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活着是一种痛苦,那你为什么不去死。这是一个很好的问题,老者没有回答,不知是他不知如何回答还是不想回答,但他却想让奚行品尝一下活着的痛苦。
随着老者指尖的移动,山道间渐渐安静,蝉鸣戛然而止,随着蝉鸣舞动的花草树叶也停止了摇摆,只有先前奚行去打水的那条小溪传来潺潺的水声。
老者刻画的很认真,看似很慢,不过是在他无声的笑容放下,尖尖的牙齿闭于口中那一瞬间,他看了奚行一眼,昏暗的眼珠内看不出任何情绪,然后山道上起了一阵风。
老者的头发被吹得飘飞开来,一侧紧贴脸颊,另一侧须发喷张,如林间哗啦啦落下枝头的树叶;奚行被吹得睁不开眼睛,他连忙抬起手臂遮挡,退自愈的伤口仿佛将要裂开,裤脚被撕裂的猎猎作响,但他没有后退一步就像山间的不老山松,任尔东南西北风。
轰隆的一声巨响,整个山道发生了巨大的震动,伴着震耳欲聋的猿啼之声,高达一丈有余的岩石巨猿出现在老者右侧。巨猿硕大的黑色脚掌深陷在山石里,双手捶胸,血口喷张,锋利的牙齿映着眼中的凶光,发出一声愤怒的咆哮,意欲撕裂眼前的一切。
紧接着刺破耳膜的鹰唳之声响彻整个山间,奚行下意识用双手捂着耳朵,脸上显出痛苦的神色,一只巨大的兀鹫出现在老者的左侧,竟比老者还要高出几分,它锐利的眼光扫过老者望向奚行,弯钩状鸟喙发出一阵欢快的叫声,扑闪着翅膀好似看到了美味的猎物。
老者左手抚摸着兀鹫的羽毛,右手摩挲着巨猿的腿毛,脸上露出痴迷的神色,仿佛依偎着亲人,又仿佛是在欣赏自己的杰作,他并没有去看奚行,沉浸在双手带来的快感中,自言自语道:“嗜血魔猿喜欢鲜血的味道,尤其喜欢人血,哦不,是喜欢星师的鲜血,蚀骨兀鹫喜欢吸食骨髓,越是强大的星师,骨髓的味道越是美味。”
老者脸色陶醉,变色的舌头舔着嘴唇,喉咙间不断地滚动,枯皱的额下皮肤连着喉结似是皲裂的大地在不断地吞咽着久违的甘霖,像极了嗷嗷待哺的婴儿。奚行心下了然,心中不由得升起一股恶寒,吸人鲜血食人骨髓,想不到堕灵师如此可怕,怪不得难容于世。
山中的祠堂里,南天望着镜中的两兽一人,神情不由紧张起来,而在紧张之外,心底还有抑制不住的一抹欣喜,这是他第一次看到星师的战斗,他望向南风。
“雨蝶和闪灵儿已经赶过去”南风示意他不用担心。
山外的老者吸允了一下指尖的鲜血,随着这吸允的滑溜声响,巨猿从地面弹跳而起,高高跃向空中,身影像巨石一样朝奚行砸去,想不到这魔猿身形庞大却如此矫健,看得南天不由睁大了眼睛。
就在魔猿后脚离地的同时,兀鹫双翅伸展凌厉生风,伴着一声尖鸣,双爪朝奚行下身袭去。
奚行强忍着锁灵阵给自己带来的体内冲击,慢慢控制体内一时暴蹿的星气稳定住身形。
两兽的攻击此时到来,只见奚行双手一晃各握一柄大锤同时抡起,一锤虚晃抵挡兀鹫的双爪,另锤正面迎击从天而降的巨猿。
鹫爪划过大锤擦出剧烈火花,身形借势向后飞去,它意在袭扰,目地已成立刻远遁。
巨猿同时砸下,一拳轰在大锤之上,发出一声金属交接之响,另一拳直接砸在奚行胸膛,奚行身体倒飞数米瘫坐在地,脏腑开始翻滚。
还未来得及回神,兀鹫再次从背后偷袭,巨猿咆哮一声也直奔而来,奚行眼一冷,雷步起于脚下,快速来到兀鹫面前,左锤抵挡利爪,右锤朝鹫头挥去,兀鹫退已不及,左翅护头,大锤狠狠砸下,彭一声巨响,兀鹫被奚行锤飞出去沿途砸断数颗大树落在山石间传来一阵碎石声响。
这一击击在出其不意,奚行身影在变来到巨猿面前,近战搏杀巨猿毫无畏惧,眼中甚至露出一丝不屑,以双拳硬憾双锤,意欲一击致胜彻底打倒奚行,谁知拳锤交接的刹巨猿只感一股丝毫不弱与自己的大力袭来,身体竟倒退数步轰然倒地激起满地尘烟。
奚行亦是受力不小,一口朱红喷洒而出,退了数十步方才制住身形,而在此时兀鹫再起,发出一声尖鸣,巨猿再奔眼中凶意更胜。
奚行深知此战不死不休,双方未有喘息之机,他用袖口摸一把嘴角鲜血,脚下雷步更快锤影更密,前后夹击他必须足够快方能以一敌二。
老者舔了一口指尖鲜血聊以慰藉,右手再次在空中勾勒,随着哗啦一声水响,一条三尺有余的大鱼出现在老者脚下。
老者找到一块大石坐下,将鱼拖到身边,望着鱼道:“世人多如鱼,初生时朦胧未知吸收养分甘之如饴,睁眼时满眼光怪陆离欢喜雀跃新奇不已,长大时海阔水柔,自由自在乘风破浪任遨游,夏时浅水望天,冬时深水沉眠,一生好不快活。”
说到此处老者似有所悟,眼角迷离,望着鱼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他一脚踩鱼尾一脚踩鱼头接着道:“岂不知鱼生来便是痛苦”
只见他双手撩开袖子拿出一把小刀开始去鳞,大鱼在脚下颤动不已却不能动分毫,他望向正在激斗的奚行接着到:“它每呼吸一次,每长一寸,此时便要痛苦十倍甚至百倍”
老者望着奚行不屑的目光接着道:“我知道你想说这是我的残忍我的疯狂或我的变态,因为我没先把它拍晕再来去鳞开肠破肚,但是你怎知鱼拍晕后就没有痛苦,也许是它的呻吟哀嚎你听不懂或者声带早被破坏发不出声了呢”
老者眼神渐渐寒冷接着道:“你不知道,世人大多都不知道因为他们从来不在乎这些,鱼不动就是可以去鳞宰杀了。”
老者笑了起来,满脸皱纹挤在一起像是在哭,他望着节节后退口吐鲜血的奚行厉声道:“但是我知道,鱼每去一片鳞便如去甲,痛,痛彻心扉,痛到骨髓,痛到灵魂,痛到撕心裂肺。”
老者说到此处双手去鳞更快,大鱼剧烈挣扎,鱼尾不停拍打山石仿佛痛不欲生。
老者望着奚行接着道:“看着此等惨况,你未有发声,一未大声斥责说明你不是自以为是之人,二未求我停手说明你不是可怜之人,三未求饶说明你不是可悲之人,那你就是我最讨厌的一类人。”
老者厌恶地把鱼鳞甩到一旁,露出獠牙望着奚行狰狞道:“你是否感觉每踏一步,每挥一锤,体内星气便如山崩如海啸飞快流失,你喝过水,我也喝过水”
老者接着道“水壶被我下了药,这便是我的感谢,此药名叫噬灵散,随着星气的消耗,会不断慢慢扩散,初时仿佛春雨润物无声,待你全力实为之时便如凶兽狂暴肆虐,不断蚕食你体内星气。”
老者望着体力渐渐不支的奚行眼神冷厉接着道:“当你体内星气被完全蚕食,便如我脚下这条离开水的大鱼任我宰割。”
老者停顿了下仿佛想到不好的事情,眼神狠辣道:“这鱼便是我最讨厌的人,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对一切都漠不关心,刀子未刮在自己鳞片上便不觉痛,以为活着才是美好,这与行尸走肉有何区别。”
老者望着奚行咆哮道:“既然你如这鱼一样讲不通道理,听不懂道理,我便将你千刀万剐来切身体会这番道理。”
此时奚行在两兽不断夹击下,身形踉跄,背上一道道爪痕泛着血肉深可见骨,脚上如坠千斤巨石举步维艰,仿佛随时会倒下。
老者用小刀切下一片白嫩的鱼肉放入干瘪的嘴中,腮帮鼓动嚼了嚼自语道:“吃了无数次仍觉无味,好生咸淡。”
老者说完刀影缭乱,大鱼瞬间被开肠破肚,剔除的干干净净。老者拿起刀,一手削鱼片,一手捏碎山梨让汁液流淌在鱼片之上,接着放入口中,老者神情缓和仿佛满意了些。
随着一片片鱼肉入口,老者全身干瘪的皮肤竟渐渐饱满有些水润起来,满脸的皱纹消失,变色的舌头慢慢恢复正常,眼神逐渐清明,五官缓缓清晰,竟是一个十五六岁左右的少年模样。
随着少年最后一片鱼肉入口,阵中的酣战已至尾声,奚行双锤离手满身是血倒了下去,双兽亦在地上挣扎奄奄待毙。
少年起身随意望了一眼场间,忽然抬头随手一扬一根鱼刺飞射而出,一只夏蝉随着鱼刺掉在地上。不知何时蝉声又起,只是有些喧闹,他有些不喜,或者他想把某些声音听得清楚些。他拿着小刀缓缓向奚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