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天的法会转眼而至。
晨起,尹青绾对着镜子随意摆弄了几下,也就真的是随意摆弄几下,便准备随着尹凉墨一同参会。正要踏出她的玄舞殿,青虞姗姗而来。
青虞身着月白的对襟长裙,宽大的裙幅逶迤身后。墨玉般的青丝高高绾起,几枚饱满圆润的珠玉点缀发间,发髻一侧又斜插一支碧玉步摇。尹青绾望着青虞款款向自己走来,如出水芙蓉般淡雅出尘,亦如春日牡丹般优雅华贵。
青虞的一对柳眉弯似月牙,却偏在眉间染上淡淡的清冷,漆黑的瞳子深不见底,总仿佛藏着太多心事,欲说还休。而尹青绾这副好样貌确是来自于她的母亲。一样的双眸似水带着冰冷,一样的三千青丝如锦缎般倾泻于肩头......
尹青绾自小便知母亲是个美人,更知母亲的美中亦隐着忧愁。可青虞却从不向她提起,不向任何人提起。似乎只要不说便可不见,只要不想便可不念。哪知,青虞将这忧这愁苦苦埋于心底不过是给了自己更好的借口去缅怀......对,是缅怀......缅怀那一段早已逝去的过往......
“母亲今日可真美......”尹青绾忍不住称赞道。“呵呵,是么。”青虞轻笑。尹青绾歪着头想了想,“也不对......母亲日日都是这般的美。”青虞抬起手拨开尹青绾一侧碎发,“当年,他也是这么说的......”“他?母亲说的可是父亲么......”尹青绾望着青虞目中的忧伤慢慢于眼底弥散开来,便悄悄住了口。
在她的记忆中,尹凉墨待青虞是极好的,嘘寒问暖,呵护备至,数十万年来如一日。而青虞对他,却总是若即若离,冷淡客气,全然没有夫妻间该有的亲密。在尹青绾眼中,自己的母亲就如同被父亲捂在心口的一块寒冰,就像那碧陀音山峰顶的冰雪一般,终年不化。
“绾儿,换了这身红装吧。”青虞的轻声细语将尹青绾的思绪拉回。尹青绾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红裙,这是她最喜爱的颜色,她的衣裳也多以此色居多。只因自己修的水系术法,本就一片寒凉,若是衣裳也穿得那般寡淡,人生岂不是太过无趣?日子嘛,总要开开心心,欢欢喜喜的才好,于是便选了这热烈之色。
而尹青绾这个天姬,也并非是旁人所见的那般冰冷,只是她鲜少于人前露面,平日里也言语不多,遂总给人一种端庄持重的成熟之感。若说真正的少女仪态,也就只有在面对尹凉墨与青虞之时才会偶尔显露。至于外表,自是无法选择,既然承了母亲的好姿容,便也要一并承了这好姿容所带来的“误解。”他人口中的“冰冷”自然是无妨,仅从她所钟爱之色便可了然,面冷心不冷。这才是尹青绾真正想要的。
“母亲,是女儿这身红装有何不妥么?”“若是平日里,你喜欢自可多穿一些,可今日却是百年未有的盛会,且是来讲授道法,你虚心受教还是平心静气些为好,这身颜色着实显得有些招摇,不如换了吧。”说着青虞伸手对着尹青绾从上至下这么轻轻一挥,瞬时尹青绾一身的红装便被眼前娇柔淡雅的丁香色所替代。青虞微笑,“绾儿觉得此色可好?”“甚好!”
换装完毕,尹青绾向殿外走去,青虞望着女儿发间只一支小小的素簪,不禁叹了口气。虽说此去低调些为宜,可也不能这般素净,女儿家还是娇俏柔美一些才好。
青虞再次出手,一枚别致又小巧的海棠花簪瞬时现于尹青绾的髻间,自然垂下的珠玉流苏随着脚步轻移而轻摆发间,更添几分少女的清丽之色。青虞望着尹青绾远去的背影,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尹凉墨带着尹青绾腾云驾雾来到南天门。一路之上,祥云朵朵,皆是九天各路的大罗神仙纷至沓来。适才一着地,尹凉墨便开始忙不迭地与各位大仙们相互寒暄问候,且适时的拉上自己一向引以为傲的天姬女儿于人前见礼。尹青绾一面按着父亲的提点一一行礼,一面悄悄打探着各色神仙的仙姿仙容,尤其是她不常见到或者从未见到过的。
“今日果然来了许多传说中的人物,真是大饱眼福。怎么着本天姬也是此次盛会的见证人之一,混个脸熟想必也是不难的吧。指不定日后会有求于谁,亦或者谁人有求于我北天?!届时便也好开一开口。”尹青绾心中的如意算盘打的倒是好。
怀琢山上,夏木兮慢慢吞吞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北斗星君望着他,气不打一处来。“为师就怕你延误,早前便先来了书信予你。眼下都什么时辰了,还不快些!”北斗星君厉声道。
“师父,徒儿能不能不去啊......”北斗星君目光一转,“也行......”“啊......真的啊师父,徒儿真的可以不去么?”夏木兮简直喜出望外。“你若能在今日太阳落山前,一笔一笔将为师的北斗宝诰抄写完五百遍,为师便允你之求。”“什么?五百遍........”夏木兮伸出五指惊讶道。“别说五百遍了,就是五十遍在太阳下山前我也抄不完啊......”“那你还费什么话!”说着北斗星君一脚便将夏木兮踢上云层,“走!”
“啊啊啊......师父你慢一点啊......”
吉时已到,参会的众仙家皆陆续落座。天帝示意,“开始吧。”话音刚落,见殿门口出现两个身影,来者一老一少。老者便是北斗星君,可后面这位少年是......众仙家并不识得夏木兮,便只对着北斗星君一人问候,北斗星君亦还礼于众人,见众仙家均已到来,唯独自己姗姗来迟,口中忙道,“各位仙僚,老夫来迟,失礼了......失礼了......”
“我就说吧,根本无人理会我一个小小仙官,师父还偏要我来,这些眼高于顶的大罗神仙们,简直视我于无物......”夏木兮不满的低声嘟哝着。北斗星君侧目向夏木兮瞪去一眼,夏木兮赶忙住口,乖乖的跟在师父身后,不敢再作声。
尹青绾见是北斗星君到来,便也随着父亲一起鞠了一鞠,并未深究北斗身后的毛头小子是谁。她本就不是爱管闲事之人。北斗星君带着夏木兮来到天帝座下,拜了一拜,道:“陛下,老夫姗姗来迟,陛下莫怪。”“星君不必太过谨慎,今日本就是让各位仙家相互学习切磋,无需多礼。”说着天帝向北斗星君身后望去,“星君,这是......”
顺着天帝的目光,众人皆看向北斗身后的夏木兮,尹青绾也不禁侧目过去。眼下,众人皆望着自己,天帝亦望着自己,夏木兮此时却不知到底要看向何处,慌乱地扫过众人,正好对上尹青绾刚刚探出的目光。两人心中齐齐大喊一声:“是你!”
“苍天啊,我这究竟是什么狗屎运,竟然又见到这个凶神恶煞的夜叉瘟神,老天啊......你是诚心在耍我么......”夏木兮心中哭喊着。
“哦......回陛下,这是老夫的徒儿,怀琢山仙官,夏木兮。”“什么?这不成气候的小仙官竟然是北斗星君的徒儿?”尹青绾闻之眼睛瞪得牛铃一般。“兮儿,还不快来见过天帝陛下。”见夏木兮没反应,北斗星君急忙提醒。夏木兮回过神,忙上前一步,恭恭敬敬对着天帝道,“小仙乃怀琢山仙官,夏木兮。拜见陛下。”夏木兮跪地一拜,起身继续道,“小仙今日有幸随师父来此听经论道,更有幸一睹陛下威仪及各位前辈们的仙姿风采,确是长了不少见识。”“嗯,不错啊......不错......”在场众人见夏木兮端庄有理,不禁称赞道。天帝亦微微点头,露出赞许。夏木兮从未于人前这般得脸过,不禁心花怒放,也“嘿嘿”的笑出两声。
“嘁.....”尹青绾嗤之以鼻,“倒是会说场面话,也算是有一处优点,如果这也能算作是优点的话。”夏木兮再次瞧见尹青绾冷艳面庞下的不屑,自己刚刚建立起的微弱自信顷刻间又被击得粉碎。心中不禁一阵恼火,狠狠的瞪了尹青绾一眼。
尹青绾被这一眼瞪得着实有些莫名其妙,“瞪我做什么?难道我方才心中之言他听到了?嗯......不可能不可能......”刚这么想着便又即刻被自己否定掉,“就凭他这修为......读心术?呵呵,算了吧,他能将自己读懂就不错了......”尹青绾暗自摇摇头,不禁失笑,竟也在自己一来一回的自问自答间莫名的有些开心起来。有趣!
“这个夜叉瘟神在傻笑什么呢?”方才还是一脸的不屑转眼便又掩口偷笑,夏木兮不禁被尹青绾的两个极端表情搞得一头雾水。“不过......她居然还会笑?笑起来还挺好看......”自那日怀琢山一见,尹青绾的冷言冷面便已深深刻在他的脑海,半夜睡觉都会做噩梦惊醒。“这夜叉瘟神太厉害,梦中更是吓人......”夏木兮想起夜间的噩梦不禁打了个哆嗦。“再好看又有什么用,藏在美丽皮囊背后的魔鬼才最可怕。”
北斗星君带着夏木兮落座,座位就在尹青绾与尹凉墨的正对面。
夏木兮对着尹青绾做了个自以为凶神恶煞的鬼脸,尹青绾一个白眼翻过去,“幼稚!”尹凉墨瞧见女儿与北斗星君徒儿之间的细小动作,不禁莞尔。
天帝开口道:“在今日法会正是开始之前,朕有一事要与众仙家商议。”听闻天帝陛下有要事相商,众人皆正襟端坐,洗耳恭听。“此前,凡间的地仙上报天庭,说关中地区有妖魔出没,霍乱人间。那妖魔靠吸食凡人精气而日渐强大,越来越猖狂。如今,竟敢于光天化日之下便堂而皇之的招摇过市,吸**气更是毫不避讳于人前。那地仙在此妖魔面前也终是不敌,这才上表天庭奏请派军降服此妖。”
“竟有此等事......确是太可恨了......”众仙家议论纷纷。“陛下,此等凶残妖魔定要除之。”“是啊,陛下。这妖魔这般猖狂,自以为天下无敌,无人可收拾的了他么?”“没错,想我九天之上,人才济济,怎能容他一小妖小觑?!”(第三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