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首语:旧庭萧瑟风卷云,新雨无痕人留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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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达用圆滚滚地眼睛盯着许睿不停地眨,看着许睿闭着眼睛,捏着鼻子,咕噜咕噜地将那瓶妖怪的口水一饮而尽,大概是拂晓就起了床,到现在什么都没有吃,阿达的肚皮在咕咕作响,他觉得有些饿了。
“这辈子我都不想再喝这个玩意了!”许睿扔掉空瓶,吐出舌头大口地喘着粗气,他转而问道:“你来这里干嘛?”
许睿知道,平日除了自己犯错被叔父禁足,阿达奉命来府上看管外,这个时辰,阿达一般也不会出现在许府。
“看公子喝妖液,阿达都觉得饿了,差点忘了正事。”阿达猛然拍了拍自己巨大的脑袋,急匆匆地说道:“宋头儿让我告诉许大人,府衙有人闹事,我怕别人看见我溜过来,才遁入地下!公子,许大人在不在府上?”
“叔父身体抱恙,在府上歇息,你先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许睿看着阿达慌乱的眼神,心头不免一紧。
“阿达要告诉许大人。”阿达说道。
“要不我们做个交易,我带你找些好吃的,你呢,告诉我府衙发生了什么事?”许睿这般语气,仿佛在哄一个三岁孩童。
“那就这么定了,公子!”阿达兴高采烈地应允了。
许睿一把抓住阿达的手腕,扯着他走进了院子,直奔书斋。他先是让许大拿来一小碟桂花糕,阿达一边狼吞虎咽地吃,一边如是这般地讲着刚才府衙前发生的事情,宇珩则是抱手立在屋外的台阶上,双眼微闭,无人知晓他是在听屋内之声,还是在闭目养神。
“司琴老头儿这又是闹哪出?我叔父好不容易救了齐佳父子俩,他还倒打一耙,找我叔父兴师问罪?难不成煽动平民百姓是想大闹府衙不成?这老头八成是失心疯了,钱塘真要乱成一锅粥,对他们有什么好处?”许睿听后很是气愤,这司琴萱平日在钱塘为人还算低调,但就是看不惯许睿的行事作风,一有机会就在许鸿甫面前说他性情乖张,缺乏管束,许鸿甫虽不以为然,但毕竟身为钱塘郡承,被仙门大家如此讥讽教子无方,多少有点拉不下脸面,许鸿甫每每批评许睿都会拿这个说事,许睿心里是烦透了这个司琴氏的家主。
“也许乱了,才能浑水摸鱼。”宇珩在屋外淡淡地回了一句。
“喂,臭猴子,谁让你偷听我们说话?”许睿转身开了门,嘟着嘴对着宇珩嚷道。
“没有偷听,是你的声音实在高亢!”宇珩面无表情地回道。
“我的声音真的很大吗?”许睿转头走到阿达的身边问道。
“我觉得不大,就是耳朵震得慌!”阿达又塞了一块桂花糕在嘴里嚼着,用含混不清地话语答道。
“桂花糕都堵不住你的嘴!”许睿转身拿起碟中最后的一块桂花糕,猛地塞进了阿达的嘴里,转身又对宇珩道:“瘦猴子,你的意思说,司琴老头儿是故意的。”
“现在还不清是何目的,总之,有点奇怪。”宇珩瞥了许睿一眼,道:“此事应尽快告知许鸿甫。”
“阿达,你跟我们一起去叔父的云轩居,”许睿朝房间喊着,又自言自语地低声嘀咕了一句:“这瘦猴子耳力倒是挺好的!”
贞仙居是许府家主的寝居,从前任家主失踪起,许鸿甫就将这间屋子换成了这个名字。他想时刻警醒自己,即使白驹过隙,也永远要守住二十年前的秘密,那个关乎着许氏一脉,甚至关乎着上古五洲命运的秘密。
许鸿甫一夜未眠,他后悔昨夜情之所切地说出那番言语,后悔在毫无铺陈的情况下,亲口告诉了许睿那些事情。或许一切冥冥之中自有定数,那也许真的就是许睿的天命,他相信,该来的,迟早都会来的。
一阵急切的敲门声,打断了许鸿甫的思绪,外面传来自己侄儿的声音:“叔父,出事情了。”
许鸿甫缓缓地撑起身子,下床拉开了门,大概是昨晚内力耗费太多,身体还没完全恢复,他的身体在微微地颤动。
许睿让阿达又将府衙之事说了一遍,许鸿甫坐在太师椅上,听罢后凝神沉思了片刻,才接着说道:“阿达,扶我前去府衙!”说完,他止不住地大咳起来。
“叔父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我看这件事不如交给我和瘦猴子吧?”许睿站在许鸿甫的身后,轻轻捶打着叔父的后背,又扭头给宇珩使了个眼神,赶忙说道。
“府衙公事,你去作甚?”许鸿甫吼道。
“监理,令侄说得在理,一同前去,还有个见证。”宇珩在一旁仍旧用那冷冷的腔调说道。
许睿暗自生喜:没想到这个臭猴子没有想象中那么不近人情,叔父都虚弱成这样了,哪还有精力去应付那个司琴老头儿?倒不如我去会会他们,不,是跟臭猴子一起去会会他们,毕竟臭猴子是帝都蜜蜂丝派来的人,司琴老头儿再怎么无理取闹,不看僧面至少也要看佛面,于是他赶紧接着宇珩的话说:“那就这么定了,阿达,你先告诉老宋头儿,让他再撑一会,我和瘦猴子马上就到!”
许鸿甫见宇珩的眼神这般坚定,也不好推托其他缘由,他对阿达说道:“你就按睿儿说的办。”
“大人,那您不去了吗?”阿达一脸严肃地问道,他圆圆的眼睛瞪得鼓鼓的,像一颗煮熟的元宵,随后又舔了舔沾在嘴边的桂花糕碎末。
“有音承大人在,想必无忧,我就不去了。”许鸿甫叹了一口气,在许睿和阿达的搀扶下,踉踉跄跄地回到了卧榻上。
阿达转了转眼珠子,露出忐忑纠结的表情,直到许鸿甫完全躺下后,他才大声嚷道:“大人,迎宾居的紫苑姑娘找您,您务必要去府衙!”
众人一旁傻了眼。气氛瞬间凝重起来。
许睿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心想:阿达平日是有点一根筋,但叔父对他如此体恤,就算非让叔父去府衙,此时此刻,也不至于用揭他老底的方法吧?不过没想到啊,没想到,叔父平日看上去一本正经,私底下还会有如此嗜好,不过想想叔父也是男人嘛,潇洒倜傥,文采一流,一生又未娶,有个啥红颜知己的也很正常,想想他忍不住笑出声来。
“大胆,胡言乱语什么,紫苑姑娘明明去了丰安郡……”许鸿甫话说一半便用力压低了自己话语,他赶紧佯装生气,露出一副不想让大家深究的表情。
许睿从来没有看见过叔父不知所措的样子,也许是太想极力遮掩,情急下忘了,他反而忘了,如果真不认识这钱塘青楼头牌花魁,自己又怎会清楚地知道她的行踪呢?聪明人也会犯糊涂错,尤其是在想极力掩饰的时候。想想许睿又忍不住笑出声来。
阿达看见许鸿甫生气了,神色瞬间慌张起来,赶紧补了一句:“大人别生气,是老宋头说,万一您不来,就让我这样说……”
宇珩在一旁有点无所适从,他清了清嗓子,对许睿答道:“亏你还笑,再不去府衙,事情恐生变化!”
“阿达,都怪你,害我把正事忘了!”许睿故意用怪腔调埋怨阿达说道。
镇元鼓是钱塘郡府权力的象征,不过也仅仅只是象征而已。平日里,那面鼓更像个摆设,作用好比钱塘城外的界碑。不过,倘若你走到它面前,确实要忍不住打个寒颤:金色的铜鼓架足有九尺多高,左右两只镂空朱雀左右挥翅,分别伫立于两只上古麒麟的背上,两只朱雀的雀冠如流动的祥云,紧紧勾住宛如白日的夔鼓,那根与雀尾相连的金色链条,仿佛一条耀眼的金色蟒带,牢牢拴住了金陵皇室不可撼动的威严。
“咚……咚……”一阵阵沉闷激荡的鼓声,伴着人群的呼声,显得如此嘈杂。
司琴跃希正举着坚实的紫色楠木鼓锤不断敲打着。
司琴萱一旁目光如炬地盯着老宋头,流露出满满的坚定和憎恨,像是把眼前的府衙长当做了齐佳灭门的凶手一般。
镇元鼓上一次被敲响,还是在年初金陵寒食节,郡府举办的礼乐祭祀仪式上,虽然金陵礼法规定,皇室贵胄,外州上宾如遇含冤受辱,烧杀抢虐之大事方可敲响此鼓,但被钱塘仙门大户敲响,还是二十年来头一遭。
司琴萱眯着眼睛,捋了捋胡须,慢条斯理地说道:“老夫已经按照金陵之规定,敲响了此鼓,麻烦你赶紧请郡承大人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