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肖克从沙发上跳了起来，眼睛直勾勾地瞪着泰伦。记忆中，肖克还从来没有对自己真正发过火。
“我已经没有可能当上魔法师了，这是院长亲口告诉我的。现在已经没有必要继续耗在那里浪费时间了。还不如退了学，提前找些自己感兴趣的事情做。”泰伦一副漠然的表情。
也许是院长这两个字起了作用，肖克声音又软化下来，“现在离毕业测试还有将近半年的时间，咱们再试一试好不好？继续上学吧，也许最后能有希望呢？”
泰伦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哑魔者的事情，更何况作为当事人，他感到自己才是那个需要安慰的人。于是他没有再回话，独自走进了房间。过了好大一会，肖克在门外轻声喊他吃晚饭，他没有回答而是把头蒙进了被子里。眼前变得一片漆黑，回想起这段时间受的那些委屈，还有自己这仿佛被诅咒一般的命运，直到此刻他的眼泪才止不住涌了出来。
泰伦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不过现在他已经饿的饥肠辘辘了。耀眼的阳光从天窗洒了进来，看起来已经是第二天上午了。床头摆着盘吃的，看起来是肖克在泰伦睡着之后放进来的。泰伦对着镜子擦了擦脸上的泪痕，随后才端着盘子走下楼来。肖克没在家，房子里面只有他一个人。泰伦心里琢磨着：今天是休息日，看时间也才早上而已，叔叔干什么去了？他坐在桌子边慢慢嚼起了剩饭，盘子里的菜此时吃到嘴里都是寡淡无味的感觉。
肖克直到快中午了才回来。他沮丧的心情无论如何强颜欢笑也藏不住。肖克举了举手中的袋子对泰伦说：“我买了你最喜欢吃的牛肉，今天中午好好吃上一顿吧。”泰伦默默地点了点头：“学院的事情，就先这样吧。如果你不想去，就不去了。在家里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吧。”
午饭做好后，两个人面着面坐着吃饭。平时这张桌子上总会充满欢声笑语，不过现在两个人谁也没有心情。泰伦想把自己的计划告诉肖克，“叔叔，院长之前和我谈过，说我可以成为一名魔武士。所以我想去城主府报名参军，正好现在我已经够岁数了。”这一上午，泰伦已经想好了：他想和温索将军一样做一番事业，将来找机会向达洛兰帝国复仇，只有这样才有可能见到爸爸妈妈。
肖克脸色变得煞白，“泰伦，你不想上学的事情叔叔可以答应你。你可不可以也答应叔叔一件事。”
“什么事？”
“不要去参军。这辈子也不要再抱着什么魔武士的幻想。其他你干什么我都可以答应，唯独魔武士这件事不行。”
“为什么，叔叔！你自己就是军人，你为什么反对我去参军？”泰伦本以为肖克会热烈支持自己的想法。
肖克转过身，从架子上抽出酒瓶，倒了满满一杯出来。他一口喝光了手中的酒，又倒了一杯。等他喝完第二杯的时候，才缓缓说道：“我当年参军部分是迫于无奈。我不像你，从小学了这么多东西，还见识过魔法世界。我那时候就是在山窝里摸着泥巴长大的，也就能认个字而已，别的什么都不会。军队里挣得多，能让家里过的好一些，至少比当个学徒工来得快。”
“我从来都没考虑过什么加官进爵、光宗耀祖的事情，唯一想的不过是多挣点钱给家里。能走到今天这一步，都是我运气好，碰到一个又一个贵人。我在军队里呆了这么长时间，也见了一些世面，再也不是当初那个毛头小子了。我早已经看透那些上位者的真面目，对于他们而言，士兵只是棋盘上的棋子，一个史书上的数字而已。那些贪婪的掌权者，或者好大喜功的长官，都会想着利用这些棋子，去达成自己的种种私欲，这才是战争背后最真实的一面。”
“我现在最大的想法就是庆幸。庆幸自己没有亲历过前线，也没有经过生死的洗礼，能活到现在就是老天照顾了。打仗并不是你想象中的那样，战鼓一响，千军万马威风凛凛地冲锋。战争对于普通士兵来说，无异于一场屠杀，随便一个魔法师团都能左右战局。只有当你置身其中的时候，才能体会到那种无力感。所谓的魔武士，在这时候也就是一个高级点的步兵而已。虽然达洛兰慑于圣山殿的和约，这些年一直没有进犯，但是在边境这里，两国迟早会有新的战事。等到那时候，在战场上直面魔法冲击的人可能就会变成你。那是我这辈子都无法接受的事情。所以，泰伦，答应我，在找回爸爸妈妈之前，都不要再冒出参军这个念头了。好吗？”
从那次对话之后，两个人仿佛达成了某种默契，肖克再也不说任何跟魔法相关的事情，而泰伦也绝口不提去当魔武士的念头了。如今离开学院已经十多天了，这段时间他足不出户，除了吃饭睡觉就是看书，先是艾里克的那本小说，然后又把炼金学看完了。院长把这本书留了下来当做纪念。泰伦从炼金术那精装的封面后面抬起头揉了揉眼睛。虽然这本炼金学已经看完了，但是里面很多东西晦涩难懂，他只能把这些语句生硬地记了下来。
泰伦伸了个懒腰，心想：身边的书都看完了，该去找点新东西了，不如去书房里翻一翻吧。书房是爸爸从前的工作室，模糊的记忆中这里面总是乱七八糟，书稿和设计图堆得到处都是。即便如此爸爸也严令禁止自己在里面玩耍。现在大多数图纸都随着爸爸被带到了达洛兰帝国，仅存的几张都是后来打扫时肖克从各种角落里翻出来的。为了保存这些图纸，他还专门买来一个密封匣。即使过了这么多年，图纸上的线条依旧清晰可辨。
泰伦百无聊赖地翻着设计图。手里拿着这张，左上角写有泰伦父亲的名字——史波克，设计图名称和分类那里却什么都没有填。纸上的线条仿佛勾勒出一个巨大的火枪形状，却又相差甚远。泰伦内心打趣道：爸爸难道是个火器专家？不过普通火枪已经够笨重的了，造这么大的火枪能拿来干什么？目标这么明显，魔法师肯定会优先攻击。他可真是个幻想家。
然而想要搞懂这上面画的是什么并不容易，太多专业术语，还有各种不知拿来干什么的零件。反正无事，索性找点资料来研究研究。泰伦主意打定，就从书架上开始找了起来：冶金学基础，冶金学是什么？基础的东西要从头学，太慢了。大陆矿脉，这一排都是挖矿的书么？看看别的。火枪动力研究，火枪？动力？泰伦翻开之后发现确实是跟火枪制造相关的内容，于是来了兴趣，一丝不苟地研究起来。
吃饭的时候，泰伦也把它带到了桌子上，肖克起了兴趣：“泰伦，这又是在看什么呢？”
“今天在书房里找到的，一本讲火枪制造的书，我想知道爸爸在图纸上画的是什么。”
“看这个也不错。还能学到一些东西。不过，泰伦，你有没有考虑过当一名工匠，像爸爸那样？”如果能让泰伦对工匠产生兴趣，肖克就再也不用担心魔武士那件事了。
“工匠？这个我倒是从来没想过。”也许是父母被这个职业连累的原因，泰伦从未想过子承父业的事情。
“你才十六，现在去当个学徒还不晚。如果没有想到什么喜欢做的事情，不如先试试看。工匠在咱们这儿也是一门不错的营生。”
工匠？这个曾经对泰伦来说非常遥远的名字。因瓦城的工匠区在最西边，离这里倒算不上很远，泰伦也不止一次路过。工匠区到处都是高耸的烟囱，终日冒着浓浓的黑烟，从那里进出的人大多都衣衫脏乱，身上也是黑一块白一块，和魔法师的光鲜亮丽自然是没法比的。不过那些人脸上总是兴高采烈的样子，看起来也比较随和，而魔法师大多数都是面如寒霜，盛气凌人。那么当做一个备选也可以吧。
“让我再想想吧。”泰伦心中燃起了一个小小的奢望，但是他不知道能否实现。
埃森院长刚到办公室就发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访客。
“泰伦！你怎么来了？你是准备回来继续上学么？”院长一脸诧异。
“不是。”泰伦摇了摇头，“我不是回来上学的。院长，你可以教我炼金术么，我想当炼金师。”既然不能成为魔法师了，炼金师看起来也是不错的选择，最起码更容易接受。
“泰伦，首先你要知道，我可以教你任何知识，任何你想学的东西。但是成为炼金师是一件非常麻烦的事情。大陆上的炼金师们有着统一的协会，想要成为炼金师必须获得他们的认证。但这个协会只为魔法师们提供认证，所以成为炼金师的前提就是你首先要是个魔法师。”院长说这话时也带着几分歉意。“如果你还是坚持要学的话，我可以教你炼金术。也许将来这种规定会改变，谁知道呢？”
又一个幻想破灭，好在泰伦经过一连串的打击之后已经成熟了许多，他慢慢地点了点头，“不管怎么样，我还是想学，最起码这是唯一能让我继续接触魔法的事情了。”对于前路的艰辛，他已经做了心理准备，即使不能成为炼金师，他也不想再动摇自己的想法。
“那你想好将来做什么没？你不能靠炼金养活自己，那就要找个事做。”
“工匠，也许做个工匠吧。我的父亲就是一名工匠。”泰伦不假思索地说出了自己的答案。
“那么就从下个星期日开始吧。到工坊那边，我先教你怎么制作魔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