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公子程忛回朝不久,远嫁朔国的二公主程绮淑也回娘家了。程忛回时带着大队人马,乌压压一片,如黑云侵城。而绮淑回家,则是色泽鲜明的一大堆人儿拥护着,像五彩的晚霞从天而降。
前些天,王后陶冉向卫灵公求情攻打宋国一事,惹恼了灵公,他本以为王后大方得体,识得大局,没想到她居然这么小家子气,一怒之下就把她禁足在寝宫,无令不得出。
迎接程绮淑回朝探亲的大事就落在程恽的生母良妃肩上。良妃比王后年轻不了多少,却娇媚过人,即使在一众少女的后宫里也显得风姿多情。
程绮孝身着嫩绿色的新衣裳,站在朝堂下一众皇子里,像一棵新长出的小树苗。姐姐绮淑身边有一群花枝招展的奴婢簇拥,绮孝小声感叹:“姐姐身边的仆人都穿得这么好。”
“打扮得艳丽多彩是朔国人的习性。”程恽不经意小声回道。
“我们土林神的人穿得真是素净,”十二岁的绮孝嘟着嘴俏皮地抱怨,“看我像棵树一样,丑绝了。”
“这还是你的新衣裳,怎么又嫌弃了。”程悝打趣道。
“哼,不好看不好看,等会儿我找姐姐要件好衣衫穿。”绮孝说。
良妃代替王后和灵公站在朝堂上,绮淑见了父亲眼泪夺眶而出,她身上的大红色长裙格外显眼,像被血浸透过的裹布一层层叠加在她修长瘦弱的身体上。
王后遭到禁足,程惟和程绮孝都不顺气,只有程恽因母亲大出风头而暗中偷笑。程绮孝怎会让这个同父异母的哥哥高兴太久,就拍了拍程悝,问道:“七哥,你的流民工作做的怎么样了?”
“嗯....还行吧,饿犬窟很多孩子和老人都有屋子住了,军士还帮他们开辟土地种田,书苑也慢慢修起来了。”
“那有时候带我去看看!”绮孝高兴地鼓掌。
“下次去吧。”程悝敷衍道,此时他只关注着程绮淑,想着这是哪个姐姐,自己居然全然不知。
“好哦好哦,七哥最好了,父王肯定会高兴的!”绮孝笑着跳起来。
程惟担心母后的身体,也记挂宋国的战役,他别过头去,瞧见五大三粗的程忛笑眼盈盈地看着和父亲相拥的程绮淑。
“四弟心态真好啊。”程惟说。
“常年在边关驻守,只看得到朔国茫茫草原,虽然和妹妹近在咫尺,却怎么也接触不到,如今见到淑妹妹本人,当然欣悦。”程忛说。
程绮淑抹去眼泪,说:“儿臣.....时隔十载终于回家了,看到父亲和良妃娘娘.....儿臣实在....”
“只要公主好,我们大家才叫好。”良妃说。
“儿臣在朔国.....很好!怀王他虽笨手笨脚,粗心大意,对父王也多有不敬,可对儿臣却很细心,儿臣没有吃亏也没受苦,这个王后当得好好的呢。”绮淑眼波婉转。
晌午,众人去景丰宫用膳,绮淑见绮孝已长成大姑娘,不由感叹:“妹妹出落得真是动人,上回咱们见面还是在朔国,那个时候你还每晚哭着要回家,现今你却这么大了。”
“对啊对啊!姐姐还记得我,这么多年您也变美了!”
“瞧你说的,嘴巴真甜......咦,那两位弟弟是....”绮孝见程悝和年仅十岁的八公子坐在宴席末尾,一声不吭。
“回王后,我是七公子程悝,这是八公子程忻。”程悝道。
“七弟?你在外游学回来了!我居然没得到消息.....你不记得我了?我在你小时候领着你玩,给你尝糕点,你母亲玉夫人和我关系真是要好的的。”
程绮淑吃惊道:“我走的时候你还是一个总角年纪的孩子,现在都成挺拔的少年了,你在神都的作为我也听过,没想过是这么腼腆的孩子做出来的。”
“快吃快吃吧!”程碌急忙打断这对话,催促道,“再不吃菜都凉了!”
饭后,程碌又带着公主公主、各宫妃妾们去御花园闲逛,程绮淑拉着程悝说道不停,几乎都是关于他母亲玉夫人的。程绮淑的记性真好,二十年前的事情记得一清二楚。
“七弟,那陈夫人,”绮淑把声音压低,凑近程悝身边,“和你母亲长得真像啊!她也是和玉夫人怀你一般岁数时就有孕,陈夫人养的真好,手脚没肿,满面春风,细皮嫩肉一看还是个小姑娘。”
“王后,我尊母子之礼,不曾细瞧陈夫人,这样怕是有失礼数。”程悝说。
“我就是给你说说,一想到你母亲在世的样子,我就心痛。她可是当时宠冠六宫的绝世美人,言辞都讲不出她的美艳动人,可惜生了你就香消玉殒了。你知道多少关于你母亲的?”绮淑说。
程悝如实答道:“我知道她是西攀离人,生下我没出两个时辰就走了。”程悝心里有哀痛,也有愧疚,毕竟母亲是为了生他而死,没有他或许母亲还好好地活着。
“她那时只有十四五岁吧,去得真可怜....我也只有十一二岁,一晃眼十八年过去了....你知道吗,你母亲还教我做西攀离人的玉器,那玉器可漂亮了,只是我不敢放在屋里。”绮淑感叹。
“看陈夫人,什么病都没得似的,这生出来的肯定是个大胖小子!可惜王后被禁足管不了她,要是每天也送上碗养胎汤就好了,”绮淑抽噎起来,“你母亲当时喝完这养胎汤精神可足了,可惜啊,最后还是丢下你自己先走。”
程悝听明白绮淑话里的意思,他不想被绮淑利用,便回复道:“我自小失了母亲,是吃百宫饭长大的,对各宫娘娘都十分敬佩,而王后娘娘待我格外好,我和她情深如亲母子,所以王后娘娘虽禁足,我也常去看望,我会把姐姐您的愿景告诉她的。”
“这.....这倒不必,王后娘娘自己也繁忙,头疼于禁足一事.....不能再麻烦她什么。不过,你母亲的去世,我总觉得有蹊跷,父王他对你母亲的死一直缄口不言,他自认亏欠了玉夫人,而之前太医给玉夫人诊脉时,也没说过这胎有问题.....接生的时候产婆却一直说生不出生不出......”绮淑开始慢慢自言自语,故弄玄虚。
程悝不愿再听姐姐说及母亲的事,他对这个自认对自己友好的姐姐全无回忆,也不记得奶娘跟他提起过和母亲好的宫人,他转移话题道:“姐姐,四哥要带兵出征宋国了,宋国背叛土林神转信炀火神,您是炀火神君主的妻子,您说这仗该不该打?”
“.....这种国家大事,你不应该问我的,打仗都是男人的事情,我一个女儿家谈什么政事啊。”程绮淑扭捏起来,不自在地摸了摸脖子。
“姐姐不知道,战场死人是刀剑所致,朝堂和后宫死人,那都是唇舌嚼死。被刀剑杀掉的人,是为国捐躯,而被口舌说死的人何其无辜。”程悝说。
程绮淑不语,恼红脸冷空心,她挺住步伐,等后头女眷跟上再混入其中。
程绮淑一番话,无非是想借刀杀人,借程悝的手杀王后,指不定还能拖程惟下水,无论养胎汤真假,玉夫人已仙逝,都不能再回到程悝身边,即使是人为害了玉夫人,也得找全证据再报仇,滥用疑心杀人叫他不齿。况且程悝只一心为国效力,不想参与到后宫漩涡里。
程悝之前问过太医自己母亲的真正死因,太医都说是难产致死,可他们在母亲怀孕时并未查到什么大差错,就是生产时才出致死的问题,程悝迟迟不落地,玉夫人惊天地泣鬼神的哭喊声响彻宫廷,最后即使生下孩子,也无力回天。
程悝想到母亲就难过,一难过就想到陈夫人。他从一些老宫女和老宦官口里听过,陈夫人和母亲长得像,可母亲不喜言语,清冷孤傲;她却比母亲活泼开朗得多。他不希望陈夫人受他母亲受过的苦,她的孩子他一定会好好护着,不让小人利用,不让奸人欺侮。
饿犬窟的房屋已修缮十来座,原本孩子们玩耍的泥巴地被填成种菜的田地,流民们以六人为一单位,日出耕作日落而归,得了的粮食自己吃,完后多余的就拿到街上卖。才开始耕种不久,大家没什么收获,天天靠救济的粥和馒头度日,不过大部分人都心满意足,之前过着边躲边活的日子,现在好歹有活干,有饭吃。
跑到饿犬窟的逃犯大都缉拿归案,打入大狱,零散的几个逃去了别国;土地被大农富商兼并的农民们指导孩子们种地,胡祖伦特地派了教书先生,每日在饿犬窟露天地讲课,不管那些不识字的听不听得懂,反正重复“忠君、爱国、道德、正义”就一定没错。
程悝自掏腰包,着人在饿犬窟和大街交界处修了两座小平民书苑,专门供给农民、做小本生意人、小贩.....等一些不富裕的人的孩子在里面学习,一切都进行地有条不紊,但很快,程悝就没钱了。
此时还剩几千流民散落在外,只能躲在棚子下避雨,还接连老死了几个,冷死了几个。十座房屋里已是挤满人,流民们站着睡,蹲着睡,坐着睡,就是没躺着睡的。
程碌现下要程忛带兵出征宋国,又得花很大一笔军费,程碌也旁敲侧击过父亲,但灵公只说等战争结束他才会拨款下来,现国库不充裕,也托上回进攻神都所赐,长途跋涉、军马疲累,犒劳将士,慰问孤儿寡母,这花了不少金子,怎么说也有程悝的“功劳”在里面。
程悝整日缩在信阳宫里修书,一边修一边想着如何筹集资金,头都要大了。
一晚,他回到公子府里,准备歇息,胡祖伦趁他没睡赶着告诉他,钱的问题可以解决了。
“当真?”
“确实,臣已经打听好,那卖酒的大商人乐善好施,公子再去游说一番,保证他捐钱哩!”胡祖伦两眼发光。
居然是卖酒的人,程悝想起徐世颂说过,自己的父亲是酒商。程悝心里说:要好好去会会这位送钱的酒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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