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熙沉吟片刻,秀眉一横道:“朝廷奸佞横行,腐朽黑暗,诸位哥哥好容易跳出樊笼,是万万回去不得的,我听说南方大虾鱼岛山有一伙海贼,首领也是汉人,颇为仁义,许可前往投之,合兵一处,共谋发展。”
从靖用手指一下下轻敲桌面,沙哑着嗓音道:“那岛岛主号海狐,我以前打鱼时倒听人说过一些,此人倒无甚劣迹,只是性子油滑诡诈,缺点血性,不祸害百姓,劫掠商船也不害命,但却没有和倭寇干的勇气。再说他那岛上也只有两三千人,我们这伙上去,到底谁听谁的,俗话说一山不容二虎,到时恐怕不能合力一处,先得窝里斗起来不可。”
从靖两兄弟中哥哥生得机灵,还跟着先生念了两年书,识得一些文字,所以做为弟弟的从康一向都是以哥哥马首是瞻,从靖这么说,基本就是代表两兄弟的意见。
“听说震泽奢鱼儿聚众十万起事,讨伐无道朝廷,我们也有船有人,不如前往投之,有这几百精锐打底,想必那奢鱼儿不会亏待了哥哥。”杨二蛋精擅刀法,在海上他这战力就得大打折扣,所以也最想上岸去走一走,那震泽虽然听起来也是水,但想必那十万人总不会全是水军吧。
周高杰听了却摇头失笑:“二蛋兄弟,震泽水道虽多,但能行海船的就那么一两条,朝廷虽然腐败,但在崇明岛上还驻有七八千水军,两三百条战船,这些怂货打倭寇不行,但如果我们进入内河,官军前后一堵,后果不堪设想。况岛山这千多亲属家眷怎么办?那可都是兄弟们的亲人,难道把他们扔在岛山,如果要运走,那要运到什么时候,朝廷水军会给我们这个时间?”
杨二蛋瞪着一双牛眼,张大的嘴巴可以塞进七八个鸭蛋,他本是随口一说,可没想到会牵涉到这么多事情,面临这么多无法克服的困难,这些东西都超过了他的思考范围,只得瞠目结舌坐在那里不知该说些什么。
周高杰知道他的底细,也没为难的意思,只是目光从众人身上扫过,却是没人再能说出点什么,最后他将目光停留在杨霄身上。
杨霄从议事开始一直保持沉默,因为他知道自己还未完全融入这个团体,让他参加已是非常信任,但说到底却还是外人,不过现在周高杰将目光望过来,意思很明确,他就不能再保持沉默了,而且见众人愁眉苦脸商量不出个章程来,他心里倒有些想法。
正要说话间,忽然传来轻微的呼噜声,杨霄低头一看,怀中的陈二娘正睡得香甜,小鼻子一翘一翘的打着小呼唤,孩子被带进寨子时洗了澡换了衣服,除了太瘦弱了一些,活脱脱一个漂亮小女孩,现在睡着的样子也非常可爱。
这孩子白天承受了唯一亲人去世的打击,晚上又听大人们谈了一晚上听不懂的话,现在确实是累了,杨霄正准备将她抱到旁边小屋里睡觉时,却见房熙走了过来,轻声道:“照顾小孩的事情你们男人不懂,还是给我吧。”
杨霄也没坚持,轻笑着说声有劳,将陈小娘递了过去,见房熙将她抱进旁边小屋时安置下来,他才重新坐下,整理了下思路,缓缓开口说道:“当今之计,唯有走陆一途。”
“走陆?”诸人皆投来疑惑的目光。
杨霄点点头:“对,韭山岛孤悬海外,安全倒是无虞,可岛上以山石为主,产粮的田地有限,且四周靠海,盐碱化严重,各位兄弟又是心存善念之人,不愿做那生儿子没**的事,劫杀倭寇虽然有些收获,但却十分不稳当,且倭寇凶顽,岛山条件有限,兵甲战船皆缺,几乎是拿命在拼,如此下去,青壮愈少,老弱愈多,恶性循环之下,岛山的日子会愈发艰难。”
杨霄端起桌上茶碗喝了一口继续道:“唯有在陆上开辟出一块基地,引为外援,输供米粮、药材、寒衣等物资,才能从根本解决问题,而韭山岛可以成为陆上之奥援,为陆上训练精锐,修造战船,一旦陆上有失,岛上昼夜可援,如此互为依托,方为长久之计。”
杨霄将话说完,一口气将碗中茶水喝干,抹了下嘴边茶渍,打量着众人表情不再说话。
周高杰低首沉思,房熙与从靖二人也似在品味水陆并行的可行性,从康低头不语,把玩着手中茶碗,他反正是听哥哥的,甚少发表什么意见。而杨二蛋与鲁良二人只是呆呆地望着周高杰,明显是在等他拿主意,如此复杂的问题,显然超过他二人脑筋的伸展范围,叫他俩提刀砍人容易,筹谋定策,就太难为人了。
厅内一时陷入了安静,只剩火把燃烧的哔剥声和一股呛人的烟火味。
周高杰、从靖、房熙等义军首领都不是蠢人,都认识到岛上的生存空间越来越狭窄,不改变过去的思路,义军没有出路,走陆也许是个不错的选择。其实他们以前也不是没有考虑过上陆地发展,但他们要么是官府挂了号的通缉犯,要么是逃散的渔民百姓,身份也是经不起推敲的,想要上岸发展可经不起官府的察询,不过现在有个契机摆在了面前,杨霄有举子功名,身家清白,收几个随扈带上岸去谁也不会怀疑,而且他们有船有人,和陆地上联系也方便。
不过上岸后哪里有落脚之地,又如何在岸上立足,岛上之人如何照应,以后的物资钱粮如何运输,这些都是必须要考虑周全的。
思索良久,周高杰向从靖和房熙看去,他们也是微微点头,显然都认为这个主意不错。周高杰脸上露出释然之色,对杨霄笑道:“杨兄弟此谋为长远之计,但此谋关系我全岛数千人的命运前途,请兄弟容我些时日考虑一下如何。今天刚上岛,想必都累了,散了吧,大伙早点休息。“
杨霄知道如此重大的决择周高杰即便身为岛主也无法轻易做出选择,必须要深思熟虑,还要和其他人进行商议,他站起身,抱拳与各位见别,在一个岛卒的带领下,向给自己安排的房间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