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宋头儿见此乱象,赶紧吩咐阿欢和阿达保护百姓,自己扶起昏厥的许睿,在宇珩的掩护下往后退去。阿达腾空一闪,风驰电掣般遁入地下。土地仿佛风中摇曳的绸布,左右漂浮着。阿达忽然破土而出,围着怪兽绕了几圈,转瞬将怪物前后左右的土地掀了起来。怪兽暂时被困住,只能在原地止步不前,发疯地怒吼着。
司琴萱见势不妙,忙让门徒扶住司琴跃希退下,自己将拂尘甩了出去。拂尘的麈尾瞬间化为无数把七星宝剑,悬在空中,个个剑锋指着这个发狂的青角妖怪,只等主人一声令下。
青角妖怪察觉到了危险逼近,它张开血盆大口,向四周发出歇斯底里的怒吼,呼出的白色烟雾仿佛一阵阵飓风,吹灰般地将宝剑击得粉碎。
宇珩本来打算袖手旁观地看看司琴氏的法力,没想到两次败下阵来,让他对这个娥眉仙郡的大户家族很是失望,看来,最后还是得靠他自己出手解决这个麻烦的怪物。
正当宇珩准备出手时,几十个熟悉的身影突然从天而降,他们身穿金色软甲,头戴蟒龙金纱冠,手扶紫檀五音琴,个个身手敏捷,将怪兽围了个水泄不通,他们整齐划一地扬手抚琴,那悬浮在空中的五音琴,迸发出一道道杀气满满的弦音,那弦音如同武器工匠的铁锤,蓦然锻造出不计其数的飞镖,猛地朝一个方向刺去,瞬间将那个怪兽搅成了齑粉。
在场的人都惊呆了,除了宇珩。宇珩深知他们的力量,这是金陵上州帝军府烈豹三军的士兵,数月前,谧音司曾与他们联手剿灭过骚扰帝都的妖怪,他永远都无法忘记猎豹三军独有的,那个惊世骇俗的独门绝技——琴音绝刃。
为首的也是一个身穿金色软甲,身材颀长的男人,不过他的软甲看上去更长更宽松,颜色也比其他人的更艳丽,肩膀两侧分别披着蟒鳞纹的护肩,他娴熟地收起了五音琴,把它背在身后,从高空中缓缓落到了府衙门前的镇元鼓前。
“参拜冶郎将军!”宇珩赶紧上前,作揖行了个大礼。
这一幕恰好被醒来的许睿纳入眼帘,他不清楚那青角妖怪最终是被谁消灭的,不过有一点他很清楚:眼前又多了一个碍事且不好惹的家伙,那个男人冷峻的目光和凛冽的杀气,让他感觉方才浑身流淌的四澄仙气在刹那间凝固。他第一次这么害怕一个人,那是说不出来的一种畏惧感。还有一点,让许睿坚信:在钱塘郡,能让瘦猴子如此谦卑有礼的,定是一位来自帝都的什么大人物。
那个男人没有正眼瞧宇珩,而是抬手过肩拍了一掌,刚才那些黄甲士兵们迅速集结起来,分列立在被阿达破坏的地面前,扬手奏起了一段激昂振奋的琴声。那凹陷下去的地面像是有了生命一般,自行蔓延生长出新的地面,迅速恢复了最初的模样。
“《凯旅音》,这是帝君的法术。”宇珩自言自语道。
“瘦猴子……看来是抵不过尾巴狼……”许睿吃力地对宇珩露出了一个笑容。
宇珩瞪了他一眼,未说一字,心中却是无奈地笑了笑,这个顽劣少年的肆意洒脱和无奈的乐观早就撼动了他内心许久都未曾泛出涟漪的冰河。
“钱塘郡承何在?”那个男人用极其低沉的声音问道。
“回冶郎将军,郡承许鸿甫身体抱恙,暂不在府衙。”宇珩在一旁小声应道。
“你是谧音司的人?”这个被宇珩称作是冶郎将军的男人扭头询问。
“在下帝都谧音司音承南宫宇珩!”宇珩拱手回道。
“太子殿下莅临钱塘,特来询问妙音琴会礼器筹备事宜。”冶郎将军用照本宣科地语气,不动声色地说道。
“劳烦冶郎将军告知太子殿下,请移步府衙,宇珩立刻通知郡承前来。”宇珩仍旧拱手相应。
冶郎瞥了一眼左右说道:“不了,殿下说,既然郡承身体欠佳,自然是前去府中探望。”
“想必这是帝都来的上差,吾乃娥眉仙州四大羽士之一,主领麾下的祭酒羽士司琴氏家主,司琴萱。”
话音未落,司琴萱站了出来,刚才的混乱,他吩咐几个门徒将受伤的司琴跃希扶了回去,自己则与几个厉害的门徒留在了这里。
冶郎将军什么话都没说,甚至连个礼貌的寒暄都没有。
许睿心想,这帝都来的官差都是如此盛气凌人,志得意满吗?
“昨日,峨眉仙州观星羽士齐佳氏一族惨招灭门,府中大小几十人尽皆身死,我等为安全起见,已经派人驻守齐佳府。朗朗乾坤,竟然发生如此惨事,这不得不让全城百姓惶恐不安,民怨四起,老夫今日本想将此事禀呈郡承大人,希望大人能彻查此事,谁知郡承大人不但不受理,还派人横加阻拦,为难老夫。这才无奈与许府的公子动了手。”司琴萱道貌岸然,嘀嘀咕咕地说了一通。
旁边的许睿本来想还嘴,宇珩扯了扯他衣袖,轻轻地摇了摇头。许睿见身旁的阿达和阿欢没了踪影,便没有发难。
“殿下有令,你跟我等一同去许府。”冶郎大人注视前方,冷冷地回道。
司琴萱作揖后退了几步,跟在了冶郎将军的脚步后面。宇珩跟在许睿的身后,一行人随兵士朝街角走去。
冶郎将军走在街角的巷口驻足,挥手一指,黄甲琴兵踱步小跑,摆成了好几个纵列,街对面走来几个身着白色长衣的壮汉,袒胸露乳,坚实的臂膀上青筋凸起,脸上没有胡须,却涂满了白粉胭脂,这装扮让许睿忍不住扑哧一笑。
“喂,瘦猴子,这是什么服妖?看得本公子我瘆得慌!”许睿掩面悄悄地对宇珩说道。
“那些人是太子殿下的贴身侍从,帝军府一等一的高手。”宇珩低声应道。
“没想到,咱金陵上州的太子殿下还有这般爱好。”许睿语带嘲讽地说道。他这样感叹也情有可原,小时候,钱塘郡上也来过不少金陵上州的达官贵胄,他们出行的阵势,哪个不是前拥后簇的仪仗随从,哪个不是旌旗招展的五彩车驾,那车乘相衔,金光奢华的场面让许睿心生一种对臭显摆的厌恶感。也许那些就像叔父所说的,是金陵的礼制。但许睿却觉得,如果礼制是用来把人区隔成三六九等的,而不是让人心贴得更近,这种礼制,宁可不要。不过眼下这太子殿下的架势倒是让他另眼相待:四个身着异服的壮汉抬着一个飞花麒麟轿缓步走来,没有浩浩汤汤的车队,也没有摩肩接踵的侍从。
“不得妄议殿下!”宇珩小声训斥道。
宇珩的表情蕴藏怒意,可许睿不觉得是责骂,倒觉得这是一种瘦猴子似的提醒和关心,他自然不介意,小声问道:“喂,这尾巴狼是啥身份,我看他满脸杀气,一脸不好惹的样子,他跟太子又是啥关系?”
“冶郎是掌管帝军府烈豹三军的将军,帝军府是独立于兵部之外的府衙,是金陵帝君麾下的禁卫军,共有三军,一军乃蟠龙,二军为猛虎,三军便是烈豹。一旦储君或是皇子出宫,无论公事私事,他们的安危一定是烈豹三军负责。”宇珩解释道。
“原来如此,他们的功夫很是了得?”许睿抬眉问道。
“不仅是功夫,他们的法术可以说是五洲之上乘,刚才那个青角妖怪就是被……”
“《凯旅音》,你方才说的。这法术很厉害?”许睿未等宇珩说完,便抢先说道。
宇珩有点吃惊:这小子平时不是连个人名都听不清吗?这术法之名,自己才说过一次,过了这么久,他还记得如此清晰。
许睿似乎是看懂了宇珩脸上露出的诧异表情,忙言道:“瘦猴子,别露出看奇珍异兽的表情,我耳朵好着呢!”
“《凯旅音》是上古法术,只有五洲领主才知道的绝技。”宇珩回道。
“帝军府的人都炼成了这招,想必很快就传出去了吧?”许睿甩了甩垂下的发发丝,自信满满地说道。
宇珩摇了摇头,应道:“帝军府的士兵皆出自皇室官宦,家人均有宫中任职,平时如若发现有一招一式传入坊间,整个禁卫队满门抄斩,上古法术一旦流出,不可能瞒得住皇室的眼睛。而且他们所习的法力才有三层不到。”
“好严苛的律令,三层不到,我就感受到如此大的气息,何况是十层?”许睿自言自语道,也许这就是他看见冶郎将军心中打颤的原因,那家伙的法力一定在四澄仙气之上。许睿想得太入神,以至于宇珩扯他的衣袖都没有发现。
“喂,走快点,愣在那里干嘛?”宇珩见他没反应,又推了推他的后背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