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下的城镇云雾朦胧,西去的落日无声昭示着终结和新始。
“……以上是世界各地受灾情况的实况转播……”
繁华的小镇中心,商业屏幕被征用于播报新闻,女主持人端庄娴静,字正腔圆。
“作为一系列末日灾难标志的澳洲山火事件距今已然两年,而在这短短的两年时间里,全世界范围内发生了很多令人扼腕痛惜的遗憾。但请您相信,这一切都将会过去!”
官话腔调一如既往,街上的行人根本没有要关注的意思,这样的新闻已经持续了一年有余,曾为此揪心的民众现在却是早已麻痹不仁。
“今天的新闻到此结束,感谢您的收听,我们明天再见!”
女主持人乐观的笑容早已消失,尽管她竭尽全力地掩饰自己的疲惫,但匆忙的过路人还是能从她的言语间感觉到些许忧虑。
江川在路边冲着屏幕还有晚霞发呆,他感觉今天的新闻有点不一样,但他想不出来哪里不对。
不远处一个衣衫不整的邋遢汉子蛮横地撞开酒吧大门,踉跄地倒在路边,仰天叫骂,酒气熏人。
酒吧里只有一个调酒小哥心不在焉地擦着酒杯,如果不是生存需要,加上老板直接把店丢给他然后跑路了,他也不会站在这里,只是苦了他一天到晚都是百无聊赖的状态。
至于那躺在地上呻吟的醉汉,也曾是个令人羡慕的企业高管,在上流社会意气风发,后来因为灾变动荡导致经济萧条,他也因此丢了工作——员工都跑完了还要他这个高管干什么。至此,他就沦落成酗酒度日的酒鬼。
店里只有几个结伴而来的地痞流氓。动荡的世道下,治安形同虚设,落单明显不是明智之举,也只有他们这样的人才会继续混迹于此。
调酒小哥望了望窗外,一年一度的春祭也只是让街道上的人恢复到了灾变前的规模,只不过店里的生意依旧惨淡。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看来今天只能继续弄点小吃就着小酒填饱肚子了,这样奢侈的生活,真让人讨厌啊!
“你说……那些地方……嗝……到底……发生了啥?”其中一个胖子脸色晕乎乎地问。
自灾变开始,全球科学家就不断进入那些发生异变的地区,妄图查清末日灾难的起因。
“唉~,不清楚,不过听人透露,好像是发现了什么能够颠覆世界的东西!”
灾变起因的调查始终没有结果,但在这个过程中人们发现了很多“不存在”的东西。
“哎,你说会不会是发现了玛雅人遗迹,末日预言重现?我是真怀疑玛雅人当年把末日年份后两位写反了,想我当年还参加过狂欢派对来着!”
“不可能!那东西玛雅人可预测不准,他们可没提过那场大火会一直烧四个多月,真是该死的度假政府!”
一群人骂骂咧咧地结束了兴趣索然的对话,又向调酒小哥要了几杯威士忌,打算猛灌下肚浇浇心中无名的怒火。
“轰——!”
突然间,一声巨响动天彻地。
巨大的噪音震颤着耳膜,调酒小哥手中的杯子直接炸裂,酒吧里的酒瓶、水杯都嘭地碎裂开来,坚硬的钢化玻璃更是在瞬间震裂。
众人迷糊的脑袋在瞬间清醒几分,心中却是茫然失措起来。
灾变降临到他们的头上了吗。
于是原本就不宽敞的街道在瞬间就被各个建筑里冲出来的人挤得满满当当。这些形形色色的人,不约而同地四顾茫然,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不知所措。
一些人开始后悔为什么要出来,痛批自己:宅在家的生活不是挺好的吗,我真是有病,跑出来干什么!
然而,突如其来的巨响在造成破坏之后,却没有了进一步的动静,人们只得警惕地观察着四周。渐渐地,熙攘的街道安静下来,路边汽车刺耳的警报声成了世界唯一的旋律,所有人都小心翼翼地,生怕会有飞来的横祸让自己命丧黄泉。
如今的世界,大大小小的灾难就像是随机抽奖,随时随地都有可能降临在每个人头上。面对一无所知的未来,人们无时无刻不承受着自己生命朝不保夕的压力,毕竟谁也不想成为下一个“幸运儿”。
“轰——!”
又一声巨响打破了这短暂的安宁,地面开始持续震动,铺满地砖的路面四分五裂,路边高楼的墙体大量剥落,碎石伴着破碎的玻璃下起了一场死亡的大雨,落了满地狼藉。
整条街道在瞬间乱成一团,尖叫声、哀嚎声此起彼伏,无数人被碎石和玻璃碎片砸中,鲜血淋漓。
“地面在塌陷!”有人大喊!
此时的江川正竭尽全力维护着陈好的安全,避免她被高空坠物砸伤,此刻他的心中已是悲愤横生。
他只是和女友受邀来这座名叫长白的小镇游玩,看看地方特色的春祭活动,可他们这才刚刚落脚,就碰上了灾变,实在是让他欲哭无泪。
剧变打断了他的思考,不过却也让他抓住了脑海中一闪而过顿悟:不是新闻不对,是天色不对!
弄明白了上一个问题,江川便在带着陈好躲避坠落物的同时,不断查看四周情况,并在脑子里飞速分析当前的形势。
“不是爆炸,没有剧烈的空气波,迸裂的地砖,塌陷的地面,是脚下地壳内部在碰撞!”
他当即作出了判断,他明白巨响的来历了,是令人骇闻的地震型灾变!
“滋——滋——!”
震动的程度已经逐渐降低,轻微的电流声响了起来,江川的目光四处搜寻,最后停留在了那块荧屏之上。
“刺啦!”
电流声最终演变成一阵激烈的磁爆声,陡然炸响,原本慌乱逃散的人们惊吓着俯身,想要尽可能地规避不知会从何而来的危险。
默默盯着荧屏的江川,看着闪烁的屏幕,本就严阵以待的脸庞变得更加肃穆几分。
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断断续续的屏幕中。
“紧急通知!紧急通知!世界各地同时爆发大规模不可抗力灾难。现根据指示,宣布启动末世灾变紧急预案,请大家尽全力保障自身安全,不择手段、竭尽全力地活下去!”
她急促地念着仓惶打印的通告,后面的字迹已然不清晰,她顿住了。
不知是她这两年来的职业素养,还是在灾难面前的坦然面对。她放下皱巴巴的稿子,脸色认真,一字一句地说:“我们每个人都将是人类辉煌文明的见证者,请好好活下去,再见……”。
屏幕在下一瞬终于崩溃了,满屏雪花闪烁。幸好急促的通知已经传达,只剩杂乱无章的声音还在断断续续。
嘈杂之间掺杂着高跟鞋与地板急促碰撞的声音,应该是她开始撤离了。最终尖锐的静电声传来,划过每个人的耳膜,然后戛然而止。
很多四处奔逃的人见此情景,都难以置信地停下了脚步,目瞪口呆地看着已经彻底报废的荧幕。
就在刚刚,一个头发散乱、狼狈不堪的女人扯着话筒,向他们宣布末世来临。
《末世灾变紧急预案》是世界各国在世联大会上根据世界各地灾变情况而为全球灾变所准备的,每个人都熟知其中的每条内容。而预案的启动,代表着人类文明正面临着覆灭的危机,灭世的浩劫已经降临!
预案已成为现实。
人们自然知道那熟悉的声音属于谁。
这个刚开始活泼可爱,用甜美安抚人心,后来渐渐端庄成熟,用镇定给民众信心的年轻女主持,兢兢业业了两年,也最终代表国家向公众发出了最后的通告。
她事先没准备的蹩脚通告还有最后释然的告别都不觉让人压力一松,说了一年多的末日终于来临。
是了,有时候担忧恐惧比面对恐惧更加让人饱受折磨,一直担忧的末世来临了反而让人心安。
而她撤离时急促奔跑发出的声音,也在无形中警醒了众人。顿时,无数短暂停滞的人再次作鸟兽散,他们脚步慌乱,只想立刻离开这座困兽的囚笼。
“江川……我们……?”
瞬间空旷的街道中心,陈好依偎在江川的身边,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但是苍白的小脸颤抖的声音根本掩盖不了她的紧张和恐惧。
“放心!”江川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安心,“有我在没事的!”
接着江川又转头与站在一旁的青年对视了一眼,说道:“你是本地人,先带我们先离开这里!”
“嗯!”青年应了一声,“跟我走,我带你们去一个地方,安全的地方!”
青年说完又用眼神询问似的看着两人,见江川点了点头,给了肯定的答案后,他便转身带路。
江川看着这名叫黎赫的青年远去的背影,心中叹息,“现在也只能相信他了”。
拉起陈好的手轻轻握了握,温热的手心给她冰凉的小手传递一丝丝余温,又帮她理了理略显散乱的头发,在确认无碍后,才拉着她跟上了黎赫。
女主持人狼狈的样子,着实让人印象深刻,江川默默在心里告诫自己,永远不要让陈好遭受那样的狼狈和无助。
一行三人就这样奔向未知。
而此时一心扑在自己女友身上的江川,并不知道他即将走上一条什么样的道路,更不知道一场千万年的宿命,就此悄悄转动。