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香水可真骚。”
废墟顶,一人身着笔挺的西装,脸上戴着一只红色的狐狸面具,尖尖的嘴巴像是在裂开大笑,颇带了一种怪异的喜感。
“你这没有品味的男人,这可是1885年产的地中海香水,你闻闻,还有一股柑橘味。”杰里米对狐狸男的评价非常不高兴,他试图挪动身体想要让他对自己的味道做出改观。
“你要是再靠近我一点,老头,我就把你从这个楼上推下去。”
“不闻就不闻,但你不可以侮辱一个贵族的基本日常品味。”
杰里米格子马甲的上衣领口上,正插着一只剪到花托的白色月季花。纯白的花蕊,在午后的阳光下折射出一种纯洁高贵的颜色。
“你不是要杀人吗?”狐狸男盯着那株月季,“贵族来这难道就是为了看一个喜欢抢拆迁办生意的小崽子如何被一个脑子不太正常的疯女人疯狂虐待的吗?”
“你有时候幽默得就像是晚八点出现的脱口秀演员。不过这面具让你看上去更像是马戏团骑车钻火圈的当红猴子。”杰里米毫不留情地嘲讽道,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包香烟,“我对这个孩子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尤其是那双眼睛,你看到了吗,真是让我向往过去那些动荡不安的旧时光。我很想看看他究竟能拿什么改变自己的命运。”
唐沃很累,甚至很想现在就躺在满是砖石瓦砾的地上。刚刚克莱尔使用西斯特玛格斗术攻过来的一瞬间他感到了笼罩到心头那种巨大的恐惧感和皮肤上每一只毛孔的舒张感。
恐惧,让他的注意力前所未有地集中。
房屋摇摇欲坠,太阳穿过云层,一只小猫四处逃窜,两队蚂蚁在地震后成群搬家,还有那个皮衣大胸女人的动作。。。
“我。。。为什么看到了。”
一瞬间唐沃感受到身后有数不清的无形刀刃切开了猝不及防的克莱尔,并在巨大的震动后将地面击出了一个大窟窿。
可是这一切并没有结束。
唐沃看着血坑中身体正在以惊人速度复原的女人,两只眼睛沉沉地开始打架,身体沉重得快要站不住了。从昨夜被光头男一群人无止无休地殴打,到自己死而复生后彻底未眠,再到如今被克莱尔摔伤脊椎骨,他已经达到了作为一个人类的极限,身体的负载让他再也没有精神去应对眼前这个仿佛拥有不死之身的怪物。
他只想睡觉,只想躺下来,好好地休息一下。
克莱尔的身体彻底复原了,就连大坑中的血液也如同受某种引力的吸引诡异地流回了她的身体里。见身体的血线完全消失了,她赤条条地从大坑中跳了出来,露出洁白丰腴的身躯和性感修长的大腿。见全身的外套内衣已经彻底破碎,顿时觉得羞耻,于是用两只手捂住了自己的要害部位,也不顾唐沃昏昏沉沉地看着,在地面上扒起了其中一个蒙面暴徒的衣服。
我。。。只有这一个机会。
唐沃感觉自己已经发起了高烧。身体的生态系统被无止无休的疲惫折磨得开始抗议,他的意识正在开始模糊。唐沃很明白,现在不是欣赏这幅活色生香画面的时候,如果不能给她致命一击,他将被这女人毫无悬念地杀死。
“刷———”一道劲风飞过克莱尔的耳边,巨大的冲击力吹得她和那句尸体一齐飞到了空中。此时她已经穿好了衣服。这道风当即吹断了她的四肢,只留下了她其他的躯体部分重重地摔在了地上。但克莱尔却像感受不到任何痛觉一般,躺在地上望着疲倦到半跪的唐沃睁大了眼睛狂笑不止,不管是任何一个人见到此情此景,势必都会被吓得昏厥。
“这是?”狐狸男露出了疑惑的眼神。
“无限意志。”杰里米从胸口上拨下一片白色的花蕊,在掌心把玩着,“塑人的潜力,一种可怕的自愈因子。不过一个小时后会爆血而死,真是个不要命的疯子。”
“你打算救他还是杀他。”
“他对我还有用。”手中的花瓣被撕成一片一片的,杰里米对着地面轻轻地抛洒而去,簌簌地落到了地面。
“我快死了。”克莱尔狂笑着,四只断肢正在向她身躯的主体靠近,“你不想听听关于我的故事吗?”
唐沃的大脑被灼热的体温彻底烧糊涂了,他的眼睛依旧是一片骇人的火红色,却只能睁出一道缝隙来盯着地面。
地面正在他的注视下慢慢的松动,裂开,但也仅仅如此了。和他刚刚造成的巨大冲击相比,他的能力似乎油灯枯尽了。
不行,不能睡,不能合上眼睛。唐沃,你要是闭上眼睛,你就再也没办法给外婆报仇了,就再也没办法向这个世界讨回你的公道了。
睁开,睁开。。。
“讲完这个故事,我就要拉你陪葬了。”恢复了四肢的克莱尔捡起了地上的杰里科手枪。她谨慎地避开了唐沃最后一点视线,把枪指向他的脑袋。
“告诉我,你身上到底有什么秘密,让加勒斯如此想要得到。”克莱尔凑到了唐沃的耳边,轻声问道。
“。。。外。。。外婆。”唐沃的嘴唇开始起泡,他的眼睛终于彻底闭上了,再也睁不开。
“外婆?”克莱尔轻蔑的笑了,见唐沃已没有威胁,又自知问不出来什么。她一边拖着唐沃,一边向石板上的那具冰冷的躯体走去。
“作为一个塑人,被上天眷顾并给予了能力,就要对这个世界做出真正的贡献,即使生命燃烧到最后一刻。你明白吗?”克莱尔把唐沃拖到尸体旁,望着降下去的太阳,自言自语道。
“我八岁被确认是塑人,还是食物链下层的饮血者,在SNS领取了塑晶胶。那时候,我知道我的人生从此就像一片叶子一样,只能活过一个聒噪的夏天。于是我拼命地学习各国的武术,战场技术,甚至十八岁就成为了特种兵。我明明是议员的女儿,可生命如此短暂,我没有选择———”
克莱尔拍了拍地面的灰尘,坐在了地上,一股颓然的神色出现在了她的肮脏的脸上。
“想要获得塑晶胶延续生命,我就只能杀人。第一次的时候,是我十五岁,追杀一个十八岁的男孩。。。明明他比我大不了多少,一直喜欢摸我的头发,笑着跟我说话,可是我还是只能杀了他,为了他手中的塑晶胶。于是我多活了几年。作为饮血者的后代,就只能在无止境的杀戮中活下去。而你———”
“如果活下去,也可能会和我一样延续相同的命运。何况螟组织一定会追你到天涯海角。”
“我真是羡慕你,有着最重要的人,有着可以牵挂的事。”克莱尔脸上出现了忧伤的神色,“而我,也只能不停的在食物链的底端告诉自己不要死,也不能死,这是这个世界最残忍之处。”
密密麻麻的血线又一次出现在了克莱尔的全身上下,嘴唇和耳朵开始一滴又一滴地渗血,把她白皙的面容衬得更加惨白。
她涂抹了一下性感而饱满的嘴唇,像是给自己上了最奢侈的口红。这阳光下的血皇后,要走完人生最后的一段旅程。当然,是和她陪葬的骑士一起。
杰里科手枪指向了唐沃的太阳穴。此时唐沃已经昏昏地睡过去了,他的呼吸平稳而安静,像是摇篮中熟睡的婴儿,无声无息。他虽然不是很帅,但却干干净净的,此时的面容充满了一种孩子的气息。
“女士,打扰一下,我有一朵花想送给你,好花配美人,你说是吗?”
不知什么时候,一个穿格子马甲的白发男人梳着优雅精炼的背头,出现在了克莱尔身后。手中拿着一只剪短的白色月季花,他笑着,眼睛眯成了一条弯弯的缝。
恍惚间克莱尔想起,曾经在生命中也有这么一个男孩,曾经对他温暖地笑过,美好得像是冬日阳光下的太阳。
“真重啊。”杰里米背着背上的男子,走着走着就忍不住喘起了粗气。
“你果然还是老了呢,R。”
“我有说过不要叫我名字中间那个字吧,”杰里米放下唐沃,一只胳膊搀着他走了几步,“你刚刚在干什么?”
“哦,”狐狸男耸了耸肩膀,指了指楼顶,“没干什么,在天上看到了一只偷窥的小苍蝇,就把它打了下来。当然,小苍蝇没有拍到我们哦。”
“我开始试着欣赏你的脱口秀了,”杰里米把唐沃搀到狐狸男旁边,“来搭把手。”
“你干什么?”
“帮我背他一会儿,我要去花园后面,埋一个人。”
“R,如果你少管闲事,这世界将会诞生一位真正的贵族。”狐狸男背着唐沃,感觉死沉死沉地,“这家伙是猪吗,怎么这么重啊。”
“主人。。。好像是彻底损坏了。”水树真希有些急躁,刚刚一瞬间,无人机不知道出现了什么故障,车载显示屏上的图像开始变成了雪花。她一连地输入了好几次参数,笔记本电脑上不停的弹出了报错。
“传回来的图像有没有保存?”花山院清刀坐在副驾上,看着水树真希手忙脚乱。
“有。”
“调一下回放,看看是怎么回事。”
镜头从第一秒开始,地面二人的战斗一触即发,一直到最后其中一人把枪抵在另外一人的头上。
“停。”花山院清刀示意水树真希停下,“最后这几分钟有没有其他机位拍摄的。”
“有,在侧面还有一只8K摄像头。”
“切成侧摄。”
画面又一次重新播放了起来。当时间移动到最后两分钟时,花山院清刀喊了停,要求水树真希一帧一帧地播放。
克莱尔把枪对准了唐沃的太阳穴。
“等等。。。这是什么。。。”花山院清刀指了指屏幕,显得不可置信。
水树真希定住目光一看。
那是一张面孔,一张隐藏在阴影下的面孔。一张咧开的充满笑意的尖嘴出现在了中央,冲着镜头怪异地比了一个耶的动作,仿佛是遇到了什么特别开心的事,却隔着镜头给了人一种强烈的压迫感。
那是一张狐狸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