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时间过去了十分钟,梁月唯准备关机时,电脑桌面上的日历提醒她,距离月底只剩下五天了。
她扭头看了看墙上密密麻麻的销售看板,别人的名字后面好歹跟着几位数字,只有自己的,销售收入还是一个红色的“0”。
唉,是谁说的情场失意,赌场得意?为什么到了她这儿就变成了情场失意,赌场也失意呢?老天爷这么不按牌理出牌,还让不让别人玩下去了?
“梁月唯,王总让你去他办公室。”有人在门口喊。
“好的,我马上去。”她站起来应了一声。
隔壁桌的男同事同情地看着梁月唯,小声提醒,“梁姐,他要是说你,你就忍一下……毕竟人在屋檐下。”
梁月唯点头,勉强扯出个笑容,“谢谢你,小辉,我知道了。东唯地产那个项目我没拿下来,挨骂也很正常。”
结果提心吊胆地过去了,连王总的人都没见到,倒是他的秘书给传了个话,说今晚好不容易托人帮忙安排了宴请东唯地产老板,让她赶紧回去换衣服,这次机会如果又搞砸了,明天她也不用再来上班了。
梁月唯狂奔回家,洗了脸重新画了个淡妆,拉开衣橱的时候,她犹豫了一下,扯出一条露肩的小黑裙。
那还是和王轩结婚前买的,小V领配上剪裁随身的腰线和鱼尾的下摆,穿在梁月唯身上,知性之外还多了几分妩媚性感,她自己很喜欢。
可王轩说不好,太显身材不够端庄,于是她也就没再穿过。
当然,后来她才明白,喜欢的人穿什么都喜欢,而不喜欢的人,你就是穿得像个公主,人家也只当你是烧火丫头。
宴请的地点是对方定的,距离梁月唯家很远,她赶到的时候,王总已经到了。好在客人还没来,也幸亏她刻意打扮加了分,要不然这顿批评她是怎么都躲不掉的。
又等了大半个钟头,王总接了个电话,立刻站起来堆出一脸笑,“好的,好的,我知道了,多谢您了孙总。”
梁月唯知道这是对方快要到了,也跟着站起来,等王总挂了电话才恭恭敬敬地问,“今天是几位客人呢?我下去接一下吧。”
王总扔下一句,“一起吧。”就率先出了门。
接人的地方是电梯门口,客户的车停在了地下停车场。梁月唯站在王总身后,稍侧着身子,看着电梯上的数字从负二楼上来,最终停在了他们所在的三楼。
然后电梯门缓缓打开,露出了站在正中的年轻男人的脸。
那人短发、薄唇,白衬衫领口微敞,一双桃花眼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梁月唯怔住,原本伸出去准备挡电梯门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咳,”王总咳嗽了一声,亲自迎上去,嘴里说着,“哎呀,曾总,感谢您大驾光临,一直听说您年轻有为,早就想和您见个面了。小梁,还不赶紧给客人带路。”
那双眼睛终于从她的脸上移开,梁月唯听见一个年轻的男声说,“那就麻烦梁小姐了。”
她机械地挤出一个笑,略弯了腰,“不客气,各位这边请。”
那人似乎嘴角上勾了一下,双手插兜率先走在了她身边,朗声跟自己的几名下属开着玩笑,“吃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都赶紧给我跟上来。”
这句话说得倒是像他曾令东该有的腔调了。
梁月唯只是觉得奇怪,几年不见了,自己竟然还记得他的腔调。
一顿饭下来,除了梁月唯脸上笑容僵硬了些,倒也算是宾主尽欢。
席间,王总让她给曾令东倒酒,曾令东却摆摆手,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算了,就不麻烦梁小姐了。我酒量不好,喝多了会误事。”
梁月唯听了前半句,在心里翻了个白眼,酒量不好?骗鬼去吧!当年不知道是谁为了耍帅,啤酒梗着脖子往下灌,当自己是江湖浪子,摆出落拓不羁的范儿。
却没把后半句“喝多了会误事”听进耳朵里去。
只是沾了他不喝酒的光,梁月唯也得以全身而退。好歹送走了各路大佛,她开车出了停车场,却悲催地发现,手机没电了。
梁月唯从小也算聪明伶俐,就一样她怎么锻炼也不行——她是个24k纯路痴,离了导航就找不着路的那种。
把车停在路边,梁月唯胡乱翻着包企图找到一根数据线。窗外有人鸣笛,她抬头看过去,旁边一辆路虎里,露出一张幸灾乐祸的脸,“怎么样老同学,我送送你?”
“我自己能回家,就不麻烦曾总了。”梁月唯淡淡说完,就准备关车窗。
曾令东挑挑眉,目光在她身上打个转,突然笑了,“那随你吧。不过你这样子,像只骄傲的小孔雀似的,比这一晚上的假笑好多了。”
话音未落,他一脚油门,路虎呼啸而去。
骄傲的小孔雀?梁月唯垂下眼,许久,苦笑一声,启动了车子。
凭着记忆,梁月唯开过了两个路口,到第三个路口,却拿不定主意了。
一辆路虎从左侧超过来,挡在她的车前面,闪着转向灯,慢悠悠往右侧转去。她咬了咬牙,方向盘一打,跟了上去。
路虎开得慢,没两分钟就被梁月唯超过了。他也不生气,就老老实实跟在后面,等到了路口,再一声轰鸣冲到她前面,闪着灯示意她跟上来。
路越开越熟悉,最后,梁月唯径直开进了自己租住的小区。她看向后视镜,路虎安静地停在路边,直到转过弯看不见了。
也许,每个女孩的青春记忆里,总会有那么一两个男生,是特别的。
曾令东就是梁月唯的那个“特别”,只不过,他是特别讨厌那种。
十几年前的A市一中,有人不知道校长是谁,但几乎没有人不知道曾令东是谁。
外校学生来本校打架,只要本校学生说一句“我是跟东哥的”,对方十有八九是要给几分面子的,这架也就往往打不起来了。
听说,因为打架,他高一就留级了一年,可这小子不但没好好改正,反而把一群比他小一、两岁的同学发展成了他的小跟班,整天围前围后的喊东哥。
老妈给做的红烧肉自己不舍得吃,都巴巴端着饭盒让东哥尝尝。好像他尝过两口,那肉就成了唐僧肉,吃了能长生不老似的。
等梁月唯考进一中火箭班的时候,曾令东已经读到了高二,还是地道的学渣一名。
梁月唯到现在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入了这个无赖的眼的,以至于有一天下了晚自习,他把自己堵在走廊里,当着一群人的面大言不惭地说,“梁月唯,老子看上你了,做老子的女朋友吧。”
眼前的男生其实长得很不错,高眉深目,眼尾还有点勾人的弧度。
可无论是从他的穿着打扮,还是言谈举止,都透着一股浓浓的“坏学生”气质。
梁月唯最讨厌这种人,拿着爹妈的钱跑到学校里装“老大”,以为自己很成熟,其实幼稚得要命。
她上下看了他几眼,脸上没什么表情,“对不起,我不认识你。”就绕过他往楼梯走去。
“不认识?那没关系啊,今天认识也不晚。”那男生在身后说,声音里带着点痞气,“我是高二一班曾令东,打今儿起,就是你男朋友了。”
“无聊。”梁月唯头也没回,只冷冷扔下一句,径直走了。
身后一片哄堂大笑。
隔了没几天,班级里有个女生和梁月唯发生了点小摩擦,把一杯水倒在了她的语文书上。
这事儿梁月唯压根没往心里去,可当天晚上,晚自习上了一半,曾令东推门进来,直接站到了讲台上。
“我就说一句话,梁月唯是我曾令东的女朋友,谁想欺负她都给老子掂量掂量。”说完看了那女生一眼,“道歉吧,机会可不多。”
那女生吓得白了脸。
梁月唯的脸却红了,气得。
结果第二天她就被请了家长。
任凭梁月唯怎么解释她妈也不信,因为在她妈的概念里,一个巴掌拍不响,你要是不去招惹人家,那曾令东能说你是他女朋友吗?
何况就曾令东这样一个作天作地的主儿,老师都拿他没办法,你昨晚当着那么多人一点面子都没给他,他连个火都没对你发,你敢说你俩什么事儿也没有?
梁月唯因此被没收了刚刚到手的手机,从此更是恨曾令东恨得牙根痒痒。
曾令东却不管那个,每天就算上课没来,晚上也必定出现在校门口,美其名曰“送女朋友回家”。
可谁都知道,一直到他毕业,包括中间有一次跟对着梁月唯吹口哨的几个小混混打架,伤了胳膊,梁月唯连正眼都没看过他一眼。
甚至就因为他经常在她们教室窗户下打篮球,她连座位都换了,可见有多不待见他。
然而就是曾令东那样一个学渣,高考的时候不知道走了什么运,竟然还考上了一所本科院校,只是距离本市比较远。
他去上大学,梁月唯比他父母都高兴,眼前没了那个人,总算清净了。
可就这样他也没消停,那边的特产三天五天就邮过来一箱,电话号码被梁月唯拉黑一次换一个,凭着不要脸的劲儿偶尔也能和她说上几句话。
等梁月唯高考那天,她骑着单车一到考场,就看见门口的大树下杵着一个人,还咧着嘴冲她笑。
旁边都是同学和老师,她躲他大老远的,他却隔着人群对她喊,“嘿,梁月唯,好好考,给老子争口气!”愣是把她弄成了万众瞩目的焦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