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话说问悠扬的。
悠扬不答话,她习惯沉默,但是水木华堂问过之后,那潮水般的压力就碾压了下来。
她在心里盘旋了好久,终于提起一口气,想要回答,然而她刚刚说了一个“我”字。
水木华堂已经又开始说话:“既然有男朋友,为什么出来做这种生意?”他说完这句话,蹲了下去,伸出一根手指,抬起了悠扬的头。
一张素颜地,微红的脸呈现在他的面前。
水木华堂心里莫名咯噔了一下。
这个面容……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
他回想了一下,仔仔细细地回想自己究竟在哪里见过这个女孩……然而回想了很久,最终他明白了,这个女孩,气质上,和曾经的悦菱,有点像……
都是那么怯怯的,纯纯的,简单得如同一条白练。
发现了这一点,他自嘲地笑了一下。
他问女孩:“你应该知道,在这种地方工作,应该会付出什么吧?”
悠扬听水木华堂这样问,眼泪就扑簌簌地掉了下来。
那一刻,她的咽喉被哽住,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她有好多好多的委屈,好多好多的身不由己,可是这要她怎么对他说呢?他又有什么义务,聆听她的故事呢?
所以她只是尽情的落着泪。
因可以在他面前落泪,而感到庆幸。
水木华堂没有听到任何他想要听到的答案,但是某些时候,他是一个执着的人。
他抬起头,把询问的目光投向了一旁的妈咪。
妈咪会意,急忙埋下头,凑近了水木华堂,把悠扬为什么会来这里,目的是什么,全都告诉了水木华堂。
水木华堂听说以后,眉毛扬了一下:“哦?这样说,她也不是自愿的了?”
妈咪嗅到了一点不同的味道,她忙陪着笑:“这个自愿不自愿,我也没问过,不过她一直都工作得挺好的,就是今晚上……”
“她家里欠了多少钱?”水木华堂打断了妈咪。
妈咪怔了一下,然而她立刻醒悟了过来……堂少看上了这个女孩!
他下车,问了这么多,说出这番话,已经等同于在说,这个女孩他要了。
她内心欣喜,但是面上却故作惋惜,报出了一个天文数字。
水木华堂眉毛又一扬,站了起来:“明天我会派助理过来,清帐。”
他说得轻飘飘地,妈咪却是欣喜所狂。
这些钱,对于堂少而言,不过是小菜一碟。
水木华堂又看了一眼捂着后脑勺站在对面的那位老板。那人也不傻,知道肯让堂少破费的女人,也不能继续纠缠了。
妈咪已经过去给老板赔罪,说一切损失夜总会也赔偿的。
等到所有人都走了,水木华堂看向了地上的悠扬。
悠扬并没有看他。
她只是爬到了茶弟的身边,将他从地上抱了起来。
“茶弟,茶弟……”她的泪水滴落在他血迹斑斑的脸上。
水木华堂只看这个男孩一眼,就知道,他已经不行了。
他问:“你男朋友?”
这是他第二次这样问悠扬。
悠扬应该回答水木华堂的,可是她没有,因为此刻,她发现茶弟没有呼吸了。
她吓得大惊失色:“茶弟!茶弟你怎么了!茶弟你不要有事啊……茶弟……”她紧紧抱着弟弟,虽然并不是她的亲弟弟,但是他们之间早已经等同于血脉同胞。
水木华堂挥了一下手,助理走了过来。
他拿出一张支票,随意填了一个数字,然后撕下来,扔在了悠扬的面前。
然后,他什么话也没说,转身上了车。
这张支票并没有救下茶弟的名,当悠扬把他送到医院的时候,茶弟的身体已经冰冷僵硬了。
他是为了救她而被活活打死的……
后妈跑到了医院,对着悠扬乱打乱骂,她骂悠扬是丧门星,害死了她唯一的儿子,她骂悠扬不知检点,居然跑去干那种活当。
她满地打滚,又哭又闹。
爸爸也敢来了,他二话不说,就抬手给了悠扬一个耳光,还一脚踢在悠扬的腿上,将悠扬踢倒在地。
悠扬不知道要怎么办。
她明知道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都是后妈,是她贪赌,害了茶弟。
可是茶弟最终却还是因为她才死的。
最终,她拿出了水木华堂给的那张支票。
他给她这张支票,不知道是什么用意,但是这种时候,这是唯一可以解救她的方法。
她唯有用这种方式赎罪,茶弟已去,他不可能再给后妈养老送终,她唯独只有把身上唯一值钱的东西拿出来。
说起来真是恶俗,她三次见到水木华堂,有两次都是他毫无缘由地给了她钱,而这钱,成了她能够继续活下去的救命稻草。
悠扬彻底从家里搬走了。
拿到了钱,后妈没有哭闹了,爸爸也没有再打骂她。
他们并没有直接赶她走,但是悠扬认定自己不会再回到这个家。
最牵挂的茶弟已经去世了,爸爸已经彻底伤透了她的心,所以悠扬的心已经死了。
她彻底搬到了学校里去住,打算就是假期也不会回去了。
她已经没有家了……
悠扬继续在酒吧打工,不知道是不是水木华堂打过招呼,高利贷再没有缠上她,夜总会也没人再来找她回去。
偶尔一个晚上,夏涵依然会问要不要送她回学校。
悠扬通通摇头。
她在等待什么,又在拒绝什么,她自己也不知道。
悠扬对现在自己的生活感到满意,离开了那个家,她一身轻松,除了每次想到因为自己去世的茶弟会落泪之外,她觉得一个人的生活,很好。
她依然可以好好念书,毕业以后去水木财团应聘,最大化的接近她的王子。
然而生活并没有按照她预想的走下去,她的月事已经两个月没有来了,并且在一次食堂里午餐的时候,她清楚的感觉到了第一次孕吐。第一次呕吐的时候,悠扬就知道自己可能已经怀孕。
她虽然单纯,但是并不傻。
月事两个月没有来,她没有去检查,但是心里已经有一些异常。她不敢告诉别的人,自己偷偷到外面的药店买了验孕棒。
上面清晰的两道红杠在恭喜她中招。
悠扬那一刻的心情,是复杂的。
充斥了欣喜、恐惧、担忧、难过等等……
她原本可以到外面的医院打掉孩子。
可是她舍不得……这是水木华堂留给她的东西。她怎么可能亲自除掉?
这个信念一旦坚定了下来,悠扬就发誓一定会把孩子生下来,并且抚养长大。
她对自己说,悠扬,你原本只期待这辈子远远地凝望他就可以,但是现在你竟然有了他的孩子,你是何其幸运了。
想到这里,她觉得自己是幸福的。
然而除了悠扬,其他的人并不是这样想的。
怀孕五个月的时候,宽大的衣服终于开始掩不住她的肚子,到了六个月,系里面的同学都发现了异样。
悠扬纤细,但再纤细的人,到了那个时候,也藏不住大大的肚子。
班主任和年纪主任相继找悠扬谈了话。
他们旁敲侧击地问孩子的父亲是谁,但是悠扬只是沉默。
这个时代,已经不是学生怀了孕就一定要开除了,老师们只想知道真相,然后帮助这个失足的女孩,并且想要找到那个犯下坏事一走了之的男人。
可是悠扬只是沉默。
老师们威胁她,如果她再什么都不谈,恐怕只能被学校劝退。
悠扬知道老师们所谓的帮助,不外乎就是让她把孩子引产掉。
可是,她怎么舍得把水木华堂的孩子给引掉呢?
她宁愿牺牲掉自己的一切,也要保全这个孩子。所以,在学校方认定这个女孩已经无药可救之后,悠扬辍学了……
她挺着个大肚子,在这个城市最肮脏落后的贫民区租了一个小单间。
她早早就辞了酒吧的工作,幸好的是她平日里节俭,还有一点积蓄。贫民区附近有个垃圾场,那里需要有人去清理分类垃圾,悠扬用最廉价的工钱争取到了这份工作。
她孕吐已经不那么厉害了,哪怕是面对最恶心的垃圾,她也在对自己说,坚持,悠扬,肚子里的宝宝还需要你去养活呢。
不过,让她觉得意外的是,有一个早上,夏涵找了过来。
那时候悠扬刚刚走到楼下,她看到夏涵在楼下等她。
两个人默默相对,然后夏涵走上前来。
他拉住了悠扬的手,问她:“为什么?”
悠扬继续沉默。
但凡有关水木华堂的事情,她统一会用沉默去应对。除此之外,她表现出的活泼和开朗,与之完全不同。
夏涵问了许久,他什么答案也得不到。
最后他蹲在地上哭起来,边哭边不停问为什么。
悠扬面无表情,她不知道要怎么应对夏涵的关心,他的愤怒,他的责问。
夏涵哭完以后,对悠扬说:“悠扬,以后跟我在一起好不好?我来养你好不好?”
悠扬只缓缓摇头:“不好。”
夏涵又问为什么:“为什么拒绝我,是因为还在等那个男人吗?他到底是谁?他为什么要抛弃你?”
悠扬又摇头,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我什么都不能给你,夏涵哥哥。”
夏涵那一刻好像圣父附体,他高尚地说:“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能每天看到你就行了,悠扬,跟我在一起吧?”
悠扬继续摇头:“你走吧……”
她是个意志坚定的女孩。
很小的时候她就知道,自己意志坚定,肯为了所爱和梦想放弃所有。
看着夏涵失落而去的背影,悠扬并不觉得遗憾,也不觉得痛苦。
她最近唯一觉得揪心的就是,堂少开始有花边绯闻了。
她记得他从前很少有这种消息,可是现在他经常会占据娱乐头条。
某某女星又成了他的新欢,成了他的女人。悠扬数着本子上的消息,没有看错,这已经他这半年来换的第八个女朋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