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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孤儿

在罗德伦帝国南方的因瓦城,达洛兰帝国的军队已经于零点正式撤出这座城池。因瓦城便是达洛兰帝国同意交还的城市之一,自此这里成为了两国新的边境线。因瓦城并不是一个传统的港口城市,很多人依旧从事着农夫的工作,然而这里却拥有整个罗德伦帝国最为先进的造船业,以及在帝国排名前五的工坊中心。因瓦城曾经是一座富庶的城市,可惜经过战争洗礼之后,街上的景象一片萧瑟,到处是从城外流进的难民。

在海港大道一栋建筑的屋檐下,一个看起来大概有五六岁的男童坐在台阶上,用嘶哑的声音哭喊着:“妈妈,妈妈你在哪?爸爸,我要爸爸。”

男童的身上脏兮兮的,仿佛一个没人管的小乞丐一样。可是街上来来往往的人都是流离失所的难民,大家各有难处,谁也顾不了这个可怜的小家伙。有几个好心肠的,往旁边放了几片面包,随即也匆匆走开了。此时城主府正在进行难民安置的事情,谁也怕去晚了。

三个身穿帝国军队制服的男子迎面走来。“大哥,你看,大海,真的像书上说的那样一望无际,咱们这辈子还是第一次有机会看到大海。”其中一个略显生涩的青年手舞足蹈地向中间那个人比划着。

中间那个看上去年长一些的男子微微笑着,他的目光却穿过人流,停留在男童身上。

“小朋友,你怎么了?”年长的男子走到男童前面,蹲下来帮他擦了擦脸上的眼泪。制服上两柄火枪交叉的肩章和背上的制式火枪都表明这个男子是罗德伦帝国火枪手部队的一员。

“妈妈,爸爸不见了,我饿,我想妈妈,想爸爸。”男童一边哽咽着一边说。

“你饿了是么,爸爸妈妈去哪里了?”男子摸了摸男童的头顶,希望能安慰他一下。

“我不知道,我睡醒了,就看不到妈妈,和爸爸了,我好长时间,没吃东西了。”男童的断断续的说道。

“走,先跟我去吃东西。”男子拉起了男童的小手准备往反方向走去。

一直跟着他的那两名男子连忙拉住了他,“队长,我们要去将军府报到,如果晚了可是要受军法处罚的。现在街上到处都是难民,你又怎么能管得过来的。城主府肯定会有安置难民的对策,我们还是先去报到再说吧。”

“不要管我了,你们先去,如果连长发现我没去就说不知道,找不到人。”

“大哥!这可是咱们换防过来见长官的第一次,你不能这样啊!”那青年急的直跺脚。

“你们快走吧,不能因为我让大家都受处罚!”

那两名同伴素来知道队长的固执,俩人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走掉了。

男子抱着男童走向了来时路上唯一开门的一家餐馆。

这名男子名叫肖克,是帝国火枪手部队第九团的一名队长,第九团奉命从都城换防过来驻守因瓦城,因为原本该驻守边境的第三团在战争中遭到了达洛兰帝国魔法师部队的全歼。部队清晨刚抵达城外的军营,此时将军府正在召集所有边防部队进行首次训诫会。将军府并不是每个城市都会有,罗德伦帝国有十位将军全部驻扎在关键的边境城市和战略要冲,这因瓦城从内地变成了边境,又变成罗德伦帝国剩余的重要港口之一,自然设立了新的将军府,由新晋升的温索将军镇守。温索将军乃是罗德伦帝国在这场战争中唯一仅存的颜面,将军原本是魔法师出身,却心甘情愿地在步兵部队里做了一名魔武士,从大兵开始干起。在与达洛兰帝国的战争中温索原本是副指挥,后来上一任将军被对方魔法师部队实施了斩首打击,于是温索成为了战时最高指挥官。在随后的时间里,温索大胆用魔法师部队奇袭敌军侧翼,为正面部队的重整赢得时间,又顽强地抵住了敌军两波正面攻势,随后圣山殿便介入进行了调停。战争结束后也顺势成为了帝国新的十大将军之一。

现在温索将军所属的二万步兵军团和第九团两千名火枪手都聚集在了广场之上,左边还有一只非常显眼的两百人魔法师特种团。不一样的是,虽然步兵军团在战争中损失最为惨重,但却没有输掉士气,那些老兵的脸上满是骄傲的神色,仿佛在告诉我们,他们并没有输。而魔法师部队和新调来的火枪手部队则看起来要差上许多,很多魔法师仍然对温索将军让他们冒险进行奇袭心怀不满,而火枪手部队则是从安逸的都城调到了这动荡中的边境。

温索将军鹰一般锐利的目光扫过人群几遍之后,略微颔首,开始了训诫演讲。

“士兵们,魔法师们。众所周知,我们失去了两座城市,而这场战争也暂时告一段落。但是这停战难道是我们的勇猛作战与不畏生死所换来的么?不,这停战是用黄金和尊严换来的。黄金永远换不回和平,而失去的尊严只会让我们的敌人愈战愈勇。我不管TM的圣山殿如何保证,我不相信他们。我只相信我的剑,我只相信我的弟兄们!你们许多老兵都是和我并肩战斗过的,你们知道我的要求。保持警惕,因为敌人的眼睛时刻都在看,团结兄弟,因为他们是你在战场上的依靠,勇敢战斗,即使输掉的那一天,我们也不愧对我们保护的人民。作为对这场战争的反思,我提出三点要求:第一,魔法师部队要驻扎在因瓦城的高等学院进行一对一格斗教学。第二,火枪部队将会在未来与步兵军团融合。第三,所有违反军令者,无论军官、平民、官员、贵族!将不会得到赦免。以上三点即刻生效,直到我在任的最后一天。”

温索将军从前任副指挥的时候就强调治军要有风一样的行动力,在实战中快速行动,不留痕迹,所以获得了风影军的赞誉。在他演讲完毕之后,那些步兵都大声都齐呼起来:“风!风!风!”受到他们感染,火枪手部队也跟着喊了起来,唯有魔法师部队,只是稀稀落落的响起了几声。

将军府的议事厅外,火枪手部队的团长和某个连长都恭恭敬敬地站在院中,而温索将军则站在门口,温索的脸色很不悦,“把那个迟到的队长叫进来。”

“是,将军。”连长急急忙忙的跑了出去。

“将军,帝国火枪第九团第三营第二连第一大队队长肖克前来领罪。”

温索沉着脸问道,“所犯何罪!”

“身为军官,缺席训诫会,罪同延误军机。”肖克面不改色的回答到。

“为何缺席?”

“违抗军令,是何理由并不重要!”肖克并不想用自己的善举来减轻罪责,他也不想透露出自己的心事。

“命令你说出来!”温索脸色很不好看,他还从来没有见到过不想为自己辩白的人。

“是。属下在路上碰到一个男童,因为找不到父母在路上流浪,有两天两夜没有吃饭了,属下就带他去找了个吃饭的地方,又临时托人照看他。”肖克把当时的情形又复述了一遍。

听到这将军慢慢产生了不满,身为军官,怎能有这样的妇人之心,他疾言厉色地说:“眼下因瓦城内的灾民成千上万,孤儿寡女没有几千也有上百,你难道管得过来么!”

“因为这个孩子很像属下的儿子。”

“你家眷呢,留在都城了么?”

“属下的儿子和妻子两年前殁于北方战事。”肖克淡淡的说道。

温索将军脸色仍然是布满怒气,看不出情绪波动,“连长!”连长赶紧上前听命。“延误军机者,该处何等刑罚?”

“视所犯严重程度,最低者罚薪、鞭刑,最高者可革职或火刑。”连长汗如雨下,这肖克是自己极为欣赏的人,从入伍开始一路栽培上来的,既为他惋惜,也担心自己会受到牵连。

“队长肖克,缺席训诫大会,罚薪半年,就地解职,现在起去公务署的灾民赈济处报到。”

团长连长和肖克三人连忙回应:“谢将军。”没有革除军籍,对于号称铁面无私的温索将军来说已经是宽宏大量了。

温索将军已经走进议事厅又停了下来,回头问肖克,“那个男孩叫什么?”

“将军,那男孩叫史泰伦。”肖克也不知道将军怎会问起这个。

将军随手一掏,扔出了十个金币,人已经看不见了,“史泰伦的饭钱我给了。”

肖克从将军府出来之后就去了城主府。按惯例,大陆上的城主府都是一半建成了公务署,一半供城主和家眷们居住。此时的公务署已经被四面八方来的难民围得水泄不通,传令官和肖克费了好大力气才挤到大门前。

公务署的前院里站了一整个方阵的步兵,粗略看去大概有千人数。一个管事摸样的人正在清点人数和军官。传令官把肖克领到了管事摸样的人前面,“这是温索将军派来的人,暂时归你们管了。”管事一听温索将军直接派来的,急忙回了个礼,请肖克站到了队列里。

那管事的很快就清点完毕,扯了嗓子喊了起来:“眼下难民聚集已经影响了公务署的公事,接下来最重要的事就是先把人从城里分流出去。城南是海,城东又是军营,所以城防营的弟兄们要在城西,城北两个方向建好六个大营,供难民暂时安置。工匠们已经带着家伙什在选地方了,弟兄们辛苦下,帮带着打个下手,还有其他分配物资维持秩序的事情。各大营的管事已经安排好了,各带二百人领了马上物资出发吧。”话音一落,这边一千多人就忙开了。

肖克领着十个人运完今天最后一批粮食之后,整个人都快瘫了,心中暗想:这灾民赈济处果真不是什么轻松的活。

“哎呦不对!”肖克一拍脑门,史泰伦还呆在餐馆里,不知道那老板关门了没有。瞅了瞅天边,太阳就剩一半了,他急忙撒腿朝城门方向赶了过去。一路小跑,终于在天完全黑之前赶到了那家餐馆。即使他平时锻炼的底子好,一天忙活下来再跑上这一段也是上气不接下气。胖乎乎的老板笑着把他迎了进去,“我还以为你老小子把孩子丢我这了,再不来我都要去军队里告你了。”肖克苦笑一声,真要告到团里,这回自己可就有口难辩了。

“老板辛苦了,我也是忙活了一天难民营的事情。”话说着,肖克又从兜里掏出两枚银币塞给了老板。

老板看见这两枚银币,脸上顿时笑开了花,“这可过了。我也是好心,又不是图你钱。”不过他攥了攥还是把钱装了起来,“这够好几天的饭钱了,你爷俩这几天随便来吃。”

肖克笑了笑,这才对缩在角落里的史泰伦说:“走,孩子。我带你去找爸爸妈妈。”

一大一小走出餐馆来到了大街上,此时月亮刚好被云彩遮住,街上不是特别亮堂。因为刚刚从达洛兰手里接收过来,连负责给街灯点火的火役都还没找到。比起白天的热闹,此时的因瓦城倒显得幽静起来,难民都涌向了城外,街上只能看到一队队巡逻的城防营官兵。

“泰伦,还记得家在哪里么?”肖克低下身子摸了摸史泰伦的头,想尽力安抚他,省得泰伦一想起爸爸妈妈又哭起来。

“家。家在一个老头旁边。”

“老头?什么样的老头?”

“胖胖的,好大的胡子,是个光头,手里还拿着个大锤子。”

肖克顿时苦笑一声,这时候的街上去哪里找拿锤子的老头啊。可是这五六岁的孩子什么也不懂,再问也没用。他只能摇摇头,决定用自己的办法了。“你好,家里有人么,我是将军府的士兵,这儿有个孩子走丢了,帮忙看一下您认识他么?”就这样肖克开始沿着街道敲门打听。许多城里的人逃难还没来得及回来,街上只有几户亮了灯。就这样快到晚上九点多的时候,他已经找了十几条街了,从海港那边一直问到了接近城中心的区域。

“泰伦,这样找下去,咱俩今晚就要露宿街头了。这些街道你都没有印象么?你再好好想想家附近还有什么别的没?”

被肖克这一问,泰伦又哭了起来:“妈妈,爸爸,我要妈妈,我要回家。”

“好孩子。不哭了不哭了。”肖克无奈把泰伦抱了起来,“你看这是什么。”肖克掏出一枚将军给的金币来。金币在皎洁的月光下熠熠生彩,顿时把泰伦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我要玩,我要玩。”

“好好,好孩子,你玩可以,不能弄掉。这是你的饭钱,弄掉了又要挨饿了。”一番叮嘱后,肖克才把金币递到泰伦手里。

又找了两条街道之后,肖克抱着泰伦的手臂略感沉重,脚下也虚浮了起来。他看到拐角有个石像,便一屁股坐在了石像脚上。肖克心里暗想:不如先去找个地方住下吧,明天托个人先照看他一下,晚上我再接着找。哎,这老头也不知道还在这城里不。拿锤子的老头,拿锤子的老头?怎么有点熟悉?老头,不对,不是老头。

肖克猛地一回头,差点喊了出来。原来这个石像就是一个拿锤子的人,矮矮胖胖的,密密麻麻的络腮胡,头顶什么也没有。“泰伦,泰伦,这是你说的老头么?”

泰伦的视线从金币上移到了石像上,“家,回家了,妈妈,妈妈。”

肖克心里一阵高兴,终于找到泰伦的家了。顺着泰伦指的房子走了过去,这是一排二层小楼中间的一栋,屋子前面有个微型的小花圃,屋内一片漆黑。肖克心里一紧,家里没人,难不成他们是去找泰伦了?他敲了敲门果真没人回应,而且连门都没有锁,泰伦自己早就跑了进去。泰伦进了屋子之后就大声喊着:“妈妈,妈妈,爸爸。”

家里如果有人早就出来了,看着泰伦站在一楼大声哭喊。肖克心里这样想着,他又拐了出去到旁边邻居家敲了敲门。说也奇怪,一连挨着六七户,家里敲门都是没人应答,也没有灯火,这也真是奇怪。难道所有人都逃难去了么?眼看时间已经不早了,肖克决定先住一宿,明天白天再去问下。

“泰伦,叔叔给你铺好床了,你去睡觉好不好,叔叔就在客厅里睡,有事你就叫我好不好。”

“妈妈她们呢?”

肖克心头一阵紧张,刚才好不容易把他哄好了,又给他洗漱干净,可千万别再哭了。“叔叔也不知道啊,叔叔明天去把他们找回来好不好?”

“我也要在这里睡,我不要自己睡。”爸爸妈妈就是睡醒的时候不见得,“等我睡醒了,说不定叔叔也会不见的。”

“叔叔跟你保证,明天醒了我肯定还在这。”无可奈何之下,肖克只好和泰伦一块儿挤在了一米多宽的行军毯上。泰伦流浪了好几天,终于回到家,他很快就睡着了。

肖克却回想起了自己的事:传说中的温索将军,今天第一次有幸见到。刚中有柔,粗中有细,却是个有情有义的汉子,又是行军打仗的高手。如果帝国军队里能多几位这样的好手,也不至于今日这样落魄,也许自己的妻儿就不会遭遇战祸了吧。

哎,自己真该把她们接到都城来的,可都城的生活花销那么高,自己区区一个队长,又何谈享福呢。而且这还是招兵的时候,募兵处的连长看中自己的胆识,硬把自己从步兵部队里抢了过来。一晃十年过去了,虽然只是个火枪队长而已,可对自己这种贫苦人家出身的孩子已经算走运的了。将军今天既然没有革除自己的军籍,代表自己还是火枪团的一员。今后好好干就是了,老天自有安排的。

过了不知多久,肖克终于感到困意来袭,两个眼皮也控制不住一直在打架,肖克脑子里闪过的最后一个念头就是:如果明天醒来,泰伦的父母回到家里就好了。

可惜肖克的期望终归没有实现。

第二天醒来,屋子里还是只有他和泰伦两个人。整条街道上也没人,静悄悄的。也许是前几天哭得太多了,也许是有人在旁边安心一些,一觉醒来,泰伦竟然没有急着找爸爸妈妈,他对着肖克喊道:“我饿。”

“你说什么!芬契街的人都被达洛兰帝国掳走了?”肖克立在难民营的帐篷边一脸震惊,旁边一个工匠摸样的人正在忙活。

“是啊,长官,那条街上住的都是咱们因瓦城最好的火器工匠们。听说是达洛兰的军队撤走前的事了,好几个高级魔法师带队一大早来的,不论男女统统抓走。而且不光那里啊,还有米崔兰街上的几个魔法师和炼金师,甚至连纽特河边上一个怪里怪气的老头儿也被抓走了。还有……”

肖克没能听进后面的话,他心里一阵难受,这下可怎么跟泰伦解释。一想到泰伦哭起来撕心裂肺的样子,可真让人心疼。

“队长,分粮处的难民打起来了。”一阵急促的声音打乱了他的思绪,一个士兵急匆匆地跑了过来。

“快,叫上队里的弟兄们,带上盾牌,我们过去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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