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借着日头西去残余的一点余晖之光在镇上漫无目的地走着。夏木兮前后左右的望去,街道上除了他二人再无其他。道路两侧的店铺也悉数闭了店门,路边的小摊面更是未见一家。
夏木兮不禁开口道:“你说,这太阳才要下山,怎的这镇子就如此寂静,难道凡间之人都是这般看着日头,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么?”“那日,天帝陛下不是说了么,那妖魔白日里便敢招摇过市现于人前,毫不避讳。眼下已过黄昏,人们自然是更要快快归家了。”尹青绾解释道。
夏木兮“哦”的一声还未出口,便觉颈项处隐隐发烫,夏木兮下意识的伸手去摸,低头望去,但见北斗挂于他项间的红绳赫然发着红光。夏木兮低呼一声:“不好,此处有妖魔靠近。”尹青绾看了一眼红绳,拉过夏木兮,急忙躲进路旁一家店铺门前的柴房内。二人屏息凝气向外望去。
片刻,道路上空旋来一阵黑风,狂风扫落叶般便将两旁店门外的招牌、旌旗悉数卷落,几家不太牢固的门房屋顶竟也被掀翻在地。夏木兮惊得慌忙掩口。尹青绾却依旧一脸淡定,毕竟她在此方面可是颇有几分经验的,什么样的阵仗没见过。黑风落于地面,幻化成人形,乍一看倒是眉清目秀。一袭墨色长褂,发上盘枝错节插着几只木钗,目中眸子闪着莹绿色的光芒。只是一脸戾气却早已将他的妖异身份暴露无遗。尹青绾见多了各色妖魔鬼怪,这点辨妖之能还是有的。
随着妖异的慢慢靠近,夏木兮颈上的红绳愈发红热,为了避免被发现,夏木兮将衣领又向上拉了一拉。突然间妖异抬起面庞对着四周细细嗅去,“有活人的气息......”尹青绾五指张开,银魄鞭瞬时现于掌中,尹青绾紧握长鞭,准备迎战。
妖异嘴角上扬,挂着一丝邪魅向着二人的藏身之处望来,手指轻晃一下,一支细木于袖中飞出,直射向二人。尹青绾眼疾手快将夏木兮推向一侧,自己则闪向另一侧,细木从二人之间飞过,却又调转回头,尹青绾快速出鞭将细木甩向一旁,细木直插入柴房一侧的柱上,随即腾起一团黑烟。“有毒......”尹青绾低语。
尹青绾这一推虽使得夏木兮脱离了“细木”袭来的险境,却将他又推入了更险之境。夏木兮此刻正赤裸裸的立在妖异面前。妖异邪魅的一笑,勾魂摄魄。夏木兮暗自嘀咕:“还好这妖是个男人,若是个女妖......噫儿......”夏木兮心中抖了一抖。
“呵呵,你这少年倒是有趣,旁人见我早已是吓得屁滚尿流,你却在考虑着我是男是女......”妖异轻抚过身前长发,斜眼瞟去,“是不是我的外表太过俊美,你把持不住了?”妖异挥一挥衣袖瞬间便至夏木兮眼前,慢慢凑近。“我若是女人......你又当如何......”妖异的声音缥缈空灵,似带着诱惑,一点点腐蚀着人心。
“呃......”夏木兮向后退去。“那个......本仙......”方一出口便觉不妥,夏木兮急忙改口,“我......自然知道你是男人,方才你一出现我便知晓了......呵呵......”“男人又如何?”妖异再次紧逼上前。“呃......挺好挺好,你......确是男人中少见的......俊美,呵呵......俊美异常......”夏木兮只能以有一搭没一搭的干笑来掩盖此时躲也躲不过的尴尬。
“呵呵呵呵......”妖异闻之侧目轻笑。“既如此,你不如此后就跟着我,我们......”
“啊不用不用......”夏木兮听闻立马变了脸色,双手灵活的于身前飞快地摆动着。“呵呵,我没这个爱好......你太客气了......”夏木兮心中暗道:“他不会是看上我了吧......妖......也有断袖之癖?呵呵,还真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啊......”
“嗯......”妖异起身,张口道:“方才你竟能躲过我的易木针?!确是不易。这般年纪便有如此身手,若就这么吃了你,不免可惜。”
“呵呵......”夏木兮干笑两声向柴房内望去两眼。此时当然不能就这么脱口而出方才躲针之人其实另有他人。想他仙官大丈夫,总不好将一个女子推出去挡在身前吧。虽然这女子凶悍的程度一点都不亚于眼前的妖异,可终究是个女子。作为大丈夫自然是要多担待一些的。况且方才若不是她,自己恐怕早已中了那易木针之毒。来而不往非礼也,这也算是还她相救之恩了吧。
夏木兮收回目光,道:“好说,好说......那我这便先谢你的不吃之恩了。”妖异不禁被夏木兮一语逗乐,“不吃之恩?哈哈哈......有趣,有趣!”随之话锋一转,“我也只是说今日不吃你,可并未承诺日后之事,不忙这么急着谢我......”
“那......”
“不如你回去再好好想想我方才所言之事,过几日我还会再来寻你的,到时你再给我答复也不迟......”说着妖异转身再次化为一阵黑风旋去。
“这就......走了?!”夏木兮呆呆的望着黑烟散去,显然还未搞清楚状况。这妖怪一来一回的是要如何,难道就是专程来调戏自己的么?
“怎么,人家走了,你还舍不得啊?”尹青绾慢悠悠从柴房中走出来,一脸戏谑。“我说呢,你今日不惜长途跋涉,累的脚趾都要掉了,却还是这么积极的出来打探,原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你说什么呢。”夏木兮不满的瞥了尹青绾一眼。
尹青绾走到夏木兮面前,绕着他上下打量着转了两圈。夏木兮不解,问道:“你为何这般看我?”“没什么,本天姬就是想看看你到底是有何过人之处,让那小妖一眼便瞧上了......可......”尹青绾咂咂舌,故意道“依本天姬看,依旧是块雕不起的朽木嘛。”“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几番交谈,一来一往中,夏木兮早已习惯了尹青绾同她说话的方式,便也不再似之前那般气愤,只这么不咸不淡的回了一句。
“狗嘴里决计是吐不出象牙的......不然,你试试?”尹青绾满眼笑意。眼下,周围已然漆黑一片,自己随心而起的笑一笑倒也无妨,反正夏木兮那双窟窿也是瞧不见的。
“哎......今日狗嘴确是累了,要吐也等本仙官缓一缓再说吧。走吧......”夏木兮大手一挥转身便朝着客栈方向走去。尹青绾轻笑,“他现在倒是配合的很呐。”
“喂......”尹青绾追上夏木兮,似有话要说,却又不问了。夏木兮瞧着尹青绾欲言又止的样子道:“有事你就说啊。”“嗯......我就是想问你,为何方才那妖异在说躲避易木针之事时,你未把我供出?难不成你想自己占了那躲针的功劳?”夏木兮瞥去一眼,“小人之心。”
尹青绾与夏木兮相识不过才一月有余,虽未有深刻了解,心地本性却也已略知一二。若他方才真的有心独占功劳,也定不会是那番说辞。尹青绾独自闯世多年,这点道理自然是分辨的清楚的。“好啦,不过同你一句玩笑话。”尹青绾轻轻扯了一下夏木兮的衣袖道。夏木兮歪头想了想,“这个嘛......师父曾说过,无论何事总要从一而终,我既已现身于他面前,那便自己担着就好。也没什么。”
“你若是将我交出去,也许便不会再有后面的麻烦了。”“话是没错......”夏木兮说着转头望着尹青绾。“我的麻烦许是没了,可你的麻烦依旧免不了。反正怎样都是躲不过的。我的还是你的又有何分别?”“你当时......不怕么?”尹青绾显然未曾料到夏木兮会有此言,隐隐有些触动。夏木兮嘿嘿一笑,“我说不怕你信么?”尹青绾掩口低下头。“可我毕竟是男人,仙官大丈夫。你救我在前,我就这么堂而皇之的把你供出去,未免也太不讲义气了。”说着夏木兮对着尹青绾指着自己的面庞继续道:“我这脸皮厚实的很,不过是被调戏几句而已,无妨!怎么着言语间的说辞也总好过你亲身上阵与他缠斗吧。我看那妖怪也不是好对付的,你不如养精蓄锐,多存些力气待到关键时刻再出手。”
“你,真是这么想的?”尹青绾再一问。夏木兮郑重的点点头,“若能不用兵戈相见,便可化去一劫,何乐而不为?”夏木兮用手拍拍尹青绾的肩头,“安啦。临行前我向师父保证过的,定要尽力而为。当然,若是能护着你,我自然也要多护你一些。”说着似又想到什么,随即指着尹青绾道:“喏,你不许说我自不量力啊。”尹青绾噗嗤笑出声来,道:“你仙官大丈夫,小女子此次得以仰仗,多谢,多谢。”尹青绾拱手一拜。夏木兮顿时心花怒放。却还要摆着架子,口中哼了一声,转过身,大手一挥朝前走去,“好说,好说。”
尹青绾望着夏木兮的背影在自己的目光中,似乎渐渐变得高大起来。这是生平第一次除了父亲之外说要护着她的男人。想来自己自幼便独自闯世,那般杀伐果决。降妖除魔之时,自己从来都只是他人的护身符,却从未得到过旁人的庇佑。而如今这个口口声声说要护着自己之人竟是自己眼中一直不曾高看过一眼的小小仙官。这,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其实,自己从未有好好的去了解过他,也许是并不想要去了解吧......而现在,尹青绾确是想要认真的了解一番了。(七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