动手，动手之后，会有什么样子的结果产生，你又将面临什么。”
“就拿你这次的例子来说。”
梅丽法师满脸认真。
“那群劫匪为了拦路抢劫，准备抢光你身上所有的财物，甚至还想要杀掉你，你会不会反抗？”
确实，如果有人想要随意剥夺自己的性命，罗摩绝对是不会同意的，这世上大多数人都不会同意。
“那我们继续，他们要夺取你的财务和性命，你必须做出反抗，这是你动手的理由，也应该动手，除非一心求死。”
“你杀掉他们之后，你的性命和财务全部得到了保护，这条道路上短时间内也不会有新的劫匪出现，在我们之后经过这里的旅人也会受到帮助，无须担心有危险存在，你甚至还能帮那些旅途上飘荡的冤魂报仇。”
“这是你动手之后的结果。”
梅丽顿了顿，又继续作出补充。
“我知道，你一直都是个善良的人，也热爱生活，珍惜生命。”
“但这同样也是你必须为之奋斗的理由，因为这个世界并不善良，弱肉强食，只有适者才能生存下去。”
“我们杀人并不是为了杀人，只是为了保护自己不希望被破坏的存在而无奈出手，这是不得已而为之。”
“如果对于自己为什么要保护自己这种事情，都要纠结上许久，那我只能遗憾地表示，你确实不适合生存在这个世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