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已冷至冰点,顺着眼角看去,苑祁正隐于桌下的十指关节已微微泛出一层青白的颜色。
她也不由得有些紧张。
“哈哈哈哈……”
陈壁突然大笑起来,听得周小粒又抬头看向了他。
那双泛着狡诈的眼睛却猛然在她的脸上逡巡一圈,又落回了苑祁正那处。
“不必紧张,不必紧张,”
他摆了摆手,示意身旁的小厮为苑祁正斟酒,“鄙人只是听闻苑公子性子冷淡,不愿与人深交,故此玩笑一下愉悦气氛而已。”
陈壁说得轻松,听得周小粒却是皱了眉。
这算什么解释?
她瞧了瞧苑祁正,果然见他面色更是冷了几分,眉宇之间隐隐露出几分怒气。
想到那日在苑府门前的事,周小粒心里生了些许慌张。
若是他怒气上涌,又引得病发,该如何是好?
迟疑之间,她朝着陈壁瞟了一眼,突然便开了口。
“既然陈公子想愉悦气氛,不若我讲一典故与大家畅听,何如?”
清亮却不失优雅的声音一出,立时引来了所有的人目光。
“哦?”
那陈壁略略向前探进身子,饶有兴味地看向了她,“不知你是何身份?”
她略施一礼,又抬了眸,“小女乃苑府夫人。”
不卑不亢的语气听得众人甚是新鲜,一齐朝着她清秀的面上看去。
白皙如斯的面颊之上,是一双灵动却不失温婉的眼睛。挺直的鼻梁,樱桃般红润的嘴唇,如此看去,倒是一张越看越有味道的面容。
尽管被人如此瞧着,周小粒却是清朗地看着陈壁,无半点娇羞内敛之象。
陈壁呆了。
他还从未见过如此镇定从容的妇人,便是万千目光落于她处,竟也未见她的眼中有半分惶恐。
“请讲。”
他不由自主地开了口。
周小粒微微一笑,朝着苑祁正瞟去的时候,果然见他正盯着自己,面上有几分冷峻。
想来是还忘不了她方才注意陈壁的事。如今她陡然开口,没准让他以为她是有意吸引陈壁的注意了。
她咬了咬唇,本就嫣红的唇瓣更是红得要滴出血一般。
“若是讲的不好,陈公子可会怪罪?”
她扬头看向陈壁,眼中的促狭显而易见。
陈壁却浑然未觉,“苑夫人为酒助兴,鄙人自然不会怪罪。”
“好,”周小粒微微露出几分笑意。
“我听过这样一则趣事,”她略低了头,将面前酒杯端了起来,“古时有一美酒,多人饮恐不足,单人饮又有余。”
她眨了眨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陈壁,“故有人出一题目,请画地为蛇,先成者饮酒。”
众人未听过这故事,皆是饶有兴味地看着她,自是一室静谧。
只有豆苗微垂着头,一张俏脸涨得通红,拳头也在袖下死死握住。
“便有一人先画出蛇,取酒便饮。又想向他人炫耀自己能力非同一般,故而将蛇又添两足,以证其能为之不足。”
她的眼中露出几分狡黠,在此处突然便顿下了。
“你这是什么故事?”一旁有人开了口,“蛇的形象谁人不知?画蛇添足,实在多此一举。”
说罢,抬起酒盅便饮一杯。
忽而想到什么,又一脸震惊地看向了周小粒和陈壁。
果然,那陈壁的面上有些复杂,沉默半晌才皱眉道,“你说我方才是画蛇添足?”
“也可称之为多此一举。”
周小粒面容清朗地看着他,眼中未有一丝畏惧。
陈壁愣住了。
一旁的苑祁正倒是微抬了眸,颇为复杂地看向了她。
他不止一次见识过她的智谋与勇敢,可每每再见一次,都让他有种重新识得她的感觉。
余下众人则无不暗道此妇大胆,竟敢惹怒此处首富。可看向他夫妻二人时,却见两人的面上皆无惧色,倒是让人有些刮目相看。
良久,陈壁方才举杯饮下一口酒,眸光微寒地看向了苑祁正。
“此妇未免有些不知礼数。”
他说得婉转,可在座之人无不听懂了他的意思。
苑祁正却未转头,只将面前的一碗清茶移至周小粒处,又与她低语了半句。
方才朗声出口。
“难道陈公子竟比我妇更有礼数?”
如此直言,听得众人不由倒抽一口凉气。
气氛再次降至冰点,周小粒刚欲开口解释一番,却陡然听得身旁传来一声仓皇的惊呼。
“老爷!老爷您怎么了?”
众人的注意力被齐齐引去,却见一男子正仰头倒在地上,口鼻吐出白沫,浑身抽搐个不停。
旁边的妇人则吓得瘫倒在地上,一张浓妆的脸都惨白了几分。
陈壁面色一紧,下意识便唤了小厮去请大夫。
“少爷,”那小厮的面色有些紧张,“今日是元月初一,府上的大夫都回家省亲去了,用马车拉最近的过来,也得一炷香的时间呢……”
言下之意,是来不及救治此人。
陈壁却是不悦,“那就赶快去寻人,若是耽搁了,你可承担得起?”
那小厮一听,倒是立刻便去了。
妇人已趴在地上嚎啕大哭,听得众人都变了脸。男子口中的白沫逐渐露出些许粉红色,看得一人忍不住高呼起来。
“血……吐血了!”
如此一言,更是骇得众人惊呼一声,昏倦的头脑都清醒了几分。
周小粒处在人群外围,听得男子抽搐踢踹的声音,也大概知道此人是罹患了癫痫。
癫痫发病突然,且动作幅度之大,很难控制。若是众人只顾围观,而无人帮助急救,只怕他不是嚼烂了舌头,就是要伤了别处。
可刚要钻进人群里去救治的时候,却下意识地看向了苑祁正。
上次她贸然救治街上的乞丐,就导致那人潜入苑府刺杀于他,若是这次……
可一抬头,入眼却是他温润宽和的容色。
“去吧。”
淡淡的话一出口,倒是教周小粒心头一喜,下意识便朝着人群里喊了一声。
“都让开!”
说罢,便如灵巧的鱼儿一样拨开站的僵直的人们,快速地朝着病人而去。
众人都处于震惊之中,看到来人是方才那个巧舌如簧的妇人,倒是露出不知所以的表情。可周小粒却是冷静镇定地移至男子面前,一边推开扑在他身上,试图控制住他手脚的妇人,一边将男子的衣领扣子打开了两颗。
“把桌椅盘子都拿走!”
她抬手将男子的脸转向一侧,面容冷峻得与方才判若两人。
“你们都离开点,他需要新鲜空气!”
凌厉的目光一扫,倒是教众人不由自主地从了她强大的气场,一齐朝着后头退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