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渐渐地热了起来。
雪姬拿着楚文寒给的扇子,一边扇着风,一边坐在花园里的凉亭下喂金鱼。
墨玉走过来,道:“好精致的扇子!颜色如此华丽,看样子,是出自大师傅的手。”
“你不会又想跟我抢吧!”雪姬边说边把折扇收起来,把它放进水袖里,藏起来。“这个情景好熟悉!墨玉妹妹,你还记得吗?那日也是在水边,你上来就抢我的砚台,还假装落到湖里!”
墨玉一脸无辜:“雪姬姐姐怎的如此误会妹妹的好意,我真的是觉得你的扇子好看,才忍不住夸赞几句的,并不是想占有。你一个当姐姐的,竟然这般想妹妹,显得真是小家子气,不配做我虞府的长女。”
“我不是长女难道你是?”雪姬道,“害人之心我没有,不过防人之心嘛,还是不可无的!”
“我怎么会害姐姐嘛,不过话说回来,姐妹间不是应该更亲近些的吗?”说完,墨玉上来拉住雪姬的手。
雪姬平日里就很厌烦墨玉,于是甩手挣脱道:“走开!别假惺惺的。”
就在拉扯间,雪姬的扇子就掉了出来,落到水里。
墨玉假装吃惊,道:“诶呀,姐姐,对不起,好好一把扇子,这下子就在水里泡了。”
“你……”雪姬气得面色发红,“好啊,就见不得我有个什么好东西。”
“大老远的,就听到你们在这里嚷嚷了!”李秋娘扶着虞老夫人走过来,谁也不偏袒,“一来就吵吵闹闹,虞府的女儿家没有这个规矩!”一句话,把墨玉和雪姬都骂了。“就说你们出嫁了的姑母,端庄稳重,勤俭持家,举案齐眉,再看看你们自己,一个个的,越大越没个样!”
“祖母!”墨玉这个委屈啊,“分明是雪姬姐姐诬陷我,说我故意把她的折扇弄到水里去,我哪有这样的心。”
“你若不故意跟我拉扯,扇子又怎会掉到水里?”
虞老夫人气得权杖往地上一顿,道:“雪姬,你把我的话都当耳边风了。”
雪姬本以为祖母最疼自己,会给自己主持公道,不曾想却被教训。她低下头去,不再申辩。
墨玉得意。
这时,老太太的头痛起来,脸色苍白,一副要倒下去的样子。
李秋娘惊呼:“老夫人,你怎么了?”
雪姬忙扶着祖母在凉亭的凳子上坐下。
墨玉赶紧凑到跟前,问道:“祖母,要不要请大夫来看看?”
虞老夫人摆手:“雪姬,你给我把把脉,上回的风寒病就是你给我治好的。”
李秋娘给虞老夫人按压太阳穴,手法很娴熟,“老夫人,有没有舒服一点?”
虞老夫人闭着眼睛,“嗯,有好一点。”
雪姬给祖母把了一下脉,心里便有了数,道:“祖母可是觉得头痛,眩晕,耳鸣?这是由于恼怒、压力大,导致的肝火亢盛、肝气郁结,肝郁化火伤肝阴,从而导致肝阳上亢。”
“那还不是因为你。”墨玉说道。
虞老夫人身体不舒服,雪姬不想再理会墨玉,道:“姨娘,你扶着祖母慢慢回去,我先回去,熬一碗浓浓的金银花水出来,等祖母服下就好了。”
“这么简单?你会不会看病的?”
雪姬没解释,只是看着李秋娘继续说:“姨娘,你一定要让祖母休息够了再走,千万别着急。这头痛只是表像,如果再加重,后果不堪甚想。”
李秋娘道:“我知道了,等下我喊几个小厮来把老夫人给抬回去!”
然后吩咐墨玉道:“你还杵在这里干什么,赶紧命人去抬担架过来啊!”
墨玉反应过来,找家仆抬担架去了,嘴里还嘟嘟囔囔的。
“一个侍妾,得意什么!”她不满李秋娘使唤她,“即便是祖母病了,也轮不着她给我发话。”
说道这里,她赶紧回明月轩,让史瑾瑜也到虞老夫人跟前去。这表现立功的机会可不能让李秋娘一个人抢了。
“母亲,你怎么了?可不是让雪姬那丫头给气着了!”史瑾瑜风风火火地赶往北院,一进门就把罪名安在雪姬身上。
李秋娘白了她一眼,看着她咋咋呼呼的样子,心生厌烦。
就听史瑾瑜喊道:“请大夫了吗?头痛可不是小事,切不可大意。李秋娘,你怎么不去找大夫,这里有我就够了。”
虞老夫人听到史瑾瑜的聒噪声,心烦不已,于是把她支走,道:“大娘子,你比较熟悉宫中的太医,要不还是你请吧!”
史瑾瑜得令,以为是老夫人觉得她人脉甚广,脸面大,满心欢喜地去了。
雪姬把药熬好了,端到虞老夫人面前,一口一口地喂她。
墨玉见虞老夫人信赖雪姬,心有不甘,道:“祖母,这金银花菊花什么的,恐怕不是药吧!雪姬姐姐再孝敬,但她毕竟不是大夫。”
李秋娘摇头摇头,“你放心,你娘去请太医了,等太医一来,自会开方子。另外,从前一直给祖母看病的张医生都没请,换医术高明的太医,想必是不会有错的。”
雪姬无意与她们口舌,她一心都在虞老夫人身上,专心地喂药汤。
虞老夫人喝了药,躺了一会儿,觉得身体松动了许多,道:“雪姬丫头还挺有办法的,想必我是热疾,都是这天气闹的。”
雪姬松了一口气,命人去冰室提一桶冰来,放在祖母的卧室里,“祖母最近饮食要清淡些才好,你喜欢吃的小咸菜也停了吧,否则很容易再复发。再有就是精神好清晨凉爽的时候,孙女多陪你去院子里走走,活动有利于活血化瘀。”
墨玉听到雪姬这样说,顿了顿,看了眼还在一边按摩的李秋娘,道:“祖母,您以后切莫动气,我们虞府还等着您老人家当家做主呢!”话语间,都想把今天的罪业往雪姬身上推。
雪姬不得不感概,虞墨玉真是见缝插针,一个姑娘家,怎的就这么多花样心思,让她不得安生。
刚才在花园里虞老夫人也不是真有心骂雪姬,只是她深知雪姬的脾气,刚才一听她驴脾气又上来了,赶紧将其压制住,免得又吃了墨玉的亏。可惜自己的身体不争气,眼下稍微平复了些,赶紧帮扶雪姬一把:“你雪姬姐姐平日里最疼惜我这个祖母,今日确实是天气热所致。”
雪姬微红了眼眶:“祖母,你安心休养才是,雪姬一定会看尽医书,把您的身体调理得棒棒的。”
“好。”虞老夫人摸了摸她的脑袋,“真不愧是我的乖孙女。”
虞墨玉展了个贴心的笑,然后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再道:“我突然想起来,母亲上回也是热火攻心,后来是吃了牛黄解毒丸好的,要不孙女也去取些来。”
雪姬马上阻止道:“千万不可,祖母的症状不适合吃牛黄解毒丸。祖母的症状不是内热引起的咽喉肿痛,口舌生疮,切不可胡乱用药。”
李秋娘也道:“你娘用剩下的药,怎么能那来给你祖母用呢,你当她老人家是什么了。”
“我也是担忧祖母,想她老人家尽快好的嘛!”墨玉辩解,她这回真的是失策了,本想好好在祖母面前表现的。
提到牛黄解毒丸,老太太的心情瞬间又低落下去。范喆南的爷爷,当年就向宫里的云妃进供过牛黄解毒丸,不知那药是不是被人动了手脚,总之云妃吃了那丸药,身体就不舒服,先帝,也就是当时的皇上责罚了范喆南的爷爷,差点被革职。
虞老夫人没有跟虞府的任何人说过此事,他们当然不知道她有这样的忌讳。
墨玉见虞老夫人冷冷的,以为就像李秋娘说的那样,冲撞了祖母。她瞪了李秋娘一眼,然后找借口,从祖母屋里退出来。
屋子里现了一时的安静,墨玉觉得终于轻松了一些。墨玉刚才两个眼睛滴溜地在她身上转,弄得她毛骨悚然。
这时,虞青松跑进来,缠着李秋娘,道:“娘,我想吃绿豆冰沙。”
李秋娘看了一眼虞老夫人,道:“又嘴馋了?可是娘这个月还没有拿到月银,没钱给你买啊!”
李秋娘这么说,众人就又想到管着府里钱财史瑾瑜。
虞老夫人也纳闷,问:“孙妈,这个月的月银还没有送过来吗?。”
“还没有,明月轩的人说再等两日。”孙妈道。
李秋娘给虞青松使了一个眼色,他跪到屋中间,先跟老太太行了礼,说:“祖母,孙儿不吃了,大娘子肯定是急等着用钱。”
雪姬看出了门道,故意问:“大娘子是个深闺妇人,又不像外头的生意人,要银子周转。莫不是家里账上没钱了?”
“家里怎会没钱,先不说你老子的俸禄,就是收的田租,就够我们这家人开销的了。”
李秋娘咳嗽了一下,然后压低声音,随道:“我也是那日听门房上的鸣闫说的,他跟人炫耀他成了大娘子的心腹,掌握着机密。我留了个心眼,派人跟了他几日,发现她与黑市上放高利贷的人来往甚密。”
虞老夫人皱眉,道:“竟有此事?传鸣闫。”
鸣闫进来,跪在外头,一口否定道:“小人不知,小人什么都不知道。”
李秋娘竖起眉毛,道:“你若是不从实招来,老夫人吃斋念佛是好说话的,只怕是老爷没这么好的性子,到时候用棍棒撬开你的嘴。”
鸣闫一听吓坏了,赶紧说实话,道:“我也是奉命行事,房妈妈把钱给我,我去找的下家,说好的一天两成利息,过两日就把钱拿回来。”
李秋娘说:“说实话不就好了嘛!”
虞老夫人很生气,斥责鸣闫:“你在虞府效忠的是老爷,怎的却帮大娘子办这等糊涂事?若是外头的人知道虞府的夫人在放高利贷,你叫老爷在朝堂上怎么抬头做人?”
鸣闫磕头认错:“老夫人,小人……小人没想到这些,小人知错了。”
李秋娘走进虞老夫人房间,假装替史瑾瑜求情:“大娘子应该是一时糊涂,才回干这等蠢事。老夫人,你今天身体不舒服,千万别再动气,气坏了身子不值得。大娘子管着府里的银钱,自然是公平公正的?她又是大户人家出身,什么时候缺过钱,可能是最近府里的开销太多,一时拿不出来,才想出这等办法。”
她这一说,不是在替史瑾瑜求情,而是说她真的做错了。
敢情这是李秋娘终于抓到史瑾瑜的错处,闹到虞老夫人跟前了。这事儿绝对是她蓄谋已久的,虞青松也不是真的想吃绿豆冰沙。
雪姬担心虞老夫人的身体,暗里瞪了李秋娘一眼,怪她不会选时间,非得今日把这个脓包捅破。
眼下虞老夫人吃过药,躺在炕上精神还算可以。
史瑾瑜去请太医了,她还不知道自己的如意算盘已经落空。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虞老夫人肯定会担心虞盛京的名誉受损。再怎么说放高利贷,让人觉得虞府有种日子过不下去的感觉。
是可忍孰不可忍!
史瑾瑜嫁入虞府时,那时雪姬刚没了娘,虞府一片悲伤。而雪姬克死自己娘的这个说法,从府内传开来。为了重振虞府雄风,虞老夫人迅速让虞盛京重新娶亲。这样一来,新妇过门,喜气洋洋,雪姬娘难产而死的阴霾也消除了。
当初史瑾瑜本来要求把雪姬送走的,可是虞老夫人怜惜雪姬,也觉得对不住雪姬的娘,于是就把她留在身边。
可惜虞盛京不是一个长情的人,很快他又纳了李秋娘。
妻不如妾,李秋娘进府,被虞盛京宠爱,地位直逼史瑾瑜,妻妾二人针尖对麦芒的,恶斗不止。
墨玉听说了北院在查自己母亲,赶紧拉着虞青松,跑到虞老夫人面前跪着。
虞老夫人看着这姐弟,道:“这事是你娘做的,不关你们的事。墨玉,把你弟弟带回去。”
很明显,虞老夫人在考虑:让史瑾瑜当家,是否真的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