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真是条丧家犬。
唐沃这样想着,掐灭了手中的烟,坐在小酒吧的一角散座,落寞地看着来往的人群,想要一眼找到那个既熟悉又陌生的背影。今天外面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小酒吧的生意显得有些冷清,连平时最喜欢唱流行歌曲的女驻唱也没有来。唐沃经常在她那里点一首《believer》听,因为这歌意外地给了他一些说不清的信念,或许是那句“自幼时起我便支离破碎。”让他深有同感吧。
但关于唐沃要等的人,他很清楚地知道,她不会来了。
唐沃,三流大学新闻系学生,无特长,丢进人堆里就认不出的普通男孩,长着一张很丧气的娃娃脸。。。在一起三年的女友,在他离开校园时出轨两次,让唐沃戴了两次绿帽。听起来似乎又是一个很可笑的爱情故事,但事情远没有这么简单。唐沃隐忍了,放下了自尊,只希望能够挽回这段感情,但在最后一次并以不愉快的吵架结束时,她以天色太晚要求留在唐沃打工时住的出租屋,于是出于最后一点关心,唐沃一个人睡在沙发上,把卧室让给了她。第二天醒来,迷迷糊糊地,唐沃发现自己躺在了卧室里,看着站在屋子里的警察叔叔,和一旁哭得死去活来的她,这一刻,他感觉人生又一次陷入一种天旋地转的漫长昏暗之中。
唐沃的脑子当时只有一个想法:我没有喝酒,也没有靠近她的卧室,我他妈明明什么都没有干!
于是,不明不白地,他被带走了,以家暴和硬上弓被拘留了一个月以做后续的调查和取证,当他跟着她找来的律师和警察一同前往听证时,唐沃看见她那张自己用涂了新男友送的亮甲油的长指甲划破道道伤痕的凄森脸上露出了一种满意和得意的狡黠笑容,那笑容让唐沃差点当场吐出了昨晚的隔夜饭。
拘留所的生活并不好受。唐某人总是夜夜合不上眼,看守的大哥说这是肾不不太好,得多吃点肉补补,像他这样的年轻人,好歹应该有一个不错的身体来支持对生活的信念。但比起身体,唐沃觉得精神的折磨让他更为痛苦,他依然日日夜夜想着她曾经的那些甜言蜜语蛊惑人心,一丝丝地感受着一种震怒和悲伤之痛。
就在唐沃觉得孤独和遭受背叛的折磨淹没了自己的心房时,终于,一个月了,唐妈妈推着轮椅把他保释了出来。当唐沃听到那个女人让她开宾利的新男友准备以新的证据起诉他时,并没有感受到深深的恨意。唯一感受到的,那是一种沉寂。
一种并非因爱情背叛而产生的沉寂,是对于生活和未来的一股深深的绝望,压得唐沃快喘不过气来。
23岁的唐沃,拘留所保释,没有工作,在一家蛋糕店打工刚被开除,没有任何特别之处,家里欠了一屁股债,妈妈坐在轮椅上,爸爸因为欠债在小时候就下落不明,和妈妈一起抚养他长大的外婆躺在医院接受晚期治疗。唐沃不知道,自己应该以哪种方式活着。
和刚入拘留所恨那个女人恨得牙痒痒恨不得对她扒皮抽筋为止,出来以后他已经是筋疲力尽了。
但即使这样,唐沃还是从黑名单里取出了那个熟悉的电话号码,决定跟她见一面。不为别的,他只想要一笔钱,即使这笔钱是跪下从狗屎里挖出来的。
但有什么办法呢。
说的很对,他就是一个失败的丧家犬。他没有任何能力可以为自己说话,为自己和自己悲惨的生活做斗争。他还是只能跟那个女人摇尾乞怜。
短信发出去了,她并没有来。或许是和新男友在宾利上庆祝百天纪念日吧。
哈哈哈,真是可笑。
唐沃对着烟灰缸吐了一口痰,一口气喝完了剩下两瓶冰镇的教士白,正准备起身到前台结账,突然刚刚坐上隔壁桌的几个男人走了过来。为首的是一个穿着牛仔衣戴着两条金链子的光头男,那光头男左眼上还有一道淡淡的条状伤疤,加上个子高大,整个人都带着一种来者不善的气息。
“唐沃是吗?”光头男率先发问,凑上前张大嘴巴露出大黄牙仔细打量了一下他,“穿得像TM个学生,又长得一副丧家犬的样子,真不知道我们赵总的女朋友以前看上你哪点。呸!”
一口痰喷到唐沃脸上,他感到一股无名火从脚底直冲头顶,但一看到这一堆男人个个都不是什么善茬,一时间却也不敢直接发难。听这话头他明白了这些人是那个女人找来的,心中一股恨意顿时笼罩了全身。
苏芮,你TM就这么想让我死吗。可是你还记得吗,当初为了给你过生日,我没有钱,只能没日没夜地逃课兼职打工只为给你买个两层的大蛋糕。为了给你过情人节,我趁你半夜睡觉,躲在隔壁房间里偷偷吹了一百多个气球。你发烧时我穿了一双拖鞋,当时没有车,救护车也因为出车不够无法赶过来,我背着你跑了五公里路才找到医院,直到脚底磨出了血泡。我卖了我心爱的相机只为给你买一堆化妆品,而现在,你却恨不得我死。
恨不得我死,哈哈哈哈。
擦干了那口痰,心中的悲意涌了上来,唐沃再也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莫名其妙地笑起来。
“大哥,跟他废话什么,替咱赵总收拾他就完了。”一个矮个丸子头的男人对光头说道。
光头男众人听到这不明不白的笑多少都感受到了点挑衅的意思。还没有笑完,唐沃感到这群男人连踢带踹,加上刚从监狱保释不久,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这下疼得他直不起身,可是这样的疼痛却敌不过他心里那阵阵剧痛,过往的事从脑海中一拥而过,唐沃觉得有些呼吸不过来。
酒吧老板见状不妙,急忙喊来了保安,但那保安哪里是这几个男人的对手,不一会儿就都被收拾了。直到逃散的人中有人报了警,刺耳的笛声轰鸣而来。
几乎被揍成了猪头,面目全非的唐沃还是尽最后一点气力嘶哑地笑。嘴角的伤痕里钻进了热热的东西。
“苏芮,你为什么喜欢我啊?”
“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你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词,每一个字我都想认真去听,我在意你,所以我喜欢你。”
真虚伪。
“我。。。我现在只能给你买这么小的一个双层蛋糕,给你买这么小的一个戒指,等我以后,我。。。你哭什么啊?”
“没什么。。。你为什么要乱花钱呜呜呜,笨蛋,我真的好喜欢。”
真好笑。
“为什么。。。”
“唐沃,别傻了,你知道我们不可能的,别浪费大家彼此的时间了。”
真寒心。
“我没有。。。”
“唐先生,你打算让这个女孩怎么重新做人,对一个女孩子动手和猥亵就是你说的对她好吗?”
真恶心。
苏芮苏芮,你可真是让我大开眼界啊。真是让人恶心
就算我是条丧家犬,有一天我也要把你拖下地狱。
唐沃觉得眼前有些模糊,自己的鼻梁好像也被打歪了,酸楚和一种剧痛从全身袭来,脑袋里嗡地响了一声,就什么也感觉不到了。
半昏半醒之间唐沃似乎听到了一阵急促的警报。
“大哥,警察来了,这货晕了,咱们怎么收拾。”
“急个P,晕了好,咱们来的时候带了蛇皮口袋,把他装起来,扔进垃圾桶里。咱们这事就算替赵总完成了。”
沉重的疲倦和神经的麻痹战胜了疼痛,唐沃彻底闭上了眼睛。
脑海里只剩下一句话。
真是不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