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里,郭谨侧躺在锦华殿的卧榻之上,身边围着十来个姿态婀娜的妃子。此时他正飘飘欲仙,纵情酒色。
“陛下,御史大夫萧权差人把忘尘师父带来了。”
王福站在门口禀报,郭谨闻声一骨碌坐起。
“怎么把老四送回来了?!”
“快,叫他在御书房等朕!”
郭谨一边冲着门外嚷嚷,一边在妃嫔们的疾速下穿好了龙袍,最后又像一阵风跑出去。
“陛下,萧权让老奴转告陛下,一定要把忘尘师父留在宫里,切勿再放出去了。”
王福屈着身子慢条斯理的嘱咐道,他年纪大了,做啥也快不起来。
萧权也算聪明,那日忘尘被杨好刺伤他不敢送进宫里,就把他藏在远郊养了一针的伤,眼下刚好就着急忙慌的送进来了。
此时忘尘正候在御书房看着眼前威严无比的龙椅,回想起当年父皇手把手教自己写字的场景。
十五年了,他已经十五年没回过家了。父皇驾崩那日他人正在峤州,回来之后都没来得及看一眼。
“呀!四弟!”
郭谨夺门而入,脑袋上的龙冠还东倒西歪的,颇有些狼狈。
他自打出生就少有人亲近他,父皇不疼母妃不爱,整日都孤零零的在宫里自生自灭。
直到后来,在峤州的避暑山庄见到了年幼的老四郭希君,生活才有了些趣意。可惜没过多久,他就被送到大雁塔皈依佛门了。郭谨又是孤苦伶仃的一个人。
“小僧参见陛下。”
眼前人今非昔比,忘尘规规矩矩的行了一礼。
“平身平身!你我二人许久未见不必多礼。哎呀!这么多年过去了,如今乍眼一看居然认不出来了。”
“近来可好?”
郭谨双手扶着忘尘的双肩,仔仔细细的打量着。一看见唯一的童年玩伴话匣子就打开了,他是打心眼儿里的高兴。
“牢陛下挂心,小僧并无大碍,久居寺庙远离凡尘,也算是清闲。”
郭谨笑着点了点头,坐到了龙椅上,王福也搬来个圆凳让忘尘坐着。
“甚好!既然入宫了就在宫里常住些时日——要不然别走了!你陪在朕身边,朕也有个伴儿!”
郭谨看着热情,其实也是把萧权交待的事情安排妥当。
“陛下恕罪,小僧早已皈依佛门,在宫里久住恐有不妥。”
“父皇仙逝你也没回宫看看,如今在宫里还能诵诵经文,也算是尽了份孝道。”
郭谨见自己压不住,就只好把爹搬了出来。不出所料,忘尘还是吃这一套的,深思一番也就答应了。
“王福,把清玄苑打扫出来让忘尘住进去。”郭谨冲着王福命令道,又继续对着忘尘说,“清玄苑是当年父皇为你建造的,你住在里边也算清净。”
忘尘起身,双手合十置于胸前,对着郭谨微微屈身,又道:“小僧多谢陛下。”
既来之,则安之。忘尘心想如今萧权虎视眈眈,呆在宫里眼不见为净。
已至深夜,萧府内灯火通明。
如今蚺蛇已经被活活打死,萧晗可以随意站在池边,此时正盯着一轮皓月沉思。
池边那唯一一朵荷花已经盛开了,散发着淡淡的清香。孤芳自赏,显得有些孤独。
自从离开湘玉楼,她的人生就变得动荡不安。追捕杨宝泉、甫京暴乱、进入萧府、落入蚺池。往事历历在目,真是如同刀刻斧凿在脑海中一般。
再过一阵子就得进宫了,也不知道当今皇上是个什么样的人,但是能重用萧权就绝非善类。
可是萧权舍身救过自己一次,罢了,在最后这段时光里好好待他吧。
萧晗蹲在岸边,纤纤玉指搭在了中通外直的花柄上,再稍用力一转,就将最后一朵荷花摘了下来。
捻着刚摘下来的花,萧晗冲着庖屋走去。
刚过晚膳时间没多久,府里的家丁丫鬟都挤在屋里吃剩菜。
“小姐好。”
看见萧晗站在门口,众人慌忙的放下饭碗对着她请安。
“小姐!你怎么能来这里?这里怪脏的可别把您衣服弄脏了。”
雀儿惊恐万状的扶过萧晗,嘴角还挂着一颗晶莹的饭粒。
“瞧你这丫头说的。”
“庖房若是脏了,那吃得东西还干净吗?”
萧晗笑着,又吩咐大气都不敢喘一个的下人们说道:“你们吃你们的,我就想亲自做道菜。”
这还是萧晗进府以来第一次亲自下厨,这富家小姐谁不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众人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
雀儿见这帮人早都被萧权吓怕了,如今萧晗温柔一点竟让他们不知所措。无奈之下又说道:“好了好了,让你们吃就赶紧吃,一会儿还多着事儿做呢,耽误了就抽板子!”
雀儿话音刚落,庖房内再次传出嘈杂的进食声。一个个就像千年饿死鬼一样,仅管把碗里的白饭刨到嘴里。
萧晗莞尔一笑,提着裙摆走进庖房深处。
“小姐这是要做什么呀?”
雀儿端着饭碗在萧晗身后站着,两个腮帮子被米饭撑得圆鼓鼓的,就像储食的仓鼠似的。
“晚膳时我见兄长没有吃好,想着应该是天气燥热再加上饭菜有些油腻的缘故,所以踩来了荷花想做道冰粥予他。”
萧晗心细如发,说话期间便盛上一大盆冰水。再将荷花洗净后泡在冰水里,小心将花瓣取下。
“小姐我吃好了,我来帮你!”
雀儿放下碗筷,拼命的咀嚼咽下口中的食物,又挽起袖子帮忙。
“小心点别噎着。”
“你去取点糯米和薏米,用热水泡着。”
此时萧晗已经在扒莲子了,青翠的莲蓬分成了两半,肚里的小白胖子滚落了几颗出来。
等萧晗去完了莲心,屋里的下人随从早已经吃完了。整间庖房就只剩下她和雀儿。
雀儿架起铁锅,将锅中热水煮沸,再把泡好的薏米糯米倒了进去,顿时烟雾缭绕。
萧晗扒好了莲子再抓了把冰糖一把扔了进去,盖上锅盖大火烹煮。
“去我房里把那只最大的玉碗取来。”
萧晗吩咐道,自己又将荷花花瓣切成细丝。
雀儿应允后小跑出去,可萧晗一个不留神就把手切了。
“嘶——。”
萧晗将手指伸进嘴里,一脸恨铁不成钢。真是太久没下厨了,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缓过劲儿来,她甩了甩手,继续切着案板上的芙蕖。
没一会儿雀儿又回来了,手上端着一个脸盆大的玉碗。那是萧权送给萧晗的,说是往里铺上一些冰茬再将水果放进去会凉爽许多。
剩下来的花瓣萧晗打算油炸了,拿来伴着粥吃正好。
包上枣馅儿裹上面粉打上鸡蛋液,隔壁家小孩儿馋哭了。
当年某个朝代就有个位高权重的老太太爱花吃花,为了吃上那么一口就让人千里奔袭从云南取最新鲜的鲜花赶回京城,若是迟了一刻就直接拉出去砍头。
难怪她喜好这口,宫里山珍海味吃惯了,可鲜花花瓣吃起来别有一番风味,可谓口有余香回味悠长。
半个时辰过去,粥香飘满了整间屋子。
萧晗将其盛在玉碗中又将玉碗置入冰水里。
玉本来就凉再加上冰水降温,没一会儿就变得冰爽可口。最后点缀上一团荷花丝,这才算大功告成。
“哇,小姐真是上得厅堂下得厨房!这种清暑美食都想得出来!”
雀儿在一旁赞不绝口,感动的泪水从嘴角流了下来。
“锅里还给你留了点,你送去给兄长以后自己慢慢吃。我先回房了,站了半天腰酸背痛。”
萧晗哪是累,分明就是手疼。
雀儿懂事的点了点头,端着托盘小心翼翼的朝北苑走去。
此刻萧权还在书房作画,听着陈桂兰汇报萧晗近日来的情况。
“大人。”雀儿端着冰粥和炸花瓣站在门口。
萧权停笔抬头一看,说道“晚膳时间已经过了,这是何意?”
“这是小姐为大人亲手烹制的芙蕖冰粥与香酥荷瓣。”
萧权一听是萧晗亲手做的便起了些好奇,这丫头居然还会整这些劳什子?
“呈上来吧。”
收起画卷腾出空桌,雀儿呈上。看起来品相不错,却不知味道如何。
萧权心里盘算着,这丫头这是几个意思?莫不是不想进宫刻意讨好自己?
“行了,你退下吧。”
遣走了雀儿,萧权却没有动筷。
“倒了吧。”萧权的举动很是意外。
“大人莫不是对小姐还有顾忌?”陈桂兰斗胆问道。
“你说她进府那日对着荷花傻笑我就有所揣测,又怕她难过才没把那株花砍了,如今倒是胆子大到端在我眼底下了。”
萧权说不清楚内心什么感受,像是有点生气,又有些难过。
“大人恕罪,那日是老奴误会了小姐的意思。其实这荷花正是小姐喜爱之物,这碗里的八成就是院里最后一株。”
“小姐这也是用心良苦,体贴大人。”
陈桂兰替萧晗解释道。
“体贴我?我怎么都觉得她是无事献殷勤!”
萧权本性多疑,那日萧晗亲自喂药还了人情,再说她是被自己拆散之后逼迫而来,实在没有理由对自己好。
“大人有所不知,就在大人昏迷不醒的这段时日都是小姐亲自照顾的大人。”
“如若小姐真是献殷勤也应该当着大人的面去做,也不该背地里悄无声息的去做。”
萧权有些变动,盯着那碗冰粥沉思着什么。
“行了,你也退下吧。”萧权又道。
等屋里只剩下他自己了,萧权才盛了一小碗冰粥细细品尝着。
火候掌握的不错,味道也很好,这么燥热的天喝上一口确实舒服。仔细咀嚼发现里面还有不少去了莲心的莲子。
萧权脑海中浮现雀儿的那句“这是小姐为大人亲手烹制的”,就猜测这丫头一定剥了挺久的。
“真是的...吩咐下人做不就行了...”
萧权自言自语的抱怨着什么,却美滋滋的品尝着。
能为他这么下功夫的除了他娘,萧晗是第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