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蛾真的是一种愚笨又无聊的生物。
它总是想得到他永远也得不到的东西——光。
以前是,现在也是。
哪怕一次次在温柔又充满危险的火光中粉身碎骨,也依然一次次固执的跌落火光的怀抱。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昔日的蜡烛更换成明亮毫无温度的白炽灯,一沓沓白色带有青草芳香的纸张换成一台浑身散发着金属光泽的电脑,它也抖抖翅膀,摇摇晃晃飞奔向它向往的白炽灯。
光,是它穷尽一生都要追逐的对象。
在这个追逐光的过程中,飞蛾轻轻的煽动翅膀,飞向离它两米开外的白炽灯,在这个孤独的旅行过程中,它遇见了一杯冒着热气的浓咖啡,炽热的水蒸气向上翻涌,薄薄的水雾在光的折射下显得五彩缤纷。
这只飞蛾轻轻的抖动它头顶的两根纤细的触角,向旁边偏移,很显然,他感觉到了水雾的存在。
这美丽又迷幻的水雾,在它的意识中粗略的定位为危险,对它来说这层薄薄的水雾就像左上方墙角那只趴在网上伺机机等待的蜘蛛一样,带着一种说不清未知的危险,于是它决定从旁边绕开,像身经百战的飞行员一样,煽动翅膀划出了几条完美又不失优雅的弧线,离开。
在它离开之后,被他定位成危险的浓咖啡被一只纤细的手托了起来。
“呼。”
淡淡的水雾被吹开,浓香从咖啡杯的上方散开,在房间中四处停留。
飞蛾好像并不知道,依然向前飞行,它继续煽动它小小的翅膀,从那个散发着金属光泽的电脑上前飞过。
电脑屏幕散发着一种致幻的光,飞蛾飞到前面转了几圈,然后轻轻的停在屏幕前,好景不长,一个对于他来说为庞然大物的东西从他的眼前晃过,空气流动产生的威力使它向旁边跌去,当它再爬起来的时候,努力的在他的神经网络中回想。
那是一只人类的手。
“去去,”顾北川用手向飞蛾扇了扇,手边的咖啡依然冒着热气,热腾腾的,好像永远不会冷却。
和他现在的心情一样,即将喷涌的火山。
“哎。”
真的是一点灵感也没有。
顾北川把手中的咖啡一饮而尽。
“北川?”门外响起了一种略带温柔的女音。
“嗯……”顾北川回应了一声,浓厚的鼻音中掺杂的一丝不情不愿。
顾母轻轻的把门打开,手中端着盘子,里面盛着刚刚做好的奶香小酥饼和一杯热牛奶。
“唔,妈,以后可以不用再给我做夜宵了。”顾北川搓了搓僵硬的手,合上了旁边的电脑。
“再忙也要吃点啊。”顾母看着顾北川桌上堆积的速冲咖啡粉的废袋,有些心疼,埋怨道,“你都几个晚上都没有合眼了。”
“我知道……”顾北川躺在椅子上,揉了揉眼睛,像一只困倦的猫一样,打了个哈欠,嘟囔道,“我眯一下就行了……”
“哎,”顾母轻轻叹了一声,给他盖上一条空调毯子,复杂的看了一下手中的手机,悄悄的把门带上。
顾北川的眼角开始湿润。
无边无际夜,掺杂着顾北川的忧伤。
他从16岁开始写作,一直奋斗了十年。
十年,整整十年。
他从一个萌新蜕变成人人追捧,月薪入万的网络小说大神。
再好的小说家也有灵感枯竭的时候。
自从把《我爱的人间》完结后,顾北川再也没写过一本新作。
他的心开始空落落的。
什么灵感都没有涌现。
灵感是作家的命。
“叮!您有一条新的信息。”
顾北川擦了擦湿润的眼角,滑开手机屏幕。
是编辑梅初发来的信息。
梅初:亲爱的川子,还打算写新作吗?
你川爷:哎,啥子灵感都没有,脑子空的很。
梅初:害,正常,是个人都有灵感枯竭的时候。
你川爷:我就是怕永远枯竭下去。
梅初:唉,不要那么悲观嘛。
你川爷:……
梅初:我中奖中了一张去云南旅行的票,可惜忙得很,去不成,要不然你替我去吧,顺便找找灵感什么的。
你川爷:哟呵,梅子改性了?以前不老抠吗?
梅初:要不是老娘不能去,还便宜了你小子?你要是不去,我给星子啊。
你川爷:哎,别呀,我要我要。
就这样,顾北川糊里糊涂的收了一张去云南的旅行票。
次日。
顾北川坐在即将起飞的飞机上,耳机正里播放着Dancing With You Ghost,心绪千姿百态。
这是他第一次独自出远门。
在过去漫漫二十六年,他除了上海,从未去过其他城市。
上海就是他的整个世界。
因此他决定收下旅行票,去那个美丽的城市。
也是时候为他的思海灌输新的河流了。
飞机起飞了,顾北川向窗外看去,陆地上的景物离他渐渐远去。
渐渐的,他只看见云海在他的身边翻涌,白色的云朵像被颜料染的渐变的棉花,在天空中静静的漂浮。
顾北川的心开始平静下来,他感觉自己就躺在云朵上面,清风轻轻吹,他就跟着它飘荡。
“那个……”坐旁边的人轻轻拍了拍顾北川的肩膀,顾北川疑惑回头。
拍他的人是个男性,有一双很迷人的丹凤眼,顾北川搜刮了一下脑子里的词库。
大概可以用“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来形容吧。
“有什么事吗?”顾北川轻声回应,他一向对美好的事物没有什么抵抗力。
男子浅浅一笑,晃了晃手中的铅笔,薄唇轻启,道:“没经过你的同意,给你画了一张肖像画,真对不起啊。”
顾北川斜眼一瞟,男人的画板上果真出现了他。
“唉,没什么事。”顾北川摆摆手,表示他并不在意。
“噗。”
“你笑什么?”
“没什么,就觉得你很有意思。”
顾北川盯着身边轻笑的男人,头上一堆黑线。
怎么感觉这个人傻傻的样子。
“咳咳,”男人轻轻的咳了几声,顾北川才感觉到他行为上的不妥。
“不好意思。”
“没事,我知道自己长得比较帅。”
真自恋。
顾北川给他身边的男人下了第一个定义。
顾北川把头转到一边,用手托着下巴,不去搭理身边这个自恋成狂的男人。
男人转了转笔,开始在画纸上沙沙的画。
时间突然安静了下来。
顾北感到了一丝疲倦,轻轻的打了一个哈欠,在椅子上沉沉的睡去。
飞机旁边的云朵此刻像一只只越栏的羊羔,越入顾北川的梦乡。
很轻,很软。
顾北川下意识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