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七一大早，白莽又被老仆喊醒。
“小哥，起来，起来，你都睡了两天了。宫里又来人了，说今儿个你们该回请了。”
白莽勉强爬起来，使劲揉着脑袋，一脸的茫然。
“啥？”
“来人说，你们得去宫里，回请皇帝老爷。”
“哦。”
白莽慢吞吞地爬起来，去找衮服。
“小哥，来人说了，穿常服。”
白莽又愣了一会，等他赶到无极塔的时候，天光已经大亮了。
侯集在门口放了一个大盆。每个进来的子弟都要往里面扔一碇银子，是为回请皇帝集资。
白莽摸出一个小银稞子丢了进去。
侯集皱着眉头看向白莽，当看到白莽常服袖口的那块补丁的时候，他的脸色又恢复了正常，甚至还叹了口气。
延熹帝还是蹲踞在须弥座山，开心地大叫。
“多吃点，多吃点，年糕还有很多呢！！！”
子弟们皱着眉头把年糕往嘴里塞。
白莽低着头往里走，想找个角落待着。
延熹帝一见他就吼叫起来。
“嘿！那个小子！你叫什么名字！”
“回陛下，臣白莽……”
“就是你！上次我的年糕你一口都没吃！你还装醉！！！”
“回请的银子，他只给了三钱。”侯集在旁边不失时机地添油加醋。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白莽。各种各样的情绪都有，开心的，高兴的，快乐的，愉悦的……
“滚出去！你给我滚出去！！”延熹帝大喊。
白莽僵在了原地。
不过一瞬，他紧绷的肩膀就松弛了下来，低眉顺眼地说道。
“诺。”
白莽缩着脖子往外退，到了门口，又被侯集喊住了。
“在这等着吧，等宴会结束后好好向陛下谢罪！”
白莽点点头，在门柱旁边蹲了下来，仰头看天。
真蓝啊……真是……无限近似透明的蓝。
不过，旁边的房子还真是破旧啊，看来真不是一般的穷。
里面又传来哭嚎的声音。
“陛下！我们回去就联系各路节度使进京护驾！清君侧！！不能让王衍这个小人得逞！！！”
“就是！咱大晟的江山是太祖爷一刀一刀砍出来的，不能让王衍这个老小子诓了去！！”
……
白莽脑袋上的青筋一突一突的。
这么大的事，就这么交待出来了？
不是等着被王衍干死么？
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
这帮子是冲着找死去的啊……
算了，关我屁事。
我这会要是就这么走了，算不算表明立场？
算了，我这个身份，摆明立场也是被干死的命。
白莽一边胡思乱想，一边又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这两天，实在太累了。
虽说头疼已经解决了，但是脑子里翻来覆去，不知在想什么，昏昏沉沉的。
这世间……有何意义啊……
小风微微地吹着，还是有些冷……
白莽睁开眼，看见延熹帝正蹲在他旁边，一起仰头看天。
白莽叹了口气。
“陛下，有话跟我说？”
延熹帝猛吸一口凉气，盯着白莽看了半天，才点点头。
“你不错。以前看着也就是个傲气的小屁孩，现在看来，还是很有些脑子的。”
白莽笑笑。
“陛下从哪里来？”
“我从来处来。”
二人又沉默了片刻。
“那些人，都靠不住的。王衍也好，节度使也好，都是狼，盯着咱们，等着下口。”延熹帝忽然说。
“我明白的。所以啊，让皇族子弟们去当搅屎棍，把局面弄得越来越乱。”白莽点点头。
“就是，咱们这块好羊肉，可不能随便落到狗嘴里。”
说完这话，延熹帝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嘿嘿笑了起来。
“当此之时，乱起来，对陛下有利。局面乱，或许还有机会。大不了，还当个甩手皇帝罢了。”
“哈哈，当不了的。要是不闹这出，我跟王衍还能两下相安。既然闹了出来，要是不成，就等着死毬吧。哈哈。”延熹帝笑得越发大声。
“呃……”白莽忽然想不出话来安慰了。
“不过啊，咱可不是那种愿意等死的怂货。咱还有办法。”延熹帝看向白莽，露出温情脉脉的眼神。
白莽浑身发冷。
“年轻人，你是咱的希望啊。”
“他们在面上厮混，你呀，要去帮我真正做些事情。悄悄地，暗中去干，我给你我的私章。”
“哦……”
“按着制度，我应该有一支近卫的。可惜这么多年，都没有进过人，家伙们都老的连人都不认识了。”
“我要重新成立近卫，到时候一旦事不成，就带着我逃出上京。”
延熹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盒子，郑重其事地递给白莽。
“你带着我的私章，去找一个人，他是我年轻时候的生死之交。他知道我的想法。你去告诉他，时候到了。他便会明白。”
白莽接过盒子打开，里面装着一颗如黑煤球一般的小石头。白莽翻过来，仔细辨认着上面的字迹。
“……王富贵？！”
延熹帝点点头。
“我还没登基的时候啊，只想着悠闲度日，悠游一生，做个富贵闲人。所以刻了这么一枚私章，以明志向。
“……那个，叫富贵闲人不是很好么？”
“不够含蓄，没有意境。”
白莽咽了一口唾沫，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好的，陛下这号真是……意境深远啊。”
延熹帝点点头。“我啊，其实也是一生襟抱未曾开。你啊，去万兽园，找一个叫王金鼋的人。”
说完这话，延熹帝直起脖子，看白莽的反应。
“荒人？”白莽挑起眉头：“哈哈，陛下你当年还真是交游广泛啊。”
“你对他们没成见？不是说你学法的人都看不起荒人么？”
“或许吧。”白莽耸耸肩，一副不在意的模样。
延熹帝放下心来。
“小莽啊，我的近卫叫做金吾卫，但这个名字不喜欢，太陈旧了。我一直想改，但是，总归没什么兴致。这次啊，总归要改，所以我想了个好名字，我的新卫，我会给他们穿上最华丽的长袍，骑上最神俊的麟马，纵横天下，不亦快哉！我的新卫，将叫做锦衣卫！”
“啥玩意儿？！”
白莽猛地跳起，看向延熹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