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云一路跑出数百里,直到身后连魏军的影子都看不到了,才总算停了下来。
长吁了一口气,葛云回想起方才魏军所过之处的一地残尸,仍是心有余悸。
的确,他是无忧境界的修士,按照常理堪比一流境界的武者。
但葛云有些特殊,他所修行的心法与如今修士主流的心法不同。
倒不是说葛云的心法不好,相反,他所修行的心法可以说是心法中顶尖的一列。
就看他方才轻轻松松地祈来一场雨,便不是一般无忧境修士能够做到的,而且修行他这心法的修士,往往能够逢凶化吉,绝处逢生。
然而千好万好,这心法却有个致命的缺陷,那便是没有战斗的能力。
如今葛云修行到无忧境,除了速度比普通人要快上许多之外,力气却还是普通人的大小。
至于祈雨之类的法术,吓唬吓唬普通人还行,想要用来杀人,就未免想得太多了。
正因此,葛云自从自己的师父死了之后,混得便一直不好,直到景氏族长看中了他的能力,葛云才总算过上了几天富贵的日子。
只可惜,葛云还未曾享受多久,楚地便起了叛乱。
景濯人一直以来都想要复兴楚国,这一次屈尚武起兵,景家也是最先响应的势力之一。
然而如今,人死如灯灭,好似汤泼雪,一切都化为乌有。
“罢了,去那个叫屈尚武的家伙府里看看吧,说不定他也需要个能祈雨的。”这般想着,葛云便起身赶往汨罗江畔。
接连八日,汨罗江对岸的魏军鼓声不绝,如今屈尚武府中精神最好的,大概便是方凃了。
“公子,要么我们还是直接打过去吧。再这样下去,还没打,我们就快要疯了。”此时范统站在屈尚武面前,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屈尚武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去,此刻其眼中的血丝都快要构成一副楚地的流域图,显然也是多日未曾安眠。
这样的战术的确是损人不利己,然而比拼意志,屈尚武府中众人又如何是魏军的对手?
“不能主动出兵。”屈尚武直接否定道,“魏军有一江之隔,我方大军人数众多,行动不便,贸然出兵,绝不可能留住魏军。”
“而且此时出兵,只会暴露我方兵力部署,将楚地各方兵力空虚的情报平白送给魏军,那样一来,楚地其他势力便有被魏军袭击的风险。”方凃附和道。
“余先生所言甚是,范先生还是再忍耐一阵,等到那魏军忍耐不住出兵的时候,我们便可以报仇雪恨了。”屈尚武说着,又转头看向方凃。
“不过余先生,你是怎么做到如此精神的,难不成这魏军的鼓声,你晚上都听不到么?”
方凃苦笑一声,“不瞒屈公子,我这几日也未曾安眠,但不知怎的,就是不怎么疲倦,我自己都搞不清为何。”
屈尚武闻言,面露一丝羡慕之色,此刻他多想如方凃这般不知疲倦。然而脑海中不断传来的睡意却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他并没有这样的能力。
正说着,一个下人过来,称门口有个自称是从景氏一族过来的怪人。
“从景氏过来的?这时候来我府上干什么?”屈尚武眉毛一挑,顿了一顿,“让他进来吧。”
葛云就这么进了屈尚武的府邸,一边走还一边张望,心中暗自想着,这屈尚武的府邸竟比景氏一族还豪华,自己等下可要好好表现。
来到屈尚武面前,葛云已经收敛了表情,虽说仍是一副邋遢模样,但装起名士高人来,葛云的确称得上经验老道。
“先生从景氏过来,可是有什么事?”屈尚武见来者气度不凡,不敢轻视,开口问道。
葛云挤出一丝哀容,“屈公子,你恐怕还没有收到消息,景氏一族,已经大败了。”
“一派胡言。”屈尚武一拍桌子,直接站起身来,“哪里来的妖人,竟敢骗到我头上。”
“公子且慢,此事是真是假,等下消息一来,你一看便知。”葛云混了这么多年,自然不会被屈尚武吓到,继续淡然说道。
屈尚武见这道士如此淡定,心中其实已经相信了几分,这种事情根本没法骗人,但其内心之中依然不愿相信。
半个时辰之后,报信的使者到来,一开口便是景氏一族战败的消息。
“景濯人呢,他也死了不成?”屈尚武怒极,一脚踢碎了身旁一个半人多高的花瓶,依旧未能发泄出心中的怒火。
楚地本就势弱,再加上这一场败仗,整个东南便没有了任何屏障,魏军几乎可以长驱直入,直捣楚军腹地。
“废物!废物!”屈尚武连骂两声,恨不得将景濯人抓到自己面前,千刀万剐,以泄其愤。
方凃在一旁劝道:“事已至此,再怪景濯人也无济于事,还是考虑如何守住东南空缺要紧。”
屈尚武深吸了两口气,方才感觉平静了一些,“余先生说的是。”
随即屈尚武又转向葛云,“是我错怪先生,还请先生原谅。”
葛云见自己的目的达到,自然不会咄咄逼人,装模作样地叹息一声,“也不怪公子怀疑,这一战,败得太没有道理。”
“此话何解?”屈尚武问道。
葛云摇了摇头,添油加醋地将那一战的经过描述了一番,同时将自己塑造成了一个杀敌无数,但最终寡不敌众,只能够先行撤退的英雄形象。
由于先前的怀疑,屈尚武心中对于葛云的话其实已经相信了几分,此时又见葛云手掌上升起的一团小火苗,顿时便深信不疑。
“既然如此,葛大师不如先在我府中住下,景濯人那老家伙能给你的,我也同样能够给你。”屈尚武拉拢道。
在如今这般局面之下,能有一个葛云这样的大高手在,对于屈尚武的帮助可不小。然而屈尚武却不知晓,这个他所认为的大高手,只是个花架子。
葛云离去之后,屈尚武顿时便露出了苦恼的神情,这一战带来的影响实在太大。若非怕吓走了葛云,屈尚武早已忍不住向方凃询问对策。
然而方凃毕竟不是神人,如今的局面,即便是他也实在难以想出太好的对策。
“余先生,难道就真的没有挽救之策了么?”屈尚武颓然坐在了地面之上,望着面前墙上的楚地地图愣愣地出神。
方凃沉默半晌,还是摇了摇头。
他毕竟不是余方,而是方凃,不会为屈尚武效死力,顶多也只会在屈尚武兵败之际,保住一些人的性命。
方凃才从屈尚武处离开,便迎面遇上了项威。
“余伯伯,我的师父……他是不是……不会回来了?”此时的项威哭得双目通红,说话也断断续续。
方凃心中一紧,抱着几分侥幸开口:“怎么会呢,老莫可还没有将霜无剑传给你,怎么会不回来呢。”
“可是,我刚刚梦到,师父他……的头被人砍掉……”项威仍没有停止哭泣,他从未做过如此真实的梦,就连莫庄死时脖颈上喷出的鲜血,都看得清清楚楚。
方凃不知该如何回应,虽说是梦境,但莫庄的的确确是被刺客一剑削去了头颅,可是为何项威的梦会如此准确?
“没错,老莫死了,是我害死你的师父。”方凃身后传来了屈尚武的声音,令得方凃陡然一惊。
“屈公子,你……”方凃惊讶地转过头,却见屈尚武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听闻此言,项威哭着跑了上去,跪在了屈尚武的面前,“屈大哥,求求你,把我的师父还给我。”
方凃眼角不禁有些湿润,此时屈尚武的面上忽地闪过一丝厉色,“你的师父,回不来了,那就让对岸的魏军,给你的师父陪葬。”
入夜,驻扎在汨罗江畔的魏军如往常一般敲响了战鼓。
“再这样下去,那屈尚武怕是都要崩溃了吧。”击鼓的兵士笑着跟身旁的同袍说道,他们魏军的将士都受过训练,即便在闹市之中也能安然入睡。
然而,此人话还未说完,一道身影掠过,两个魏军兵士的脖子上瞬间便多出了一条血痕,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杨勺此刻正在营帐中查看汨罗江附近的地势,忽地听得帐外鼓声停歇,立刻便意识到有变故发生,提起一把魏军的制式长刀走到帐外。
入眼是一片火光,但凡这等遍布营帐的驻军之地,一旦火起,便必成燎原之势。
杨勺皱眉,却并不慌张,这火起蹊跷,显然是有人故意纵火,而罪魁祸首无疑便是一江之隔的屈尚武。
“没想到这小兔崽子还有几分胆量,竟敢主动进攻。”杨勺气极反笑,提刀便向着火起之处赶去。
然而,行至半途,杨勺停下脚步,一道身影从营帐之后缓缓走出,挡在了杨勺的面前。
杨勺将刀一横,大笑道:“无胆鼠辈,只敢做些偷鸡摸狗的勾当,来吃老夫一刀。”
那身影并不答话,从腰间剑鞘之中缓缓拔出一剑,锋刃如霜,无月自现,是谓霜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