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3日晚。
胡明佳晚餐吃得有些撑,就一个人出来闲逛。
灯火璀璨,这座城市的夜晚,似乎和白天一样明亮。
步行街上的行人络绎不绝,AI贩售机叫卖着,孩童们刚刚买到商品,就迫不及待地与伙伴分享。
“孩子的快乐很简单啊。不过,看这样子,家长零花钱给多了吧。”
胡明佳自言自语。
“要是同桌能永远像孩子一样开心就好了。”
他穿过熙熙攘攘的人海,走向安静自然的田园区。
市郊铁路依旧忙碌,列车顶的灯光和“滴滴”的提示声,载着或奔波或闲适的旅程,驶向夜幕笼罩的城市边缘。
“晚上的农田应该很安静吧,而且路很多,是个压马路的好去处啊。”
他不安地摸了摸本就刮得干干净净的胡须,担忧地自语:“不过,不会有猹之类的东西窜出来吧?”
《少年闰土》,深蓝的天空中挂着一轮金黄的圆月,下面是海边的沙地……这些句子,总是给胡明佳很深的印象。
事实证明,这家伙是真的想多了。
坐上市郊铁路的列车,兜兜转转,最终在城市边陲的村庄驻足。这里,总算有些夜的气息。顺着蜿蜒的灯光,在片片田地间行走,蛙声和谐,瓜菜不语。所谓“猹”大约是狗獾一类的动物,擅长掘洞,昼伏夜出,狡猾得很。纵然这里真的有,听见人声,也会奸巧地溜去,怎么可能傻傻窜出来,叫胡明佳发现呢?
胡明佳走着走着,自觉消化得差不多了,转身欲往回走。
突然,一个熟悉的身影闯入他的眼帘。他躲在路灯后面,悄咪咪地观察着。
过了半晌,他离开了。
周末。
胡明佳约诸葛间出门散步。
诸葛间看着明佳,疑惑地问:“你嘱咐我穿浅色的衣服,但最好不是全白的,是什么意思?”
明佳一脸天真地糊弄:“如果衣服颜色太深,就跟夜色融为一体;如果穿的全白,还不跟鬼一样啊?”
诸葛间一脸不可思议地问:“就因为这个?这叫什么理由。”她眨了眨眼,语气沉静下来,开始猜想,“你带我去的,是一个光线不是很足的地方——城郊对吗?”
胡明佳自知目的被拆穿,竖起大拇指:“不愧是你啊,同桌。”
小间一脸无语地回应:“这明明很好猜好吗?”又十分认真地嘱咐同桌:“你晚上带我出去,我倒是无妨。但是,如果是第一次约女生出去的话,最好不要选在晚上,更不要选在城郊,明白么?”
“废话。我冒着打乱你作息时间、惹你大发脾气的风险,大晚上约你出去,肯定是有要事相商啊。”
“究竟是什么要事?”
“那个学姐——乔立岩。”
乔立岩?平行宇宙研究所人类穿梭实验室的室长,看起来年轻活泼,聪颖有为。她的身上,会有什么要事,让一向心思单纯、不爱多事的胡明佳如此关心呢?
胡明佳不愿多说,领着诸葛间向前走去。
两人沿着明佳之前走过的路,乘着列车来到城市边缘的村落。
明佳带着小间,穿过温暖的路灯光线,走到一处公园前,门上刻着三个大字:竹陵园。
“这里是墓地吗?”小间问。
“没错。而且,这里是生态的丧葬方式——树葬。”
所谓“树葬”,是将逝者的骨灰置于可降解材料中,埋到树下,后人睹树凭吊,以寄哀思。这是一种生态环保的丧葬方式。
“立岩学姐的父亲?”
“你怎么知道?”
“我刚才让‘观者’查过了,立岩学姐的父亲2000年去世,算起来,学姐那时只有4岁。”
“今天是他的忌日。”
“什么?”小间满脸惊讶,她刚才忙着查乔立岩之父的生平,竟忘了留意死亡日期。
“我们还是去他的墓前看看吧。”
两人穿过一片竹林,向墓园深处走去,两人都是唯物主义者,不相信鬼神之说,虽是暗夜,也并不害怕。
深林之中,藏着一片更加茂密的竹林。这里的竹子更高、更挺拔,好像一群顶天立地的大丈夫,捍卫着头顶幽静的星空。
两人的脚步慢了。
“这里是?”
“唯一一片没有名字的竹子。”
“无名?是因为,安葬的人难寻姓名吗?”
“不是。而是因为,他们生前有嘱托,不愿意在这个世界上留下名字。”
“立岩学姐的父亲……也是?”
胡明佳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有些感慨:“是啊。我昨天来找过,找遍了每一片墓地,都没有找到他的名字,可他遭遇火灾的日期,确实是8月3日,就是我在这附近偶遇乔立岩室长的日子。于是,我询问了这里的守墓人,才知道,她的父亲葬在了这一片未名竹中。”
“8月3日遭遇火灾,所以说……”
“他是在遇火两天后,不治身亡的。”
诸葛间抬起头,望着竹子守卫的星空,慢慢地说:“我有点儿理解,他为什么不想留下名字了。资料显示,他曾在高级别研究院任职,在平行宇宙研究所还未建立的时候,关于平行宇宙的研究已经展开。而立岩学姐的父亲——乔竹,就是这项研究的负责人。他在研究室钻研资料的时候,发生了火灾,他把未能上传到云资料库的实验材料锁到防火柜里,自己却丧失了最佳的逃生机会。”她的话语中带着尊敬与忧伤,“后来,这些宝贵的资料,发挥了巨大的作用,甚至,成为了研究所立身的关键。”
她轻轻地呼出一口气,说出心声:“为了科研,他不惜牺牲自己的生命,这样的人,又怎么会在乎身后虚名?”
“是啊。”短短两个字,道尽了胡明佳朴实的敬佩与感伤。他又提出了一个问题:“乔先生去世的时候,年仅4岁的立岩室长很可能还不记事,长大之后,是因为什么,选择继承了父亲的事业呢?”
“你是说……”
胡明佳转过身,望着诸葛间的背后:“其实,今天是她让我叫你来的。”
诸葛间回过头去,看见一个站得如竹子般笔直的女孩,微笑着看着自己。
那就是乔立岩。
3号那天,在回去的路上,她和莽莽撞撞的胡明佳撞了个正着。
原来,明佳所知的事情,都是立岩学姐告诉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