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余颂陪了阮瞳一天,他优哉游哉,她心神不宁。
深夜时,余颂接了一个电话,阮瞳接到一条信息,来自孙老爹:空网。露了。
露了。阮瞳心脏停跳了一秒,呆了片刻,慢慢转过头惊疑地望着余颂。
余颂平静地看着她,“阿彪坠海了。”他笑一笑,“要是昨晚我没打电话,死的大概就是我了。”
“渔船是空的,这本来就是坤叔做的局,驱鬼用的。”他笑得若有深意,“阮阮,出手很果断……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阮瞳心头一片冰凉,人鬼殊途,她对眼前男人的感情是个笑话。她冷笑,眼泪在脸上迸流,“少废话,要杀要剐给个痛快。”
余颂有些忍俊不禁,坐到沙发上,指指她手机,“你上级……不来救你?”
“上级?你不会以为我是警察吧?”阮瞳笑得满脸嘲讽,事到如今也没必要再戒备,索性和盘托出,“我只是个线人,拿消息做交易的线人,生死有命,后果自负。”
余颂凝视她片刻,抽两张面纸探身过去擦擦她的脸,“好了花脸猫,别哭了。以后想干什么打个招呼,不要冲动。”
阮瞳捏着纸,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余颂微笑着眨一眨眼。
明明是初冬的深夜,阮瞳却听见春暖花开的声音。
经过这件事,坤叔对余颂的戒心基本消除,除了贩毒和走私枪支的生意,四处联络打点上线的事也逐渐交给他。
坤叔再老谋深算,单凭一己之力,想在漓城只手遮天也不可能。余颂猜到他背后藏着巨大的关系网,然而窥得一角后还是十分震惊。他深感重任在肩。
同时,集团里有人认为坤叔让他这么轻易地经手这些事情太草率了。
集团元老的意见,坤叔不能不考虑,何况还有女儿在一旁火上浇油,“如果他是你女婿就算了,如今只是个外人,说不定哪天就把你这老头子推翻了变天。”
坤叔思忖片刻,“那就给他加个紧箍咒吧。”半晌后又道,“这事交给你们,别做得太过,人我还要用的。”
感恩节那天,彭小姐在家里设宴,感谢集团骨干一直以来对父亲的支持和帮助。余颂照例带阮瞳参加。
酒酣耳热,气氛放松了起来,这群人本来就是鱼龙混杂的乌合之众,坤叔叫上余颂离席谈生意后,剩下的年轻人玩得愈加放肆。
大厅的灯关了,动感舞曲震耳欲聋。彭盈盈拿出几个装着白色粉末的小袋子,嚷了起来。
阮瞳眼观鼻鼻观心地坐着,尽量减小存在感,喉咙干涩,不住地吞咽口水。来坤盛这段时间,这样的情形她还是第一次见。
然而很快彭盈盈便朝她所在的角落走过来,皮笑肉不笑,“阮小姐以前应该常玩这个吧?场子里玩的是不是比我们花样更多?呵呵,来,试试,包你满意。”
阮瞳态度冷淡,“不好意思,我不玩这个。”
“呦,装清纯啊,还是不给我面子?”彭盈盈手一挥,酒杯甩出去,清脆一声响,大厅里安静下来。
“听说只有一种人能忍住不碰这东西,那就是条子……”彭盈盈凑近她的脸,“阮小姐……看着不像啊?”说罢大笑起来。
阮瞳被戳中痛点,有点扛不住,脸色都变了。她知道今天这事儿没法善了,以往营造的俗艳夜店女形象也不允许她今天突然洁身自好,心一横正要拿起吸管,只见一只修长的手拉走她面前的锡纸。
“我不喜欢女人吸这个,会失态。”余颂坐到她身侧微笑,“彭小姐的心意我替我太太领了,免得扫了大家的兴。”
一切完成后,他抬头缓一缓,神色自若地靠在沙发上。
这出苦肉计自始至终都是冲着他来的,余颂心里清楚,这大概是坤叔在委以大任前最后一次考验了。
只要沾了毒,不管他余颂以前是什么来头,以后都只能死心塌地地为他卖命。
余颂走到这一步,已经没有退路,就算万劫不复,这一关他也必须过。
彭盈盈没再发难,轻描淡写地打趣了几句,得意地走了。
阮瞳脸色惨白,指甲掐进掌心,眼睁睁看着余颂眉间泛红,眼神渐渐涣散。她不敢有大动作,坐近了握住他的手,忧心地低喊:“阿颂……”
余颂笑一笑,低头朝她吻过来,身体无力地压到她身上,在她耳边低低道:“阮阮,帮我一把,离开这里……”
阮瞳娇笑,作势推阻,“讨厌啦老公,干吗……不要在这里……回家啦!”
两人纠纠缠缠起身,亲密地紧拥着,歪歪斜斜走出彭宅,一路夹着阮瞳娇嗲甜腻的笑。
车子开动,余颂倒在后座上,身体痛苦地蜷起来,口中偶尔低低逸出难忍的呻吟。
阮瞳眼泪流了一脸,握着方向盘不停往后看,疯了一样踩油门。她从没见过余颂这样狼狈脆弱的样子,也从来没有这样恐惧无助过。
车开到余颂的房子前急停,阮瞳跳下车将余颂连拖带抱地弄出来,架着他刚朝房子走了几步,余颂推开阮瞳,摇摇晃晃朝海边堤坝走去,“在这儿等我……”
他扔了外套,踉跄走到堤坝前,毫不犹豫纵身跃进海水里,在深夜里激起短短一声响。
十一月底,正是漓城最冷的日子,阮瞳的眼泪被海风吹得满脸,一片冰凉。
她知道余颂在用彻骨冰冷的海水抵御毒品带来的巨大感觉,回车里抱了毯子出来,在堤坝上徒劳地奔跑,试图跟上那个在海水里不断浮浮沉沉的身影。
冬夜黑暗寂静,阮瞳拼命压抑的细声呜咽隐隐约约地飘散在海风里。
许久,余颂终于从海滩一边上岸,阮瞳跑上前拿毯子包住他,扶着湿淋淋的他回到房子里。
凌晨的时候,余颂开始发烧。毒品刺激得他几次呕吐,退烧药不知吃进去多少,阮瞳却不敢再喂。
发烧应该降温,排毒却要发汗,阮瞳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手足无措地看着余颂苍白的脸。他双眼紧闭,全身微微地打冷战。
阮瞳除掉身上湿冷的衣物,钻进被子伏在他身上,努力压住他无法自控的身体。
她身上温凉如玉,余颂被那凉意安抚,滚烫身体微微舒展,无意识地轻轻叹息一声。
阮瞳小心翼翼地按摩他的身体,一边轻声和他说话,试图分散他的注意力,缓解他百虫噬心的痛苦。
“阿颂,我还没和你说过我的事……我本来是漓城大学大四的学生,今年刚毕业,我学数学的,想当一名老师……
“我家里有个姐姐,特别漂亮,特别善良,就是太单纯……第一次糊里糊涂地嫁人,遇到家暴男,不到一年就离了婚……后来被男朋友骗,帮他运毒,二十克冰毒,一审判了七年……
“我姐姐在看守所里两次试图自杀……我爸妈六十多了,小侄女才两岁……孙队长说如果我能混进坤盛,帮他们拿到消息,会帮我姐姐争取二审轻判,至少是减刑……
“我也不知道他可不可信,但总得试一试……我原来想得太简单,想办法傍上坤叔的人,拿到消息就跑路……没想到这么危险,更没想到……会遇见你……”
她抬头,手指抚上他紧闭的眉眼,红着眼圈微笑,“……能和你相遇一场,再危险我都不后悔……阿颂……我喜欢你……特别特别喜欢……”
她把红透的脸藏到他胸口,“你别骄傲哦……告诉你,学校里追我的人也大把大把……”
夜色浓重,无风无月。不开灯的房间里,谁自顾自倾诉满心缱绻,谁意识朦胧间依旧眉眼温柔……
余颂身体底子不错,尽管这几年管理得不好,依然经得起折腾,短短两天,他看起来一切恢复正常了。
坤叔似乎在计划什么大动作,余颂大部分时间都在公司里。
彭小姐又派人送来几次白色粉末,阮瞳欢天喜地地接了,送走来人关了门跑进洗手间,咬牙切齿地冲进下水道。
她从没这样真切地觉得这些人该死。
这天她刚按下水箱按钮,余颂回来了。阮瞳跑出去接大衣拿拖鞋,笑着问:“饿了吧?马上吃饭,我煲了排骨汤。”
她转身去厨房,余颂拉住她的手。
“怎么啦?”阮瞳眉眼间都是闪亮笑意。
余颂望她片刻,也笑了,“你突然这么贤惠,我有点不习惯。”
阮瞳娇俏地瞪他一眼,轻快跑走。
余颂去浴室洗澡,半天没有声音。
阮瞳拿着汤勺盛汤,突然想起自己刚刚在匆忙中好像掉了一包粉末在马桶旁。
她连汤带勺扔了出去,跌跌撞撞跑到洗手间门口,不假思索扭开门冲进去,“余颂,你敢动那东西,我……我就……”
那包粉末还在地上,很显眼的位置。
余颂躺在浴缸里,脸色有些疲惫,闻声睁开眼。
阮瞳背过身,捡起粉末包往马桶里倒,哆嗦着按下冲水钮。
“阮阮?”
阮瞳回过身,已经泪流满面。
余颂凝视她,黑眸里水汽氤氲,没了眼镜做掩饰,一双桃花眼幽深得勾魂摄魄。
他抬手揽住阮瞳的腰轻轻一带,水花高高溅起,她倒在他身上。
“傻姑娘……”他微笑着吻上来,“那一晚的确销魂,但和可卡因没有任何关系……”
阮瞳脸上还挂着泪,闭上眼一心一意吻回去。
这一刻我不关心整个世界,只想尽情拥抱你。
烈焰一触即燃,一路蔓延到卧室。两人身上的水还未干,又完全被汗湿透。
余颂在这件事上与平日里的风格迥然,果决热烈,不容抗拒。阮瞳无从招架,渐渐抛开青涩羞怯,如一朵娇艳欲滴的蔷薇,在他怀里无声怒放。
两具年轻的身体不知餍足地彼此索取和给予,痴缠如下一秒便是世界末日。
天色泛青时,阮瞳疲倦地偎在余颂臂弯里,像只懒懒的猫。
她听见他的声音,在头顶低沉而温和地响起。
“我叫宋昱,真名。”
阮瞳睁开微眯的眼睛。
“曾经是一名记者,依靠不断身涉险境来刺激创作灵感,和生存欲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