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故事一开始我就骗着你,你也在骗着我。”
“一入江湖,我利用了你,你也利用了我。”
“晴儿,其实还想和你在一处,却难掩心中的愤恨。”
“也许感情真的到了末路。”
“我知道,你终究会来杀我,我绝不还手。”
“只是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已经自尽。
“让你动不成手,让你终生留下遗憾!哈哈,哈哈!”
“陕悲客,绝笔。”
信散落在地上。
屋里没有点灯,只有月光打在陕悲客的身上。他瞪着双眼,眼珠是死灰的,脸也是苍白的!
看来他死的时候并好过,不知在弥留之际可曾后悔。
但人死灯灭,一切难以挽回。他虽死了,今夜却是平静的,平静的让人觉得他压根就没有来过这个世界。但是,明天,所有的暗流都将涌现,所有的波涛都将迸发!因为他,陕悲客,是青麟城之主,是曾经荡平天下的武林之君。他的死必会是江湖的乱!
他年方不惑,如日中天,突然自尽。难道真是为情所困?像他这般地位的人,感情本就奢侈,堂堂武林之君为情自尽岂不可笑?说出去谁信?
可他还是死了。
死在今夜的静谧,而真相也终将遗忘在明日的腥风血雨里,珍惜这最后安稳的夜晚吧!
难耐,事与愿违时常发生。屋里的灯被点燃了,陕悲客的尸身就在徐青衫的脚旁。
徐青衫蹲下瞧见了那苍白而狰狞的脸,他想嘶吼,却不敢出声,他想哭泣,但不敢流泪。
他明白,陕悲客的死讯势必引来江湖动荡,现在知道此事的人越少越好。可他没有主意,唯一能做的就是守在门口,等待黎明的到来......
他是青麟城的持剑使,从孩童时期就在陕悲客左右。陕悲客如同他的父亲,教他习武,教他做人,他的一切荣耀,都是陕悲客赋予的。
寒风呼啸,天已破晓,日月更迭不停,生命总有轮回。陕悲客只是先一步渡了轮回,这是他自己的选择。
信,在徐青衫的手上,他无法接受从小敬爱的城主竟为了感情自尽!
他伫立在门前,面色凝重,看着远处的朱砂梅,衬着白雪,凌寒自开。他不禁感叹道:“傲骨的梅啊,你本是城主的化身,不惧一切!可如今,他怎会屈服于感情,屈服于命运!他这个骗子!”
他的脸上是悲,是恨,难以形容。在他的心里,天底下没有任何事能摧毁城主,如今却败给了自身!他恨!恨的是人心里的懦弱。他悲!悲的是人为什要有感情!
除了悲愤,他开始忐忑,担心自己能否战胜懦弱?青麟城将会面临什么样的后果?他今后再也无人依靠,在这偌大的江湖,不知是何结局。
他无奈的叹了口气:“哎!青麟城啊,难道要衰落了么?”
“就从此刻开始!”他话音未落,有人突然答道。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徐青衫一哆嗦,转头瞧见在西厢房的墙头上有一个人,徐青衫厉声喝道:“什么人?怎么进来的?”
只见那人,悠闲地坐在墙头,嘴里嗑着瓜子,完全没有被徐青衫的喝声所扰,他只是耸了耸肩膀,道:“自然是走进来的。”
徐青衫见他目中无人,一股怒火直冲云霄,怒道:“你来到城主院中做什么?找死么?”
那人却轻描淡写道:“是找死,只不过要死的是你们城主罢了!”
徐青衫仿佛听见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捂着肚子哈哈大笑,道:“可笑!城主功力,天下无出其右,就凭你?”
只听那人冷冷道:“就凭我!”
说罢,他双手一撑院墙,竟像片叶子从墙头飘下,却又稳稳落地,直向着房门逼近。
徐青衫一惊,心里暗衬:“天下竟有这般轻功!”但他也是见过场面的人,并没被骇住,而是一步不让,直立门前。
那人摇了摇头,道:“徐青衫?我知道你,但你还太嫩,拦不住我!”
“我今天便要拦拦看!”说时迟,那时快,徐青衫已连出三掌,击向那人的膻中穴。
那人只是一步一步地朝着徐青衫走去,身法看似缓慢,却如同鬼魅,打不中,摸不着,眨眼间就绕到了徐青衫的背后,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资质不错,也许你再练个二十年,就能跟我动一动手。”
徐青衫惊在原地,只觉心脏快要跳出胸膛,冷汗已浸湿了他的衣衫,一时间无法行动。他暗道:“太快了!我竟没有反应的余地!若此人刚刚击我要害,恐怕我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而那人拉长着脸故作严肃,道:“青麟城主,于我无仇,本不愿杀他,但不得不为。你莫要阻拦,我不杀你。”
徐青衫见那人也只有二十四五岁的样子,武功却出奇的高。自己虽晚生几年,怎么差了这么远!他心里恨得滴血,拿双拳用力地锤着自己的大腿,咬牙切齿,道:“青麟城主,天下无双,于江湖多少贡献,与你无仇,你为何要杀他?”
那人道出了三个字:“公孙晴。”
“公孙晴?城主遗书中的晴儿?难道城主知道会有绝世高手前来索命,才选择自杀?”徐青衫自问,但不会再有答案。
他如今进退不得,唯一能做的便是死守,只是面目僵硬的像涂了蜡。
那人一看徐青衫的模样觉得滑稽,竟笑了起来:“哈哈哈!徐青衫,你呀,果然像那人说的,是个呆子!”
徐青衫不懂,冷冷道:“什么意思?你想进去,除非我死!”
那人笑的更开心了,向房里大喊道:“陕大城主,这个呆子要为你去死,我不逗他了,我也不是来杀您的,只是故人托我给您带封信!”
他说这句话时使用了内力,浑厚磅礴,穿透力极强,清晨本就安静,别说屋内的人能听见,恐怕方圆三里的人都能听见,其中自然包括城内的青麟卫和各院落的首座。
徐青衫一听,感觉坏事,连声道:“住口!城主身体不适,不能让太多人来这里!”
可声音早已传远,约七八人的脚步声已向院中逼近,声音错落有序,显然是青麟卫。在这些脚步声中还夹杂着一个更快,更轻盈的步伐,甩开众人,率先来到院中。
来的人是一个体型瘦小,皮肤黝黑,留着山羊胡子的小老头。他身着青布麻衣,显得格外精明干练。
他一入院,就盯着那人上下打量,心想,天下间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穿着。因为那人头束华美玉冠,面容也是英俊潇洒,显然出身不凡,可身上穿的却是一件烂的不成样子的布袄,衣袖间仿佛散发着臭味,真是怪诞!
山羊胡子的老头又看见徐青衫面目凝重的守在城主房门口,心想那人来者不善,不如先试探一番,他缓缓道:“青衫啊,来者都是客,你先请客人到前厅喝茶。”
徐青衫还未及开口,那人抢道:“我是来送信的,送完信,便走。”
“即是送信,老朽代为转交城主。”山羊胡子的老头说道。
“信必面交,不可代收。”那人道。
“信是何人所书?”
“公孙晴”
听到这三个字山羊胡子的老头,脸不由得抽出了一下,若有所思的道:“即是故人来信,青衫,你去请老爷出来吧。”
“郭大管家!万万不可!”徐青衫急忙道。
郭大管家厉声道:“有何不可?虽说他能凭一己之力来到这里,武功自然不低,但我青麟城之主,还未将他放在眼里!”
徐青衫,十七岁的少年郎,自小在长辈们的关怀下成长,无经风雨,如今失去至亲,心里的悲楚难以承受,此刻见到郭大管家,仿佛见到了能够宣泄的人。只见那他“哇”的一声哭了起来,歇斯底里。
郭大管家满脸疑惑,难道是自己的语气重了?又连连忙关心道:“青衫啊,你怎么了,有话慢慢说。”
徐青衫哭了片刻,手抹眼泪,缓缓道:“郭大管家,城主已然仙逝了!”徐青衫情绪崩溃,压力难顶,道出了实情。
众人怔住,一时间大脑空白,竟沉默许久。
院外的脚步声却越来越近,有人对着院内喊话:“青麟卫主帅柳清河会同内务院首座许九久向城主请安,还请城主容我等进院!”这声音如洪钟,用足了内力,颇有与那怪人一较高下的意思。
听到喊声郭大管家迅速做出反应,轻声道:“不论你说的真假,但知晓此事的人不必太多,你二人在此稍后,我去拦住他们,之后再行商议。”
郭大管家,整了整衣襟,搓了把脸,向院外走去。
“哟,郭老头,嘿嘿,你比我们还早啊,城主安好?”说话的正是柳青河。
郭大管家还没开口,便有人先说话了:“你这不是明知顾问么?城主神武,谁能奈何?说说你,今儿到起得早,真是对不上你这个柳三竿的称号!”
说话的人正是内务院主事许九久,正值芳华,东府畅云阁花榜有名,人称温柔娘子,声音甜而不腻,极具温柔,引得不少江湖才俊垂涎。
郭大管家打趣道:“就是,你小子能起来这么早还真不容易,是不是想找人比武啊?”
只见那柳青河嘿嘿一笑,闭口不言。
“哈哈!这小子武痴犯了,郭大管家,里面到底是个什么情况?”许九久问道。
“一切安好,两位还请稍安勿躁,故人来信,那位少侠已被城主请进屋内,请先带话给其他首座,待事情完毕,定请他去逐一拜见。”
郭大管家心知肚明,方才那人内力表现不俗,各院首座定会赶来,一来是为了城主安危,二来是想与他一较高下。
“故人?不知是哪位?”许九久问道
“公孙晴!大家暂且回去吧!”
众人听到公孙晴三个字,脸色具变,眉头一皱,闭口不言,纷纷离去,青龙卫也解除了戒备。
郭大管家叫来值守护卫,守在院外,责令不可开门,任何人不得进入。
院内,徐青衫依旧站在房门口,不曾移动半步,而那怪人正入神的望着那几株朱砂梅,叹道:“傲梅映雪,天下所有的梅园,没有一处能与此园相比。”
郭大管家道:“此园为城主居所,沁梅阁,梅花凌寒绽放之时,会有不少英雄豪杰前来拜会城主,赏梅品茶,笑谈江湖。少林的培远大师,上清的林松道人皆咏过此梅。”
郭大管家想起往事,颇为伤情,又叹道:“唉,昔日场景怕难以重现了.......青衫,城主现在何处?”
徐青衫答道:“尸身就在房中。”
郭大管家点了点头,走到门前,却迟迟不去推那扇门,他没有勇气去开,他怕真如徐青衫所言,城主死了,天也就塌了。
他从院外回来,竟似换了个人,你会发现他太老了,精神也不再焕发,好像背着千万斤的东西,压弯了他的腰。但他必须坚挺,起码在外人面前不能倒下,只听他缓缓地道:“城主仙逝,把信给我吧,介时我.......烧给城主,只不过此处发生的事情望能保密!”
那怪人道:“在下既已知晓,还容我见到城主尸身,探明死因,介时转达给公孙前辈。”
郭大管家上下打量着这个男子,沉默片刻,道:“也罢,你们随我入内。这位少侠,不知高姓大名?”
“在下曲长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