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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神偷探案录:马帮惊魂(中)

清宝一个人躺在高高的大树上,她的睡眠很轻,还有小兽一样的敏锐,一点异动都能惊醒她。

比如现在,身边的枝条晃动得有些不合风的规律。

清宝警觉地睁眼,对面的大树上斜靠着一个人,正抱着手臂看着她。

清宝愣了一下,揉揉眼睛,望着对面的人。

对面的人松松垮垮地依靠在树枝上,身上罩了个没有任何特点的黑大褂,脸和头仍然都用仿佛昭告着全天下“我是贼”的黑色蒙面巾包着,只露出一双眼睛来。此时此刻,那眼睛微微弯曲,像往常一样永远含着淡淡的笑意。

“师父?”清宝不可置信道,“真的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别提了。说起来很曲折,最后是偶然听京城城门处的守卫说了句最近出城的马帮里居然有个小姑娘,听着很像你,才一路找来的。”师父道,“师父的时间很紧,不能在此久留,只有一句话要叮嘱你——前路有个村子,切记切记,不要在那里投宿。”

师父顿了顿,低声道:“那是一处盗村。”

“什么?”

“总之切记切记——”

清宝再抬眼时,师父已经无声无息地踏树而去了,就像他每次的到来一样,他的离去也永远是突然而神秘的。

第二天,马帮继续在林中前行。

林昭行找到清宝,低声道:“水可能比我们想象的还要深。”

“所以呢?”

“我不想拉着你跟我一起犯险。”林昭行低声道,“你先回去,听话。”

清宝凝视林昭行那带着一点异域美感、英俊得有些桀骜的面孔,片刻后,她小声道:“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我有消息来源,前方有一处盗村。”

林昭行英挺的眉皱了起来,“察秋司说民间有许多村庄都在盗门的势力范围内……你指的是这个么?”

清宝点头,“盗圣柳天舒当年偷富济贫,民间受他恩惠的穷苦百姓很多,许多人是在最危难的时候被他救了一命,之后一直感激他。”

清宝小声说:“渐渐地,民间有很多人信奉柳天舒为神仙下凡,为的就是在昏君无道、官府黑暗之时解救黎民,有很多村子全村都供奉柳天舒,一代一代传下来,对他的信仰几乎形成了宗教,这样的村子就叫作盗村。

“虽说原则上我们会绕开那村子,但是会不会撞上那儿的村民,谁都不好说。”

清宝道:“你对盗门的了解全靠察秋司查来的消息,和我的第一手情报肯定没法比——没有我的话,很多事情你未必看得出门道,到时候可能不好解决。”

林昭行并不妥协。

清宝只好耍赖,“你自己看看这条路,往回走的话一样都是深山老林猛兽出没,你不会让我一个人回去吧?”

事已至此,林昭行只好叹了一口气,继续让清宝跟着了。

“真出了事的话记得往我身后躲。”他低声道,“我会保护你。”

清宝心里蓦地动了动,面上却只是扬起脸来把细眼睛笑得一弯,“话别说这么早,谁保护谁还不一定。”

事实证明,这伙马帮的运气非常地不好。

有日头的日子没能持续多久,天空飞速地阴沉了下来。

赵头儿的脸比天色阴沉得还要厉害。

“要坏事。”他紧了紧自己身上的大氅,马帮汉子大多不怎么讲究穿戴,只有作为首领的赵头儿穿了一件看上去颇为体面的狐皮袄子,“可千万别下雪。”

而老天爷就像和他们作对一样,不久,天空就真的下起了鹅毛大雪,没走几日,雪就几乎已经没过了众人的脚踝。

“大雪封路,不是好兆头。”赵头儿阴恻恻地说。

清宝正在疑惑,身边却突然传来了一个声音:“我们跑这行的,在乎天气,如果明明没有预测到下雪,却突然变天的话,会认为是触怒了山神的兆头。”

她扭过头去,一身红衣的葵姐立在她身边,她眉目明艳至极,神色间却并没什么妩媚之意,相反有些淡淡的慵懒和厌倦。

“老话都说,山神发怒的话,一队的马帮是不可能完完整整走出去的——一定会有人死在山里,作为祭品平息山神之怒。”

赵头儿走到了葵姐的身边,低声对她道:“要不弃马走山洞?”

他的语气是商量的,清宝这才想起马帮的伙计们似乎都极为尊敬葵姐,将她视作副帮头一般。

“不行啊头儿!”有汉子跑上来道,“弃了驮马,我们从京城运出来的瓷器丝绸怎么办?!我们还指着用它们和滇州人换东西呢!”

他这样一说,立刻得到了马帮诸多汉子们的附和,辛苦跑一趟,谁也不愿意血本无归。

然而就在汉子们围着赵头儿和葵姐争吵不休的时候,清宝突然从他们的争吵声中捕捉到了一个极其特殊的声音。

她惊悚地回过头去,突然发现不远处的山上,大片黑色的山石暴露了出来,上面的白色倾泻而下——

清宝的瞳孔猛地放大了,她尖叫道:“雪崩了!快逃!”

人群同时安静了一瞬,下一刻,惊恐的叫声此起彼伏。

“全都闭嘴!”林昭行低声喝道,“大声叫喊只会引发更多雪崩!”

他拉起清宝,一起向高处飞奔过去。

人们在奔逃中残存了一丝理智,勉强接收到了他话里的信息,各个捂紧嘴拼命地向高处跑去。

林昭行和清宝动作极快,最先达到高地,其余的汉子也纷纷跑了上来。

然而慌乱之中,大堆的瓷器丝绸掉在雪地里,有个别几个极其贪财的还想去捡,原本跑在前面的三道疤注意到他们,立刻一个箭步冲了回去,“什么时候了!命要紧!”

“带走这个金印,我这辈子都不愁了,然后就再也不来这个鬼地方了……”有些汉子已经红了眼,三道疤努力地拉着他们走,他们却仍然想在最后时刻捞一把货物。

“云飞!跑啊云飞!”葵姐一回头,看到三道疤还在下方,一双丹凤眼赤红充血,她就要冲下去,大壮和赵头儿一左一右地死死拦住她。

雪崩已经近在眼前,三道疤犹豫了一瞬,终于不再管那几个汉子,拼命地向上跑来。

他跑到一半,底下的几个汉子就被大雪吞没了,最后关头他们爆发了求生欲,想要带着货物跑上来,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雪崩仍然在追着三道疤,葵姐眼眶通红,她不敢喊出来,只能死死瞪大眼睛盯着下方。

然而就在三道疤还剩一点点路就可以跳上高地时,雪崩追上了他,转眼之间,大雪劈头盖脸地就要将他埋在里面。

“不——”葵姐绝望地跪倒在地上。

下一刻,一个轻灵的身影动了,清宝松开林昭行的手,转身从高地上跳了下去。

她穿着一身鹅黄色的袄子,在雪地之间跃动时就宛如一个精灵,瞬息的工夫里,她便已经到达了三道疤身后。她用尽全身力气,狠狠一推三道疤,三道疤就着她的力气拼命往上一挣,葵姐连忙伸出手去,将他拽了上来。

大雪眼看就要埋住清宝,然而最后一刻,清宝的足尖在雪上轻轻一借力,整个人凭空往上跳了三尺高——

大雪只埋住了她的一半。

林昭行已经跳了下来,一直冷静懒散的察秋司掌司使,此刻手忙脚乱地把清宝刨了出来,一把抱起,跃上了高地。

一行人死里逃生,气喘吁吁。

赵头儿低声道:“没了几个人?”

“足足死了四个兄弟。”大壮哭丧着脸在旁边点了一遍,“头儿,这是山神之怒,山神来要我们的命了!”

赵头儿没理他,他合上眼睛,站在高地上,一边调整呼吸一边思索着。

那一边,葵姐正拉着三道疤问长问短,而这一边,林昭行直接一记敲在了清宝头上,“不要命了你。”

清宝扁扁嘴,缩着脖子看着他。

“但是舍身救人的行为值得嘉许。”林昭行叹口气,从上到下打量了一下清宝。

由于刚刚半个身子都被埋到了雪里,清宝已经冻透了,整个人牙关直打颤,然而现在并没有生火的条件,林昭行想了想,站起身来,解开了自己的外袍。

他一件一件把衣服脱掉,最后只剩一身薄薄的单衣,然后他席地而坐,张开双臂对清宝道:“过来。”

清宝目瞪口呆。

林昭行害怕她别是已经被冻傻了,直接把她拽到了自己的怀里。

隔着那一层薄薄的单衣,清宝发现林昭行的体温出奇地高,整个人暖到发烫的地步。

他肌肤的温度汇成一股暖流,从清宝的肌肤里渗进去,暖得她整个人打了个激灵,立刻缓了过来。

与此同时,她的耳朵悄悄地红了。

不光是她一个人这样,林昭行自己也觉得耳朵烫得发红,冷静的林大人找了半天的话,最后只好低声说:“抱歉,不是故意的,是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

林昭行这边忙着焐暖清宝,那边,赵头儿和众人已经商量起了对策。

片刻后,他阴沉着脸道:“鸡仔,探一探有没有能走的岩洞。”

鸡仔领命,他拿着一个小锤,扒掉山石上的雪,四处东敲敲西敲敲,片刻后,他指了指西边。

赵头儿一挥手,“所有人跟上!”

清宝明白了,这就是无论鸡仔手脚多么不干净,赵头儿都要保下他的原因——关键时刻,这小子的技能可以救一队人的命。

她正想着,就看到林昭行已经穿好衣服,背对着她蹲下来。

“上来。”

清宝愣了愣。

“在雪地里跋涉,消耗的体力和平时根本不一样。”林昭行言简意赅,“我背你走。”

清宝还要再说什么,林昭行的耐心已经耗尽了,马帮的汉子们都已经往前走,他不想掉队,于是直接后退一步,把清宝扛了起来。

事实证明,林昭行说得一点没错,平日里可以连跑个十里地也不怎么喘气的汉子们,在没过脚的大雪里没跋涉多久就气喘吁吁。清宝知道自己虽然擅长轻功,但是体力上绝对和这帮人没得比。

“谢谢。”清宝趴在林昭行背上小声道,“添麻烦了。”

林昭行的体温极其高,清宝觉得即使隔着那么厚的布料,她也能感觉到他滚烫肌肤的热度透过来,她听到林昭行轻轻地笑了一声,“不麻烦。”

他们很快进了鸡仔探出的岩洞里。

地上没有雪了,林昭行把清宝放下来,低低呼出一口气,打量着四周。

岩洞里的空间很狭小,无数幽长的隧道遍布在其中,乍一看去全都一模一样,根本不知道每一条都通向哪儿。

赵头儿叉着腰站在原地,对鸡仔道:“能分得清么?”

鸡仔的脸色有点苍白。

“有些难,我没想到洞会这么多。”他低声道。

“不管有多少,都必须给我找到那条通到山外头的路!”赵头儿抬起穿着牛皮靴的脚,一脚踢在鸡仔屁股上,“不然全队的人都得给你陪葬!”

鸡仔被踢得一个踉跄,唯唯诺诺地应了。

他拿着那把小锤,又从包裹里掏出了诸多清宝不认识的工具,小心翼翼地探着路。

二十多个人跟着他,慢慢朝洞穴的深处走去。

洞穴里一片漆黑,汉子们训练有素,每三个人中就有一个举起火把。

很奇怪,外面冰天雪地,这洞里的气温却并不低,甚至很有些温暖如春的意味。众人走了一会儿便都出了一身的汗,纷纷把最外面的厚袄子脱下来系在腰上。

岩洞上有凝结的水珠,不时便啪嗒啪嗒地掉下来,落到众人的领子里。

清宝跟在林昭行身后一个身位的距离,她一抬头,看到一大滴水珠从上方落下来,掉到林昭行的肩上。

清宝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下一瞬,她差一点尖叫出来!

那根本不是什么水珠!

一条小指粗细的小蛇从洞顶掉了下来,此刻盘踞在林昭行的肩头,张口向他的脖子咬去!

电光石火间,清宝猛地伸出了右手,对于飞贼而言,指间功夫是最最基础的基本功,能在擦肩而过的瞬间摘走对方的钱袋而使对方毫无觉察,要的就是绝对的准确和极为精巧的力度。

好在清宝在基本功上从来都不马虎,食指与中指猛地并拢,清宝竟然硬生生地徒手凌空夹住了那条小蛇的七寸,一把把它甩到了地上。

林昭行反应极快,已经察觉到了什么,在那条小蛇暴起之前,他猛地抽刀下刺,把小蛇钉死在了地面上。

然而别的人却没有这般好的运气。

几声惨叫猛地响起,林昭行和清宝震惊地向前望去。

只见好几个伙计嘶声尖叫起来,随即倒在地上浑身抽搐,几条小蛇从他们颤抖的身体上飞快地爬出。

“怎么回事?!”走在最前面的赵头儿猛然转身。

“有蛇!”林昭行大喊一声,猛地上前一步,要扶起那个离他最近的伙计,“有药么?!”

然而根本来不及,还不等林昭行的手触碰到那个伙计,对方的身体就猛地僵直不动了。

从被咬到毒发身亡,甚至只有一个呼吸的时间。

一切并没有结束,随即,更多的惨叫声响了起来。

林昭行的脸色极为难看,一旦被这种蛇咬中就是必死无疑,连灌药的时间都没有。他抬头望去,然而洞顶太高,洞内的光线又极暗。

清宝一把抓住了林昭行的手,指尖冷得像冰,现在也只有这个习惯夜里出动的小贼还有勉强够用的视力了,“我也看不太清,但是几十条是有的。”

林昭行的瞳孔猛地一紧,千钧一发间,他的第一反应是一把把清宝拉了过来,用自己的大氅罩住她,他右手持刀,戒备地盯着上方,大喊道:“赵头儿!有雄黄么?!”

此言一出,最先反应过来的是葵姐,这个一袭红衣的艳丽女子已经双刀全部出鞘,凌空斩下了数条扑向她和距离她最近的人的小蛇,显然是刀法精湛至极。

她飞身跑向大壮身边,喊道:“那个蓝布包裹!”

大壮一手抱住头,一手飞快地从自己背上把包全都卸下来,葵姐刀尖一挑,从中将一个蓝色的布包挑到半空中,然后一刀刺穿包裹,里面气味腥辣的粉末立刻扬了出来。

“都往这边跑!”

所有还没被毒蛇咬到的伙计都慌张地冲了过来,让自己的身体笼罩在雄黄粉末内。

被毒蛇咬中的人倒在地上惨叫着,然而很快便归于无声。

赵头儿大口地喘着气,刚刚有条小蛇差一点咬上他的咽喉,被他用胸前的短匕首劈为两截,如果动作再慢一点,那现在那些倒下的人中就必有他了。

雄黄的气味在狭窄的洞穴里弥漫着,清宝眯起眼睛看着上方,片刻后轻声道:“它们爬走了。”

所有人都微微地松了一口气,然而庆幸之余更有无穷无尽的悲哀。

一个叫禄子的伙计踉跄着走了两步,扑到一个尸体旁大哭起来。

死去的是他的亲弟弟,兄弟两个一起走上这条路,现在却无法再一起走回去。

赵头儿脸色铁青地点了点地上的尸体,低声道:“这次赔大发了,损了一半的兄弟。”

那种小蛇的蛇毒见血封喉,落下时又无声无息,能活下来的要么是本事极度过硬,要么是运气极度好。

而这两样都不占的倒霉鬼此刻都倒在了地上,蛇毒发作得太快了,同伴即使想要救他们,也完全来不及采取任何措施。

林昭行蹲在地上,看着一条被钉在地上的小蛇。

片刻后,他低声道:“是人为。”

“什么?”葵姐毕竟是个女人,当即失声惊叫了出来。

“青背黄纹,头呈倒三角形。”林昭行低声道,“这种蛇叫扁尾青鳞,因为其毒发作得非常快,而又被称作‘封喉蛇’,虽然毒性极强,但是摘去毒囊后蛇身是极珍贵的药材,所以一直有胆大的人去养殖。”

“这和你刚刚说的人为又有什么关系?”大壮在一边瑟瑟发抖道。

“因为这种蛇虽然极毒,但胆子很小,没有伤人的天性,这也是它能够被养殖的原因之一。”林昭行沉着脸道,“它毒囊里的毒液并不是源源不断的,释放一次后要再恢复,需要很久的时间,因此平时并不会浪费着用。人对于它来说不是很好的食物,所以只要没有感受到威胁,它们并不会主动把毒液释放到人身上。”

林昭行低声道:“但是现在几十条青鳞全都往人身上扑——如果不是撞邪,那就是有人用什么办法操控了它们。”

此言一出,众人齐齐打了个寒战。

半晌,大壮的腿肚子打着颤,战战兢兢地对赵头儿说:“头儿,这个洞太可怕了,我们还是出去吧!”

“怎么出去?”赵头儿阴着脸,“被蛇咬死的兄弟你记得,被雪崩淹死的兄弟你就忘了么?”

“我不管!我不要在这个洞里再呆下去了!”抱着弟弟尸体大哭的禄子突然大声吼了起来,他把弟弟的尸体背起来,颤抖着站起来,“去他妈的发财!哥带你回家了……我们回家……”

还有几个已经吓破胆的伙计犹豫着想要跟上他,又碍于赵头儿的威严,全都为难地站在原地。

大壮小声劝道:“头儿……这一趟太险了,我就怕钱没赚到,还把命赔在这儿……禄子说的也有理,咱们出去原路返回,下次再……”

赵头儿沉默地站在原地,看了一眼大壮,阴恻恻道:“返回?你那个病着的老娘等得起你下次再往家拿银子?”

大壮猛地住了嘴,一声不吭地低下了头。

“我们跑这条线的,本身就是拿命赚别人不敢赚的钱,胆子小的、怕死的,就别把发财梦打到这条路的主意上。”赵头儿低沉着嗓子,声音听上去颇为平静,“但我也不强求,我虽然不想减员,但已经吓破胆不想往下走的人,强留在队里也只会成为别人的累赘。

“这样吧,还想往下走的,就跟着我走,不就是蛇嘛,我们有的是雄黄!不敢走了的,就自己收拾滚蛋,我也不拦着,现在都给个痛快话吧。”

众伙计彼此传递着眼神,片刻后,他们渐渐分成了两队。

还活着的人加上清宝和林昭行,一共还剩十一个,包括禄子在内的四个站到了对面去。

赵头儿的身边只剩下葵姐,三道疤,鸡仔,林昭行,清宝,以及犹豫了半天,最终还是站了过来的大壮。

赵头儿不耐烦地挑挑眉,冲着对面的四个道:“滚吧。”

对面那四个一言不发,转身沿着原路回去了。

赵头儿抱着肩膀看着他们远去,片刻后低声道:“林兄弟。”

林昭行淡淡地应了一声。

“你和你的小丫头片子为什么不走?”

林昭行平静道:“没有为什么,他们走是因为他们怕了,我们又没有怕。”

清宝在旁边点点头。

“好!”赵头儿侧过身来拍拍林昭行的肩膀,“不管是什么理由,留下来的就都还是兄弟。我赵某虽然是个大老粗,但有我一口稀的,就绝对有我兄弟一口干的!”

他们正要往前走,却突然听到背后的远处传来了惨叫声。

赵头儿和林昭行对视一眼,一起向原路冲去。

论跑得快,谁也没有清宝跑得快,当她比众人先一步到达惨叫声的发源地时,一声尖叫猛地从她的喉咙中爆发而出,清宝腿一软,差点坐到地上。

两只巨蟒横亘在洞口,它们的眼睛泛着幽幽的冷光。

在巨蟒的身下,躺着的是包括禄子在内的四个人的尸首。

他们的身体已经变形了,可以看出全身的骨骼都被绞碎了,生前的最后一刻巨蟒缠在他们身上,只需要一个用力的收紧,他们全身的骨骼就在顷刻间被勒断。

隔着很远的距离,清宝依稀可以看到巨蟒鳞片上的白痕——禄子他们在死前还是有过激烈的反抗的,只是蟒蛇的鳞片坚固如铁,仓促间掏出的匕首刺到巨蟒身上,只能无效地滑开。

蟒蛇俯下头,张开巨大的嘴裂,开始吞噬地上的尸体。

剩下的七个人大气也不敢出地站在远处,震惊地看着这一幕。

现在,偌大的荒原里,活着的就只有他们七个人了。

良久,几乎魂飞天外的葵姐下意识地伸手去拔腰上的刀,但是被赵头儿一把摁住了。

“不……不要去招惹它们……我们已经没有足够的雄黄了……”赵头儿费力地咽了口唾沫,“我们七个就算能杀掉这两头蛇,恐怕活着的也没几个了……

“而且你看到了吗?它们现在似乎不想追过来,只要我们别过去,别过去就行。”赵头儿伸出双臂,拦着众人往前迈步。

“头儿,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大壮带着哭腔小声道。

赵头儿站了片刻,小声道:“回头。”

“什么?!”众人齐齐小声惊呼道。

“回头,原定的怎么往前走,现在就还怎么往前走!”

“赵头儿。”

一个淡淡的声音突然在洞穴中回荡。

赵头儿缓缓回过头去,林昭行平静地注视着他。

“能跟兄弟交个底么?”

赵头儿再次咽了口唾沫,紧张地看着林昭行。

“你这一趟到底是去哪儿的?”

赵头儿咬紧牙关道:“滇州。”

“你没必要再骗我,不是滇州。”林昭行静静道,“去滇州的话瘴气林是必过之地,那里面有成千上万的蛇,跑这条线上的人不会不知道要带足雄黄。但是你刚刚却说,我们的雄黄不够。”

“我们还并没有使用多少呢,就已经不够了。”林昭行道,“可见你带雄黄只是拿它当个旅途中的救急品——你没有做进瘴气林的准备,这趟线的目的地肯定不是滇州。”

一时间,整个洞穴寂静得吓人。

林昭行看着赵头儿,轻轻的一句话宛如炸雷:“我猜你的目的地是那个村子。”

良久的寂静,在众人的一片沉默中,赵头儿低声道:“对。”

众人全都僵持在原地,良久,葵姐轻轻拉了拉赵头儿的袖子,转头对林昭行道:“林兄弟,不管怎么说,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我们要先尽快离巨蟒远一点,否则谁知道它吃了禄子它们之后会不会再来攻击我们呢?”

林昭行略一沉吟,拉过清宝,第一个按原路走了回去。

马帮的其余人也无声地松了一口气,跟了上去。

他们越过之前被青鳞毒死的人的尸体,一直小心翼翼地看着上方,警惕还有没有毒蛇出现,然而这一次风平浪静,几人很快就走出了数里地。

到了一个颇为开阔的地方,林昭行停下脚步,众人也都停了下来,连续的惊恐和不间断的赶路,让这帮铁打的马帮汉子也撑不住了,赵头儿犹豫了片刻,示意众人原地休息一会儿。

清宝本来等着林昭行继续之前的话题,然而不知道是不是一天一夜没睡觉的缘故,刚刚坐下,困意就飞快地袭来,清宝只觉得自己的两个眼皮直打架。

她强忍着睡意抬头去看身边的林昭行,却发现林昭行的眼睛已经闭上,一直紧绷的身体松弛下来,似乎已经失去了知觉。

还不等清宝多想,困意就再度席卷上脑海,她努力地支了支眼皮,终于没有抵挡住,随即一闭眼也进入了漆黑的梦境。

醒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已经无意识地趴到了林昭行的膝盖上,清宝偷偷地脸红了一下,赶紧爬了起来。

林昭行醒得比清宝略微晚了片刻,他睁开眼睛,桃花眼中还带着一点刚醒后的迷茫,但很快,这迷茫变成了一种超乎寻常的锋利。

“不对劲。”林昭行低声道,由于刚睡醒,他的声音带着一种沙哑的懒散感,但是语气却极严肃,“这个味道不对劲。我们刚刚睡过去不是偶然,有人偷偷点了迷香。”

清宝悚然,这样狭小的空间里,迷香的药力会非常地集中,怪不得他们这些人全都在极短的时间内进入了睡眠。

二人站起来,打量着四周,其余四个人还在地上睡得不省人事……为什么会是四个?

林昭行猛地一惊,刚刚迷香未散去的味道太浓郁了,让他的鼻子忽视了另一股奇异的味道,而此刻,他终于闻了出来。

血味。

林昭行猛地转身向后看去,清宝顺着他的目光回过头去。

最后一个人和他们默默对视。

鸡仔靠在石壁上,眼睛无神地看着他们。

一把长刀透胸扎进石缝,把他整个瘦小的身躯都钉在了石壁上,他人已经死透了,悬空的脚下流了一大摊的血。

清宝捂着嘴后退了几步,猛地,她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差点摔了一跤。

她低下头去,发现是他们几个人的包裹堆,其中一个包裹是敞开的。

清宝认出那是属于赵头儿的。

她下意识地蹲下身去,看向那个包裹里面。

下一刻,清宝猛地捂住了嘴。

包裹里面有一件东西映入了她的眼帘,而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个东西对于清宝的冲击力甚至比鸡仔的尸体还要强。

那是一块木牌,上面雕着一个古怪的图形。

依稀是……

朱雀。

林昭行走过来,他也看到了那个木牌。

然而与此同时,身后传来长长的哈欠声,三道疤和大壮都揉着眼睛,葵姐和赵头儿的眉毛也都拧了起来——他们快醒来了。

清宝和林昭行飞速地对视一眼,清宝眼疾手快地把赵头儿的包裹封好,后退几步,站到一边。

四个人很快醒了过来。

“妈……妈呀!”大壮睁眼的第一瞬正好对上了远处鸡仔的尸体,当场一嗓子嚎了起来。

其余几人被他的喊声提醒,同样看了过去,也同时魂飞魄散。

赵头儿站起来,他看了眼站在尸体不远处的林昭行和清宝,眼睛里全是狐疑,嘴上却仍然不显露出来,“林兄弟,怎么回事?”

林昭行道:“我们只比四位早醒片刻,同样一无所知。”

赵头儿走过去,看着穿过鸡仔胸膛的那把长刀,然后缓缓回过头来,把视线放到一个人身上。

“三道疤。”赵头儿从喉咙里挤出阴沉的声音,“这刀似乎是你的啊。”

三道疤这才后知后觉地看向自己的腰——那里只有一个空刀鞘。

“不会!不会是云飞!”三道疤还没出声,葵姐便在一边先喊了出来。

三道疤低声道:“我睡着了,什么也不知道。”

赵头儿良久地打量他。

林昭行和清宝沉默地站在一边。

其实没办法得到任何推论,任何一个人都有可能在三道疤熟睡的时候抽走他的刀。

赵头儿的目光缓缓经过每一个人,从三道疤,到葵姐,到大壮,再到林昭行和清宝。

清宝敏锐地感觉到他的目光在自己和林昭行身上,停留得更久一些。

其余三人也暗暗地看着他们。

正常,新来的外人总是最不受到信任。

就在清宝想用沉默来应对的时候,她听到身边的林昭行平静地开口了。

“赵头儿。”林昭行直接迎上了赵头儿怀疑的目光,他眸色黑沉,一缕墨绿无声地在瞳底旋转,智慧又笃定的光芒使人不由自主地觉得他很可靠,“也许这话说得冷酷了些,但是我认为我们现在应该以赶路为主。”

大壮在旁边没忍住叫了出来:“你别想转移注意力——”

“不是我转移各位的注意力,动脑子想想就知道不是我们。”林昭行点一点清宝和自己,语速飞快,“如果我们加入马帮是意图对马帮不利的话,那恕我直言,刚刚诸位还没有醒来时的那一会儿工夫,够我每个人都给一刀的了。”

他话说得极为不客气,然而却清晰明了地摆出了道理,马帮的众人一时间都沉默下来。

“凶手有足够的时间杀死每个人,但是他除了杀死鸡仔外,没再有别的动作。”林昭行道,“这说明凶手和鸡仔之间是私人恩怨,他的目标只是鸡仔,与马队的整体无关。”

在他说到“私人恩怨”四个字时,大壮倒是没什么反应,三道疤、赵头儿和葵姐的眉心却俱是狠狠一跳,三人无声地交换了眼色。

“我明白了。”赵头儿沉默良久,低声道,“前路不知是什么情况,我们此时不要再减员了。鸡仔既然已经死了,那么这事先就算了结了,我不予追究。”

赵头儿不愧是首领,当断则断,很快当成无事发生一般,带着众人继续赶路。

然而所有的异状似乎是连通的,只要一个开了头,后面的就会接踵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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