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首语
回眸遁世二十载,漫天阴云金陵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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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承君,前面就到了钱塘郡地界。”一名面如冠玉,瘦骨嶙峋的青年道,他用握着马鞭的手,指了指路前的一个石碑道。
“告诉过你,在外不得称呼我的官职。”为首的男人满脸络腮胡须,高大魁梧,用低沉的声音说道,音量不大,但力道很重,听得出他此时想极力掩饰内心的焦躁。
“遵命,纳兰大人。”瘦青年低下头,压了压头上的斗篷,没有再言语,握着缰绳继续向前赶路。
大约是雨后未几,满是泥淖的小路,缭绕层层迭迭的马蹄印,蜿蜒曲伸至前端的坡顶,猛地没入了荒草丛中,周遭的枯树恍如废弃的坟冢,刹那间显得更加暗淡,让人望而却步。
“终于回来了!不过这钱塘应是沃野千里,气候宜人,众多仙门僧侣皆移居此地,百姓无不修仙礼佛,可刚踏入边界,我怎么觉得阴气袭人?”瘦青年身旁的一个黑衣人言道。
瘦青年敲了敲旁边黑衣人的斗篷,故意放小音量道:“赶你的路,多说无益!”
方圆渐渐暗下来,恰似娇柔女子冉冉熄灭屋中烛火,远处阵阵的虫鸣,奏出一股凉意。一行五人,身上裹着棉麻的黑布短衣,腰间系着赤色鸟纹带,不过没有挂什么像样的物件,他们随着踢踏的马蹄声缓缓淹没在了夜色中。
夜色下的钱塘郡,洒满皎柔的月光,一切幽静如丹青浅墨勾勒的潺潺流水,汇入了城外不远的贴沙河中,一座琉璃古塔耸在河畔大坡丘的顶端,塔身上密密麻麻缠绕着黄色咒文布条,被月色晕染得越发荧亮。
几团黑云忽然自天而降,飕飕地从四方窜向紧闭的塔门。“糟了,要坏事!”一个身材壮硕的沙弥从塔后跑来,望着空中盘旋的黑云,突然紧闭双眼盘坐在塔前的地上,嘴里不停地念着“波若波罗揭谛”,梵音的字符瞬间化成了无数金符刀,齐刷刷地朝黑云方向飞速地刺去。
黑云见状猛地散开,化成丝丝黑雾。悬浮在半空的金符刀未曾刺中一个,就被黑雾死死包裹,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沙弥口中并未停止念诵梵音,只见他眉头紧锁双目紧闭,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滚而落。
黑雾见势躲过了袭击,又渐渐聚在一起,成了一朵体型巨大的黑云,黑云不断发出叮咚地响动,恍如云间伏有数以万计的冷兵器,在摩擦碰撞嘶吼。响动越来越嘈杂,忽然空中涌出百十个头顶青色铜盔的灰白骷髅,手握腐蚀的青色长剑,一齐对准沙弥的方向俯冲刺去。
愈发逼近,愈来愈近……
骷髅长剑的剑锋离沙弥的距离已经不到三尺,沙弥似乎感觉到了危险在逼近自己,但他此时仍没有睁开眼睛,似乎也不打算避开,口中的梵音仍然环绕着四周,金符刀聚成的光环不断被骷髅长剑射出的青光吞噬,沙弥的威力显然抵不过眼前这些不速之客的锋芒。
轰地一声,地上的石砖震动起来,塔上斗拱的砖瓦跌落在了地上,发出巨大的声响。沙弥惊得睁开了双眼,眼看要被青光淹没,他双手合十,诵起了经文。空中漫天金光涌现,用一股强大的力道弹开了青光,骷髅们向四处溃逃,纷纷被青光击中,消散在了空中。黑云上下左右一顿乱飞之后,便朝着远处的城廓飞去。
沙弥见解了围,才重新站立起来,睁开了眼: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悬浮在半空中的金色大钵,钵盂身上镌刻着朵朵莲花还有一些禅宗咒法,那些浩瀚金光瞬间化成点点萤火钻进了金钵之中,只见金钵以极快的速度飞过沙弥的身后,落在塔前的一个僧人手中后便立刻消失了。
“这些阎鬼狱界的阴兵来势甚凶啊,二十多年都没有出现了,看来他们并没有放弃。”塔前的僧人用修长的手指握着胸前的串珠,喃喃自语,脸上布满沟壑,但下垂的眉宇间却透着几份英气。
“道宗师叔,您要不来,小鬼们今儿还真有可能破了这塔门!”沙弥朝身后的僧人露出笑容,用手摸摸自己的后脑勺,好像刚才的情景他只是置身事外的一个看客。
“法缘,主持叮嘱你守好雷峰,你可不能只顾着贪玩误了大事。“他瞪了身材健硕的沙弥一眼,无奈地叹了口气,凝神望向远处的天空。
“道宗师叔不是在金山筹备下月的妙音琴会吗?怎会跑到钱塘来?”沙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走到僧人的身旁问道,见道宗没有理会,便自顾自地又说道:“刚才那些小鬼们的法力可不一般,您都要损这么大的功力才能勉强将他们击退,看来他们对这塔似乎挺感兴趣……”
“你心力不专,妄念过多,心无旁骛地守好塔,才不会让对手有可乘之机。”道宗语重心长地说道,微微抬头转过身子,视线转向了塔门上的牌匾,落在了“雷峰塔”三个金色大字上。
“师叔教训得是,徒弟谨记。”法缘双手合十,对道宗鞠了一躬,起身又言:“徒儿还有一事不明:这些鬼兵应该是阎鬼狱界来的吧?听说他们都销声匿迹了二十年,与我们金山禅界向来也是井水不犯河水,此时出现在这里,难不成真是传说中说的,这塔中有什么上古法器不成?”
“你是从何处听得这些?”道宗转过头,很是吃惊,眼前这个小沙弥平日生性贪玩,几番惹事,主持见他佛性通达,功力尚可,才罚他来看管雷峰塔。雷峰塔为何所建,何时所建,塔下有何,这些在金山都属佛门机密,一个小沙弥怎么会闻得这些,他心中不免疑虑迭起。
“师叔有所不知,我刚来金山禅界时,主持安排我在东堂修炼,跟着宴安师哥习佛法,那里的僧人,哪个还不晓得几桩二十年前的秘闻,说是当年法海主持收了一条上古白蟒,这条白蟒仗着自己有上古法器,霍乱五洲,还杀了金陵上州的一个大家族的家主。后来她神识溃散,失心入魔,主持就将她的法器镇在了这座雷峰塔下,命僧人日夜看守,就怕其他几个地界的人打这个法器的主意,为这件事一度惹得几个地界的主领不高兴呢!”
“法缘,这事休要再提!”道宗听完皱起了眉头,抬高了音量道,“我们金山僧人向来都是一心修禅,对世俗之事,不闻不问,岂能以讹传讹,危言耸听?要知道,万一传出去,可是会给我们金山禅界惹来祸端。”
“哎呀,师叔,您不要生气,我不再提就是了!”法缘无奈地耸了耸肩,他不明白师叔为何生这么大的气,这些事情在金山各堂早已不是什么秘密,他也只是将自己听到的东西如实陈述出来而已。
“有些事情不如烂在肚子里比较妥当,法缘,我不想对不起你的师傅。”道宗拍了拍法缘的肩膀,“眼下这里不安全了,我必须马上回金山禀报净缘主持,希望能多派些你的师兄师弟们过来。”说完,道宗将挂在胸前的七星菩提珠交给了法缘,“这法器灵功不小,你留着用,倘若那些鬼兵们再来,倒是能帮忙抵挡一阵子,塔身的符咒想必他们一时半会儿还破解不了,记住,倘若真有差池,你转动佛珠念咒,我就会赶来,切记切记。”道宗说完,一阵金光闪过,便不见踪影。
“道宗师叔,今天怎么怪怪的?”法缘又摸了摸脑袋,不解地问道。“管他呢,有这个七星菩提,我才不怕那些小鬼们!”说完将珠子挂在了脖子上,凝望着远处的城廓自言道:“不过那里真的不要紧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