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无闻躺靠在大树下喘息不止,看着自己满身的伤痕,血流不止的左腿,以及周边躺着的几具尸体。他实在想不通,仅仅为了几个孩子,那圆滚滚的商人就要派出这么多人袭杀自己吗?
算上地上这几具,他今天应当杀了不止十五六个了,这些人穿着难民的衣服个个干瘦不已,但出手狠毒专攻要害,比他野路子招数细致,手法精湛的多。
依这些人的身手平日里只会出现在某家死士中,或达官显贵的手下当差才对,如今却为了几个粗贱的孩子追杀自己这么久?
幕无闻先前还对大厅里见到的圆商人恼怒不已,但如今静下心来越想越觉得蹊跷,若真是商人派人出来图什么呢?图那个几个难民的孩子?自己给足了钱财,应当不是。
图自己这点身手?可这些个‘死士’,‘刺客’,没几个是比自己身手差的,更何况自己是个野路子,最重要的若真是图自己来的,那也不该下杀手啊。
图自己来钱的路子?可自己来钱的路子跟一般的难民没差别,无非偷、抢、卖三种而已。
越想越蹊跷,幕无闻看着太阳带着最后一丝明亮缓缓消失,远处开始亮起点点火光,强撑起自己越发沉重的身体,仅仅站起来就牵动了身体好几处伤口的连带,痛得他咬牙切齿。
走到几个尸体的边上摸摸搜搜,仅仅摸出了几十个铜板,合在一起甚至还不到半吊,跟真的难民身上一模一样,越看越奇怪,这些人如真是难民,怎么偏偏身手都这么好,若是一两个倒也罢了,可今日这十几个都是这样,那就真真是怪了。
抬头看看周围的火光,幕无闻拖着满身血污的身体,朝着较近的营地挪动着。
若在往常,这并不是什么远的距离,可现在他身体重伤在身,实在是走不快,硬是走了半个时辰才到了最近的营地。说是营地,不过就是用树枝插在大树间隔,其个护栏的作用,再将杂草集中整理后铺在地上,营地正中间生这火堆,这种营地在逃难者中太过寻常,几乎只要人多的地方都会做这样一个营地。
幕无闻刚走到营地边上,就见树丛中突然窜出两个难民握着锄头正对自己,他便站在原地清了清嗓子说道:“我手里有些铜钱,想换口吃食,求各位叔叔婶婶行个方便?”
其中一人听他这样说转身走到火堆旁,与剩下几个人说了两句,便走又回来问道:“你们几个人,带了多少?”
幕无闻赶忙回道:“就我一个人,带了三十多枚铜板。”刚说完就看对面两人朝他招招手,示意他过去。
随着幕无闻越走越近,两人看着眼前这不高的身形,凶煞的面容,再加上他身上这一身的血污,两人同时又慌了起来:“你先别过来!站那别动!”
听到他们这么说幕无闻到是乖乖的站在原地,借着火光看着他们略带惊骇的面容,心里有了个大概,自己本来形象就不好,现如今身上又弄了一身的血污,难怪人家害怕。
幕无闻默默从身上撕下一小片布,包着十多枚铜钱扔了过去,正扔到火堆旁,吓了里面那些人一跳。
“叔叔婶婶给我一口吃的吧,小子实在是饿了。”说完他便站在外围等了一会,见两人依然拿着锄头防着自己,他也不往前凑,靠在一旁的树上耐心地等着。
足等了快一炷香,也不见后头有人过来,想了想怕是自己的钱白扔了,扭过头拖着身子就走了。
走了没两步抬头看了看四周想着应是离官道不远了,便朝着官道的方向走过去。
这刚一走就听到后面有人叫,幕无闻一回头就见后面过来一位妇人,谨慎小心的看着他,颤声问道:“孩子?”
幕无闻应了一声:“大娘?”
一听见这孩子声音,妇人才确信这就是刚才要吃食的孩子,赶紧走到他身边,将一个小布包袱塞到他手里:“这里面有半张饼,还有个窝头。”又把后面腰别的一个竹筒拿出来递给他:“这里是水,没盖,你喝完仔细着点。”
这简单的关心在这漆黑的夜色下,却胜过千言万语,幕无闻双手拿着东西,一愣神的功夫就见大娘手里拿着湿巾在他脸上擦了一下。
幕无闻突然如受惊的野鹿一般急退两步,抹头就跑,只留下有些伤感的妇人,“这孩子,太可怜了。”
……
……
……
幕无闻顺着官道寻找自己的小营地,方才在路上他已经将那妇人给的吃食吃的是一点不剩,看着手里空掉的竹筒想起,边走边想刚才自己是不是太敏感了,自那件事以后他总是怕这种突然之间的接触,可他越想越觉得自己逃跑是伤了那妇人的心,摇摇头努力将这件事从脑海中抹去。
在这乱世中,自己居然还有心情管那妇人的心思,有功夫想她不如想想先前逃走的老者和羽儿姐姐才是,想到这他的内心不由得多了几分担忧。
上午的时候他们走了不过一炷香,幕无闻就感觉身后有人在跟着,他将药柜以及吃食给了羽儿姐姐,让她带着老者和孩子们先行离开,自己留下来阻拦他们。
本来羽儿姐姐也想留下来,他劝了半天也不管用,还是老者在她耳边不知说了什么,才让羽儿姐姐带着大家继续走,临走的时候羽儿姐姐还对他说:“我们先去找剩下的孩子,你自己要早点回来,姐姐还等着给你治伤呢。”
想到羽儿幕无闻怎么也想不到看上去年纪不大的她,居然已经二十有三正直桃李年华了,可他怎么看都觉得羽儿姐姐不过刚及笄,想到羽儿姐姐那细腻的皮肤,淡雅的体香,以及那双注视着自己的桃花眼……
幕无闻拍拍自己通红的脸暗骂道臭不要脸……再说了就以自己这副尊容,这等身世还是不要这样胡思乱想的好。
定定神努力拖着受伤的身体朝前走,他将上衣整个翻过来系在腰间,上身被渗血的伤口染红,手里握着自己那把匕首,只有这样才能让周围的人不再觊觎他,虽然还是有几个盼他快死的难民跟在后面,但至少他们还都惜命,看他这拼命的模样,不敢再向前。
幕无闻沿着官道一直走,原本跟在他身后的几个人,看他越走越远也不敢再跟,纷纷散开,一路下来竟没有人真的敢来找他的麻烦。
直到他走到自己熟悉的树丛才停下脚步,扭头看看身后,发现只有一个破衣烂衫的老头跟在自己的后面,也是没有理他一头扎进树丛里。
摸着周围熟悉的树木,朝着营地走过去,越走越不对劲,营地的方向竟是灯火通明。
他教过他们,一到夜深,就不该再点火,避免暴露自己,难道说……
幕无闻不敢再想,加快脚步一瘸一拐的走到营地边,这才发现所谓的营火……竟是一颗燃烧的大树。
猛地推开简易栅栏,映入他眼帘的是残破的营地、火光、遍地的鲜血、折断的半根拐杖、倒在一旁的药柜、散落一地的瓶瓶罐罐以及原本应穿在羽儿姐姐身上的那件麻衣,被撕碎散落在地上……
看着眼前的一幕幕,一个个熟悉的脸庞从他的面前飘过,一句句熟悉的话语在他的耳边悠悠的回荡着,最终定格在一张笑靥如花的面容上,那双注视着自己的桃花眼,那句‘早点回来’。
胸口的怒火在膨胀,浑身的伤口在哭泣,他的眼中看到的为什么是一片模糊。
他愤懑、他伤悲、他无奈:“上苍啊……”
短短的三个字仿佛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他的眼前只有漆黑一片。
‘彭’一声,幕无闻倒在地上……
远处马蹄声渐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