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真的不打算发兵援楚么？”秦王宫中，已经过了古稀之年，却依旧面色红润，不显老态的张秦开口问道。
当年他提出远交近攻之策，为秦国霸业铺路，却因白伏大破楚军，引起各国恐秦之心而宣告失败。
如今三十余年过去，他已是秦国国相，也是如今秦国之中，为数不多能够与日渐神秘的秦王直接对话的臣子。
然而即便如此，张秦也已经有近二十年未曾见过秦王的面容，他都已经快要忘记自己当初见过的秦王的模样。
不过可以肯定是，秦王不是普通人。因为这一代的秦王是与魏梁同一时期的君王，但魏国的君王换了两代，而秦王依旧。
此时此刻，隐于黑暗之中的秦王缓缓开口，声音一如当年的浑厚，低沉。
“楚乱无根，纵使相助，亦难成事。”短短十二个字，秦王便将如今楚地的形势总结了个大概，他虽身处深宫，但却仿佛尽知天下事。
张秦有些敬畏地向着头顶的黑暗看去，他发觉自己仿佛对这个相处了三十余年的君王一无所知，或者说秦王根本不想让他知道些什么。
“张爱卿，你回去罢，朕有些乏了。”秦王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张秦行了一礼，向外退去。
此时此刻，屈尚武收到了魏军的动向，顿时便猜到了魏军的意图。
狠狠地向着路旁啐了一口，屈尚武不屑地说道：“这么多年了，魏军还是只会这一套。”
然而不可否认的是，魏军如此战术，却是刚好打在了楚地叛军的软肋之上。
以如今楚地叛军的实力，没有了屈尚武带走的这千余骑兵，根本不可能在魏军的攻势下支撑太久。
但凡楚地的实力再强上一些，魏军也不敢如此冒进。此种情形之下，只要魏军无法在短时间内击溃楚军，便会陷入到缺粮的危险之中，这乃是用兵的大忌。
只是此时，屈尚武也明白，若是自己执意不回去，等来的定然会是楚军大败的消息。
到那时候，即便自己这千余骑兵再强，也同样回天乏术。当今之计，还是要保住楚军的战力，才能够换来一线生机。
咬了咬牙，屈尚武强行压下心中的不甘，放弃了切断对方补给的大好机会，带着手下的千骑赶回支援。
等到屈尚武率兵赶回汨罗江畔的时候，魏军同样是大军逼近，目标直指屈尚武的府邸。
不过这也难怪，无论是先前还是如今，屈尚武位于汨罗江畔的府邸都刚好处于魏楚势力的交界之处。
与此同时，屈尚武又是如今楚地叛军的领袖，甚至于新拥立的楚王都在屈尚武的府中，魏军又岂可能放过这样明显的目标？
“余先生，如今各方的援兵来得如何了？”屈尚武方一归来，便匆匆找到方凃，向其询问如今的情况。
“总共才来了不到二十万。”方凃此刻正忙得不可开交，听得屈尚武的声音，顿时抬起头来，摇了摇头，叹息一声说道。
“一群蠢货。”屈尚武气急，重重一挥手中马鞭，打在青砖地上，发出一声巨响。
如今魏军破釜沉舟，显然是要与楚军决战。都到了这样的时候，楚地的这些势力竟然还在藏私，不愿全力支援，实在是短视至极。
“他们莫不是以为没了屈某，靠着他们这些蠢猪还能苟活下去吧？”屈尚武咒骂道，如今楚地本就势弱，若是这一战还败了，楚地便真的没有希望了。
方凃心中暗自叹息，若是这样的楚地都能够战胜魏军，魏军常胜之师的名头也未免太名不副实了些。
此时此刻，方凃已经开始盘算起了战败的打算。他自己要走倒不是什么难事，但熊心等人却不好办，说不得到时候还只能表明自己的身份。
一日之后，魏楚双方在距离屈尚武府邸数十里处摆开阵势，大战一触即发。
大魏一方是常年驻扎在秦楚边界，与秦国连年交战的十余万精锐魏军，而楚地一方则是各个势力拼凑出来的近三十万大军。
楚地的各方势力终究还没有到无可救药的地步，在被屈尚武派来的使者说明了此战的重要性后，总算是大方了一些。
相比之下，屈尚武手下直属的万余军队，便显得并不起眼。然而这支屈尚武倾尽所有培养出来的军队，却有着堪比魏军精锐的战力。
“余先生，你说这一战，我们有几成胜算？”开战在即，方凃也是随着屈尚武一同来到了战场之上，当然，是在战场的后方。
方凃想了想，最终还是决定给屈尚武一些信心，“依我来看，如此兵力差距，胜算应该在六成吧。”
然而，听闻方凃此言，屈尚武却摇了摇头，“先生未免太过乐观了，这一战，至多不过两成胜算。”
屈尚武望着远处阵容齐整，战意正浓的魏军，叹息一声，“魏军能够侵吞各国，成就霸业，并非是巧合啊。”
“不过先生放心，即便此战战败，屈某也会保先生无恙。”屈尚武似乎想到了什么，继续说道。
方凃呵呵一笑，并不开口。屈尚武就连忠心于他的莫庄都能下手，对于自己又怎可能真心以待，一直以来的尊敬怕也只是看中了自己的价值。
屈尚武此时也没有多余的工夫，大战在即，他作为楚军的统帅，各军都需要他的调度指挥。
这也是无奈之事，众所周知，楚地名将多出自项家。
然而项家如今有项田这个与大魏交好的存在，境遇比之楚地其他势力要好上太多，自然也不会冒险趟这趟浑水。
如此一来，如今的楚地叛军之中，奇人异士倒是不少，但能够掌控大局，运筹帷幄的将才，却着实匮乏。
不得已之下，楚地各方也只能够推举如今声望最盛的屈尚武为帅，期待着他初次为将便能够如他父亲那般算无遗策。
然而，即便是屈平，当年在面对魏军之时同样也败了，如今屈尚武再度领兵，面对着曾经战胜过自己父亲的魏军，又能有几分胜算？
方凃的一旁是屈尚武府中的门客，他们拿着屈尚武的俸禄，此时自然不能临阵脱逃，但指望这些文人上阵杀敌，也并不现实。
至于那些豢养的江湖武人，则已经都到了战场之上，好歹也胜过一般兵士。
卢清文此刻感叹道：“没想到卢某平生竟还能见到如此壮阔之景，素来听闻魏军军纪严明，如今一看，果然不虚。”
然而卢清文还有工夫感慨，一旁的范统却已经是被吓得说不出话来，毕竟这远处看起来杀意凛然的魏军，可是他们的敌人。
其他人也没有嘲笑范统的意思，毕竟这样的场面，换作是谁，初次见到都会心怯，只不过程度有轻重罢了。
魏军仅仅带了三日的口粮，行军布阵便花费了一日工夫，此刻自然不会再拖延下去，在左霖的号令之下，向楚军发动了进攻。
一瞬之间，震天战鼓声响起，几欲将人的耳膜震碎。方凃微微一皱眉，他也同样是第一次见到如此规模的战争，这样的感觉并不好受。
与此同时，楚军也同样不甘示弱，屈尚武仰天大吼，“杀！”随即当先敲响了战鼓。
不过片刻工夫，魏楚两军便已然交汇。
魏军以铁骑当先，冲入楚军人海之中，各式长兵器横扫，顿时便让楚军损失惨重。
眼看着魏军一波冲锋，楚军便有了崩溃的迹象，屈尚武怒吼一声，曾经在其统帅之下的千余骑兵冲入战场之中，径直杀向魏军铁骑。
这一支曾沾染了上万魏军之血的军队方一加入战场，便连斩数百魏军铁骑，让楚军有些衰竭的气势再度高涨起来。
屈尚武趁热打铁，将自己麾下直属的上万兵士投入到战场之中，总算稳住了局势。
方凃在后方看得清楚，这千余骑中，恐怕有不少都是习武之人，放在江湖上也是入流的高手，看来楚地也是下了血本。
魏军阵中，左霖看着被屈尚武扭转过来的局势，没有丝毫慌乱，嘴角浮现出一丝不易察觉地冷笑，低声对着身旁的传令兵吩咐了一番。
相比之下，屈尚武此时的神情便要阴沉许多，他也未曾想到楚军竟然会如此不中用，竟然连魏军的一波冲锋都抵挡不住，也难怪景氏一族会败得如此之惨。
如今双方才刚刚开始交战，自己便已经将两张底牌用了出去，若是之后战局再生变故，他又该如何应对？
更何况，他手下，能够堪比乃至胜过魏军的也仅有这一万一千人而已。这样的精锐培养起来可不容易，死一个便少一个，短时间内难以恢复。
但魏军则不同，魏军之中几乎个个都是悍卒，没有滥竽充数之辈。毫不夸张的说，即便是被屈尚武全歼的那一万运送粮草的魏军，也是稳胜一般楚军。
然而，如今的屈尚武也没有了退路。若是这一战战败，楚地恐怕再也难以组织起能够抵抗魏军的军队，所以如今，他只有死战到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