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活着正要大步走进酒家,阿木突然横出一手拦在跟前,鬼鬼祟祟地往酒家里探出脑袋,观望了一下后,拉着陈活着躲进一条与酒家隔街对望的小巷里。
陈活着不解问道:“你神经兮兮地作甚?那是你爹的客栈,又不是什么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堂堂正正走进去便是,偷偷摸摸地躲在这又是何故。”
阿木故作玄虚地拍了下陈活着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死啦死啦,你这就不谙世故了,在摸清那行剑客的深浅脾性之前,万万不可轻举妄动。”
阿木打了一个比方:“若是你身怀通天神通,偶然落入凡间,却被肉眼凡胎围观指点,换做你会不会生气,若是因此惹来了祸事那可就得不偿失了,再说了躲在暗处观察要比明目张胆容易得多,看到的东西也能更加仔细入微,就像那紫凤楼外的花魁,哪一个的胸脯更挺拔、哪一个的腰杆比黄蜂细、哪个的屁股大又圆,搁一旁静静细赏一番,一目了然。”
陈活着突然对阿木有些刮目相看,这家伙是在哪里学回来的这些道理?
谁知阿木笑嘻嘻地说:“都是在那大笑和尚身上学来的。”
原来在陈活着昏睡的这三天里暴雨不断,大笑和尚到阿木家的客栈蹭吃蹭喝了三天,期间阿木与那大笑和尚谈天说地,才发现那大笑和尚也不净是疯疯癫癫的模样,反而和尚的疯癫表象,颇有一种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的意味。
大笑和尚说看人就像看那些紫凤楼的胭脂粉气一样,得躲在角落偷偷地看,需要耐心地观察每位花瓶的体态,以及举手投足间的反应,才能判断得出其好坏,要不然花了大把银子,一转眼脱了皮囊,倒在床板上却像只死青蛙一样,那才叫做没趣。
陈活着对阿木另眼相看的钦佩顿时全无,转身便要离开巷子。
阿木急忙挽住陈活着的手道:“死啦死啦,难道你不想出人头地了吗。”
阿木拍着胸膛打包票说:“这一行剑客绝对不是那些中看不中用的花瓶,我能看得一清二楚,他们的剑上流溢着一股威势,虽比不过你家那把豆腐刀,但仍旧是不容小窥。”
陈活着没好气地说道:“阿木你总说你能看得见那些流溢在刀剑上的气势,你以为我是好糊弄的傻子是不,你咋不说你能看得穿人心。”
阿木听见后竟然沉默了下来,很认真地说道:“我也想有能看穿人心的本事,那样的话我就能知道林月姑娘到底喜不喜欢我,还有林月姑娘爱吃些什么爱做些什么,又讨厌些什么我都能心中有数,自然也就能够成为林月姑娘喜欢的样子了。”
阿木含情脉脉地叹息了一声:“自古多情空余恨,此恨绵绵无绝期,”
陈活着有些错愕,随后又摸着额头深感头疼,自认有违本心地说道:“实话告诉你吧,我根本不是什么出人头地的胚子,也不想当什么盖世剑客了,我现在只想念书,好好地念书,做一个品学兼优的好学子。”
两个少年言语间,财神客栈二楼的厢房里头,一只临街木窗打开了巴掌宽的缝隙,恰好能将整条长街收入眼底,房间内是一行以发带束髻的长袍剑客。
一位身材高瘦目光阴沉的长袍剑客站在窗边,他额前有一道浅淡的伤疤,像是刀剑所致的疤痕,他的目光在长街上扫过,最后粗略地落向巷弄之中的两人。
高瘦剑客抱剑道:“镇子的苍蝇真招人烦,不仅大苍蝇如此,就连小苍蝇也不外如是。”
另一位身材中等的剑客,长了一双蕴藏杀机的三角眼,踱步来到了窗前。
巷弄中的两位少年在拉扯间,掉出了一枚精纯无暇的石子,来自苏生巷的少年急忙捡起那枚石子收回怀中,而另外那个矮胖少年则不依不饶地要看个明白。
高瘦剑客神色震撼,目中尽是灼热的光芒,不由自主地往窗边迈近了半步,将木窗推开了一些,而来到窗边的三角眼剑客却摇了摇头,示意高瘦剑客莫要轻举妄动,随后他的目光落向长街某处。
行人来来往往的长街上,有位身板虬实的汉子大步走来。
高瘦剑客顿时噤若寒蝉。
下一刻,木窗的撑杆像是被什么东西击中飞落长街,随后整个窗户嘭地关了起来,三角眼剑客疑迟了一下,还是决定伸手重新将窗户推开,免得让那人觉得他们是在做贼心虚,可窗户外边像是被洪水死死抵住。
房间内的七八位剑客面面相窥,纷纷按住手中的长剑蓄势待发,三角眼剑客却猛地回过头剐了他们一眼,用目光止住他们接下来的动作。
长街之上,虬实汉子哼着小调经过酒家,发现在小巷中抱作一团的二人,便大声喊出陈活着和阿木的名字。
手脚相缠的二人顿时停住了手脚,扭头一看,站在巷口的汉子正是学塾的武师吴飞侠。
吴武师揉了揉手腕,打趣道:“光天化日之下,你们在小巷鬼鬼祟祟,可是在干着什么不可见人的秘密?”
陈活着急忙澄清道:“误会误会,我俩是在比试功夫,你可千万别想歪了,我和阿木可都是阳刚正直的汉子。”
阿木也连连点头附和:“我和陈活着之间刚明正大。”
吴飞侠听后捧腹大笑,陈活着急忙给阿木送去一肘子,让他不要开口添乱。
吴飞侠揉了揉下巴平静笑意,上下打量着这两名被老夫子赶出学塾的少年,毫不客气地说破了心中的想法:“听闻你们二人因斗殴被赶出了学塾,重要的是那一架你俩还打输了,被人围在了巷子哭得喊爹骂娘,这事可是真的?”
陈活着摇头反驳道:“哭的人是阿木,我可由始至终都不曾喊过一声。”
吴飞侠不吃这套,摆了摆手道:“罢了,打输了架不丢人,丢人的是打输了架还觉得自己是个大英雄,那才叫不知羞耻,这世道素来是成王败寇,根本就没有什么虽败犹荣。”
陈活着气不打一处来:“对方十多个人蜂拥而上,我们只有两个人,哪里招架得住,打输了岂不是在情理之中,再说了若是他们敢一对一单挑,我定要叫他们脸上开花。”
吴飞侠双臂环胸,哈哈大笑道:“就凭你们那花拳绣腿?”
阿木语出惊人,小声说道:“我说吴大侠,我们的花拳绣腿好像。。。也是你教的吧?”
吴飞侠竟是无从反驳,挠了挠脑壳道:“天下武功无秀不。。。”
陈活着当即接话道:“不破。”
吴飞侠打了个响指道:“对,天下武功无秀不破,再说了,我吴飞侠教你们的可都是真材实料的杀人技,你们是有所不知,有人大把银子大把金子送来,说要拜入我门下学上一式半招,我都是直接给他们撵出门去,把我吴飞侠当成什么了?区区几个臭钱便想学这天底下最厉害的拳脚功夫?没门!”
吴飞侠撇了撇嘴道:“若不是看在老夫子的脸面,我还真不愿意热脸贴冷屁股教你们功夫,你们倒好,学艺不精反过来怪师父授业不勤。”
最后吴飞侠又摊了摊手,一脸憋屈地说道:“你们说哪有这样的道理?”
陈活着和阿木也依葫芦画瓢地摊了摊手。
吴飞侠叹了一口气道:“好,那你们说要怎么样才能肯相信我教的是杀人技?”
陈活着与阿木相视了一眼,同时露出一个不安好心的笑意,只见阿木左右看了看,弯腰拾起一块板砖。
吴飞侠的表情变得有些古怪,似乎是看穿了这两小兔崽子的意图。
陈活着指着板砖,轻描淡写地说道:“吴大侠,你若能一拳将这块板砖砸成两半,那我们就相信你的花拳绣腿是这天底下最厉害的武功。”
吴武师有些为难地伸出两根手指头,重复问了一遍:“砸成两半?”
“难?”陈活着反问道。
吴武师点了点头,为难道:“是有点难。”
阿木试探道:“试试?”
吴武师点了点头,挽起两道袖子,深吸了一口气道:“试试。”
此时,镇子酒家二楼的木窗才又重新被打开,三角眼剑客与那高瘦剑客倚窗观望,全副注意都放在了阿木手中那块板砖上。
当习武之人将那些一板一眼的拳脚功夫练得炉火纯青,真正踏上了所谓的武路之后,眼力便才开始真正的独到不同,他们自然明白其中的精深之处,看似一块轻而易破的板砖,但功夫深浅全在其中。
吴武师往拳头上呵了口气,目光落在板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