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下午,洛沉河果然如约而至。
真奇妙啊,明明昨天才是一年后的第一次重逢,那么这第二次的相见,他们却熟悉了很多。这一次,洛沉河才真正的审视起这间屋子来。
不到四十平米的房子,地板是一块一块白色的瓷砖铺成的,经过许久的岁月,已经发黄,加上江袭月很少打扫,基本是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了;墙壁原来刷过一层白漆,但是如今已经掉色,看不出原来的那种纯净的白,显得更为污浊,所有的墙凹凸不平,加上这里一块灰白、那里一块黄斑,几乎成了影响视觉的存在;厨房更不用说了,地板油腻到可以在上面溜冰的程度,四个卫生角都是一团乌黑,门的边框里也有一些不明的杂质。而睡觉的地方,仅仅用临时挂起来的帘子与客厅隔绝,没有阳台,换洗过的衣服与没换洗的都堆在一起,整个屋子看起来凌乱不堪,甚至弥漫着有些难闻的味道。
洛沉河难以置信地看着站在自己眼前的江袭月,她穿着一条藏青的连衣裙,左脚穿着白色的袜子,右脚却套了一双米黄色的,那头深棕的齐肩碎发胡乱的用一根黑色的牛皮筋扎在脑后,脸色苍白,眼神恍惚,两只手垂在身侧,看上去就像一个无力的、被遗弃的白纸娃娃。
“江袭月!你就这么糟蹋自己!”他忍无可忍的大吼起来。
江袭月机械的抬起头,看着那个全身都绽放着光辉的少年,忍不住笑了起来:“阿河,我们都已经是不同世界的人了,何必呢。你是天之骄子,而我是陨落的星辉,你在天上俯视我,而我只需要仰视你的光辉就好了。”
“那以后呢?你就打算这么过下去么,你让叔叔阿姨怎么办,你让小暮怎么办?他们现在都已经无路可退了!”洛沉河咄咄逼人的看着江袭月。他发现提到小暮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颤抖了一下。
“小暮......小暮还好么”江袭月颤抖的嘴唇里吐出了这句话。
洛沉河深吸一口气,平定了情绪之后缓缓道:“江暮暖在学校一直被欺凌,看上去有抑郁症的倾向,已经在心理医生那里接受治疗了。”
江袭月忍了两天的泪水,终于落了下来。她的哭声仿佛是夜神在唱歌,吹过人心的时候会让人不自觉的心冷。洛沉河叹了一口气,伸出手擦掉了她脸上的泪水。
“假如可以重来一次,你愿意吗”
江袭月却哭的更厉害了,她的泪水如海水卷起的潮浪一般不会停息,却忍不住的点头。洛沉河伸出了双手拥住了她,口中的叹息如同咏叹调一般。
她痛恨时光无情,只是因为曾几何时,她无比深情。
或许是由于哭到了声嘶力竭,她已是累到睡着了。洛沉河将她小心翼翼的放到了床上,找了半天才找到一块干净毛巾,打来水将她收拾干净。他在她身边坐了一会,才悄悄的离开。
她梦到自己第一次见到洛沉河的时候,是在七岁那年。那个时候父母生意正旺,自己和小暮正是一个养尊处优的小公主。爸爸牵着她的手,带着她去见自己的一个老朋友,那个叔叔说他姓洛,洛叔叔的旁边站着一个很好看的男孩子,那个男孩子说他叫洛沉河,比江袭月大一岁不怎么喜欢说话,总是一个人站在旁边。
后来还是自己跑过去搭讪,结果人家爱理不理的,但是那个时候小小的江袭月就是缠着人家不放,最后洛沉河终于无可奈何的同意带着她。此后他们就经常在一起玩。渐渐的他们就发现,他们都离不开彼此了。最深刻的还是那个时候自己喜欢梳双马尾,用带着毛绒绒的球的皮筋扎辫子,上小学的时候就经常有调皮的男孩子去揪她的辫子,揪的她生疼。后来这件事被洛沉河知道了,他就专门去找揪她辫子的男孩子,跟他打架,最后打赢了,全身挂彩的他在众目睽睽之下牵着江袭月的手走了。
那个时候是江袭月第一次为他感到骄傲,从此也成了两人之间的笑谈。
可是突然间,就变成了一把火将江家的宅院映的火红而灼热,江暮暖被迫从二楼的阳台跳了下来,从此只能坐在轮椅上度过余生。那个时候她才十五岁,接受不了这样的刺激,开朗的性格也变得阴郁。父母更是严重烧伤,如今都还只能躺在医院里治疗。那笔巨额的财产不翼而飞,唯有那时在外面与洛沉河玩耍的江袭月安然无恙。但她也亲眼目睹了那场火灾的发生。她想要进去救他们,是被洛沉河拦了下来。
是啊,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一切毁于一旦,但自己却束手无策。
最后一个画面,是她看见坐在阴暗角落里的江暮暖,对着她露出绝望的眼神。
瞬间惊醒。
江袭月猛地坐起来,眼角是未干的泪痕。她呆愣愣的看着周围的一切,怀疑自己是不是醒错了地方。
一切都收拾干净了,地也被拖过了一遍,卫生死角全部处理干净,窗户都被擦过了一遍,乱扔的衣服也被整理好放进了衣柜,而换洗的衣服正晾在窗户边,泛着洗衣粉的香味。厨房用具都被分类放好,冰箱里也是整整齐齐......江袭月不敢相信的走了一圈,最后发现自己脚上的袜子也被换成了配对的。
其实她并非不是不会收拾,她这么糟蹋这里是为了让洛沉河发现自己的无可救药而放弃自己,结果他没有,反而他在救自己。她并不想因为自己而去影响别人。
转悠了一圈,她才在桌子上发现了一张字条,是熟悉的字体:
“明天来接你出去”
明天,又是明天。她自嘲的笑笑。自己还有多少个明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