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凡看着师父安详的面孔,鼻头有些发酸,走到师父跟前,那准备探师父鼻息的手,却怎么也伸不出去。
“不用试了,他已经化道了。”张道缘飘来挡在安凡的面前,背对着安凡说道。
“师父他是作为一个老人过世了。”安凡道。
“只要他在宗门修过一天的仙,他想做个凡人生老病死这件事,就是奢望。”张道缘回头瞥了安凡一眼,说道。
“或许你是这么认为的,但在他心里,他做到了。”安凡从挡在身前张道缘旁边绕过。
“自欺欺人而已,我要把他带回宗门,既然念尘与你有仙缘,那你也和我一并走吧。”张道陵看着安凡说道。
“师父已经厌烦了修仙,他活着不愿回去,何况死后。那剑是师父给你的,但师父的遗体绝不会让你带回去。至于我,我也不会修仙。”安凡斩钉截铁道。
“果然是他徒弟吗,但无论是你还是他,经历的都还太少太少,做出这种决定只会断了自己的仙道,还是太过鲁莽。”张道缘看着安凡的表情不禁有些感慨。
“无论你说什么你师父我带走了,那续道丹是师兄送他的,既然他不收,那我就做一回主,替我师兄把这丹赐你了,普通人用也能续命百年。”张道缘一挥手,桌上的续道丹就飞到了安凡的怀里。
正当安凡准备反驳他时,张道缘和椅子上的李念尘就消失在安凡的眼前。
“吃了这丹药,至少能做个长寿翁,百余年光阴对凡人也不短了。但若是不服,就拿着这丹上净仙宗,到时候再和我谈要求。”
安凡怒极而笑,大声嘲笑道:“这就是修者的做法?”
张道缘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回答道“你若是不服,就上净仙宗来自与我理论。我现在与你说话,只因为答应念尘的事,你没有资格谈条件,就连这上山的机会,也是我赐予你的。”
安凡听着空气中飘荡的话语,握着瓶子的手都有些发红,心中更是五味杂陈。
除了对师父遗体被强行带走的不甘和愤怒外,还有心理对修者看法的改观。
修者是高高在上的存在,这是毋庸置疑的,以前师父也时而说到这点。
但当时安凡印象中的高高在上,和其他普通人一样,认为仙人是更加超脱、清净、一心向道、与世无争,在境界上高于凡人的高高在上。
然而,这一次他见张道缘后,才明白师父偶尔说道的修者高高在上是什么样子的。
高傲、强硬、目空一切、视凡俗如草芥。这种观感让他更加厌恶。
“等着,用不了多久,我就会把师父带回来。”安凡朝着已经空荡荡的椅子说道。
“当、当、当、”外面响起了敲门声。
安凡先环视了一下四周布置,见没什么问题就走出屋外准备开院门,看看是谁大半夜的来敲门。
打开门映入眼帘的确实一个熟面孔。
“廖兄?”安凡有些惊讶。
“安兄怎么是你?”门外的青年比安凡表现的更加惊讶。
门外这位看上去柔弱的青年,名叫廖成之,是安凡在一座传说留有仙人题字的酒楼里遇见的,阴差阳错之间二人就成了朋友。后来安凡才知道,这位廖兄却不是江湖中人,而是朝廷鸿胪寺少卿,身上却没有一点官威。
“我也是机缘巧合,有些公务要在附近打听一下,没想到这找的第一家就是安兄家。”廖成之道。
“廖兄一个礼官,公务竟然要到我这些普通百姓家打听,属实为难廖兄了。若是以前我一定帮廖兄打听,但是今天正逢家师过世,实在没法帮廖兄挨户查探。不过附近有一个人,消息也颇为灵通,廖兄去寻他,打探消息也方便点。”
“安兄节哀,我这点小事安兄不必费心,我自有办法,不过……”廖成之在心中权衡一二继续说道。
“冒昧问一下,安兄的师尊,是否是仙宗修者?”
安凡有些惊讶,看了看廖成之,稍作思索道:“唉,不瞒廖兄,确是如此。想来廖兄此次应该也是为家师的事来的吧。若是不嫌弃,进寒舍稍坐,我与廖兄说说。”
安凡将廖成之带进院内的另一处空房,稍微收拾了一下。安凡便大概说了说今晚发生的一些事。
安凡说完,廖成之起身向安凡作揖,道:“多谢安兄,这等隐秘之事也告知与我。”
安凡摆了摆手:“家师与我都为世俗之人。家师曾说他已不当自己为修者,不做修者之事,表现若常人一般,那便不需隐瞒,没人会认为他是修者。若是用了法术修为,便是自己认为自己是修者,便更不必隐藏。更何况廖兄已经发现端倪,再做掩饰廖兄都会起疑,不如光明正大说出来。而且,以我对廖兄的了解,廖兄就算知道了也不会到处宣扬。”
“安兄高义,安兄的师尊李老此等心境也是令人叹为观止,远超许多修者。在下只是公务,想接触降临此地的修者,上报此事时也定不会透露具体名讳细节,定会守口如瓶。”廖成之保证道。
“对廖兄我自然是放心的,不过我看廖兄也不似向往仙缘之人,来此为的是公务之言应当不假,不知这公务……”安凡疑惑道。
“安兄知道,我在朝官职为鸿胪寺少卿,那安兄可知鸿胪寺是做什么的?”廖成之道。
“鸿胪寺掌朝会、宾客、吉凶仪礼之事。应当是负责礼仪的官属吧,难道也负责与仙人有关之事?”安凡问道。
“确实如此,鸿胪寺主管礼仪,一位鸿胪寺卿统筹鸿胪寺朝会礼仪、藩国朝供等礼仪之事。两位少卿,一位辅助鸿胪寺卿,另一位则是专掌仙录司。”廖成之道。
“看来廖兄就是掌仙录司的少卿了,不知这仙录司是何职能?莫非是管理修者?”安凡问道。
“安兄开玩笑了,就算是朝廷官属,在仙宗修者眼里,也不过是凡俗之人,我也不过是凡人之一,哪能管理修者。仙录司主要是统计东国国内的修者数量、位置、去向,有的时候接待一下仙宗来的修者,或者是帮修者收拾一些凡俗上的烂摊子。”廖成之无奈道。
“听着可是个苦差事。”安凡道。
“可不是吗,大多数修者一个个眼高于顶,骄横跋扈,肆意妄为,仙人气概是一丝一毫都没有,天天帮这些人收拾烂摊子,真是一言难尽……”廖成之道。
“以廖兄的性格,做这种事真的是苦了你了,若是有什么仙人做恶这类的事,廖兄又如何处理。”安凡道。
“仙录司也有律法条令,若是小恶,自有朝廷弥补,不会让人白白受损,若是烧杀抢掠的大恶……”廖成之说着顿了顿。
“修者还会做烧杀抢掠之事?”安凡不解道。
“修者也是人修成的,那有多少能逃过酒色财气种种诱惑,修炼也要各种灵材宝矿,有些品行不端的修者,杀人越货也是常事。不过修者之间的厮杀仙录司是不管的。不过若是修者屠杀凡人,那么……”廖成之说到这,表情变得有些冷。
廖成之吸了口气,慢慢的吐出一个字:“杀!”
“好一个杀!不愧是廖兄,不过以凡躯杀仙人想必不容易。”安凡赞叹。
“其实此事没安兄想象的难,像安兄的身手,全力以赴也应该能与一个筑基期的修者不相上下,若是偷袭一招致命也不是没有可能。况且,仙录司中各种各样的高手也不少,通常是几十人围攻一人,还有精通下毒、机关的能人异士,我上任这几年,带队捕杀过的修者也有几人了。说实话第一次见安兄我就想把你请到我仙录司来,现在这想法就更强了,安兄意向如何?”廖成之道。
“廖兄所说的一番话,我听的也是热血沸腾,不过以我的性格,比起入仙录司,还是想做个侠客。”安凡道。
“比起修仙呢?”廖成之问道。
“修仙?我又不想做仙人,上天入地长生久视什么的,更是半点兴趣都没有。这样还修的哪门子仙。”安凡道。
“我见过自称侠客的也不少,更有叱咤江湖的大侠,要不为的都是世俗钱权,要不为的是武功力量,这些东西若是修仙都轻易可得。大多到最后一身好武艺用来四处找仙缘。像安兄这样要做侠客却不想修仙的,但是少见得很。”廖成之赞叹道。
“修仙为的是成仙,而我练武行走江湖为的是当侠。哪有什么高下之分。那些人做的不是侠,想修的也不是仙,我看是修钱修权吧。”安凡道。
“与安兄相谈,果然是受益匪浅,不过安兄不想修仙,以后可能麻烦不小。”廖成之道。
“嗯?廖兄何出此言?”安凡不解道。
“我听安兄刚才所言,要是想要回安兄师尊的遗体,要带着续道丹前往净仙宗?”廖成之道。
“正是如此。”安凡答道
“唉,若是安兄不想入仙宗,此事可是难上千百倍啊。”廖成之面露难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