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的城墙一点一点出现在三个人的视线里,巍峨壮观。那是柴桑城的边界,出了这扇城门往南就到了江夏,东边是函谷关,西边是宛城。
刚刚逃出上京的时候,通告栏上还贴着昭告天下的通缉令,如今,原来的地方已经被新的皇令覆盖。
柴桑城里处处可以看见她的通缉令,画着她女扮男装的模样。
她眼里最后只看见了“格杀勿论”四个大字,悲凉地笑出声。
南楚终究是把桑丘城攻下来了,这就意味着大夏对南楚的第一道防线已经被破。孟长歌心里有着万般情绪,桑丘是孟家世代驻扎的地方,城破了,那守城的人自然也就亡故。
玄洲孟氏难道真的就要绝于太宗皇帝的朝代吗?
镇北将军王朝宗负责整个淳江以北的漠北地区。
大将军孟远负责整个桑丘以南的南楚地区。
一南一北,王孟两族,天佑大夏。这是往日皇帝登基是对两家的评语,他许诺,待孟家如同八百年以来一样。
那个时候的阿爹也同样对着祠堂里的祖上起誓,愿意对澜氏皇族倾尽一生,万死不辞。他接过佩剑,第二日便上了战场。南方战役大胜几乎都与阿爹的名字有关,别人总是叫他大将军。
如今,澜氏与他们孟氏之间注定是产生隔阂了。哥哥傻傻的告诉她,去南方,不要同别人理论,只要她自己相信就好。
坚持着所谓的上天报应吗?不,让她苦苦等待虚无的报应才是笑话,当年北上的玄洲孟氏,族人何其的多,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现下,只剩下她一人。
十万八百零三条人命,是澜氏欠下的债。是债就得还,她便是为讨债而来之人。
叫了十六年的舅舅,狗也该有感情了,终究是没有兵权握手来的重要。二十七个祖辈的奋战,近乎八百年的忠诚。
不过是一念之间,便悉数化作尘埃散去。
孟长歌闷闷的掉头离开,终风和君木一左一右的跟着。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哥哥说去南方,她心底是些许不情愿的。
三人最后在西边的集市里落了脚,因为君木赖在人家门前死活拉不动。
四四方方的小木桌上摆着一大盘刚出炉的芝麻胡饼,金黄酥亮,又香又脆的。孟长歌小口喝着羊奶,眉宇间充斥着淡淡的忧愁。
君木心满意足的看着手里的大饼,含糊不清的道:“我我,我第一次发现路边的小摊也可以做的这么好吃。果然,帝都的小摊就是和和天水的味道不一样……”
孟长歌倒了半碗滚烫的羊奶搁在终风跟前,说:“别噎着。”
终风眉眼弯起,带馅的蒸饼吃的满嘴流油,“嗯。”
“小二,再来三大碗的软面片馎饦汤。”君木意犹未尽的舔了舔指头,对着屋里高声嚷嚷起来,“要加酸加辣的。”
闻言,终风很是不悦的瞪了他一眼,“你就不能少吃点吗?长这么大个,文不能文,武不能武,尽是拖后腿。”
君木摇头,顺手把孟长歌碗里的半个蒸饼送去嘴边,边嚼边说:“我可是背了你半个山坡,你现在居然对你救命恩人说这种话。嗯……这蒸饼里的陷还是肉的,真好真好,我半个月没尝过肉味了。”
终风正要继续说与他理论,正值身后路过一列巡逻队经过。孟长歌随意的一望,
孟长歌作势为他舀粥,抬手间,衣袖恰好遮住了她半张容颜。
直到一列人马渐渐远去,孟长歌才把手放下来。
桌上再无拌嘴,三个人都只想快些离开。如今柴桑城里已经这般戒严,连集市上也有巡逻队,四处都在缉拿她,连吃个饭也不安生。
三碗热气腾腾的软面片馎饦汤下肚,孟长歌觉得浑身都暖和起来。辛辣的滋味在唇齿之间回荡,她突然觉得这个寒冬似乎也没那么冷了。
终风去付钱的时候,要惦着脚才能吧银两递上柜台。老板是个中年妇人,见终风身影单薄,年纪又不大。还误以为他们三人是北方逃难过来的人家,硬要塞给他一袋子枣圈。
终风并没有伸手的打算,刚要回口拒绝,君木对他使了个眼色。笑嘻嘻的伸手接过来,一把塞进他怀里,还对着老板娘道了谢。
事后,君木很是严肃的教训了终风,“你小小年纪,从哪里学的这般认生?嗯?人家给你,又不收你钱,你拿着就好了。再说了,我们现在穷得紧,理当能省则省。”
“那你吧刚刚塞进嘴里的吐出来,我们要节省。”终风恶狠狠的剜了他一眼。
孟长歌听着两个人拌嘴,好似自己当日同魏飞轩一般,心里越发难受。
灶下柴火明亮温暖地跳跃着,赤膊的胡人师傅梆梆地打着烧饼,那边的蒸笼里的白气热腾腾上冒。
卖东西的小贩大声吆喝着;郎君们直奔骡马行、刀枪库、鞍辔店;举子秀才们走进坟典书肆;农夫挑着果菜米麦在叫卖。
她目不斜视的对着一旁随口问道:“卓依,醉香楼是往哪边去的?我好久没尝过龙须酥了。”
终风一脸惊愕,“姐姐,柴桑没有醉香楼。你记错了吧,我不是那个小丫头。”
孟长歌微微敛眉,随后才想起这里是柴桑,不是上京。
一路走到夜市里,三人相顾无言。
再度停下来到了一个卖长刀短剑的小铺子,终风二人随她走进去。
孟长歌选了好几支的贴身袖箭,由着小厮替她装在腕间。她拨开小拴子,七只一寸长的铁箭齐齐射了出去,钉进墙面上。
那小厮惊得僵在原地,大气也不敢出。君木嗤笑出声,直呼小厮胆小。
待孟长歌把手腕对着他的时候,君木身形僵了僵,慢慢挪去终风后面,“啊哈哈,这这个今天的月亮真圆呐!哈哈,哎,小疯子,你衣领破了哎。”
他很是有兴趣的伸手翻了翻。
终风一个回腕,君木瞬间捂着鼻子跳开,好生委屈的埋怨,“哇,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我可是背你走了几里远的路,你知不知道!”
“哼。”终风冷哼一声,率先走了出去。
孟长歌拉住他的衣领,果然,衣领处已经磨开了,里面的黑线头都露了出来。君木脸色一红,挣开退了,瓮声瓮气的问:“拉我干嘛?快些走吧。”
“嗯。”
孟长歌转身走了出去,“最贵的铺子在哪?”
“在东边。”终风指着屋舍的一头。
孟长歌走了没两步,一声巨响过后,她愣神。转眼升天的焰火便在幽空中绽开,整个帝都的上空被晕染得繁花似锦般的秀丽,平添了几分惊世的艳丽。
君木往嘴里塞了几粒甜枣,嘀咕问道:“今日可是什么特殊的日子?这上京城里怎的还有这般美景观看?”
“白家公子生辰,素来喜欢放花火玩,每年的二月二十日晚上都有。”孟长歌涩然笑开,解答了他的疑惑。
“噢,原来是这样啊……”君木一顿,猛的想起什么来“哎~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我可不想跟着小疯子叫,那你便宜可占大了。”
终风使劲在君木腰间掐了一把,果然,就该让他在地牢里关到死。
孟长歌抬眸,一双空灵的眼睛直直射入人的心湖,她说:“我叫姬舟。”
风雨同舟的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